似乎在采药老头嘴里,徐默刚才说的那三个字,是禁忌,是不能提的,甚至,连复述一遍的勇气都没有。
徐默知道这里有故事。
“刚才路上,看见一个大石头,上面就写着那三个字,老丈以前听说过?”先试探的问。
采药老头这时候上下打量徐默。
可能,是想要看看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重点看脚。
发现徐默的确是脚踏实地,这才松了口气。
“先生贵姓?”
“我姓徐!”
“徐先生。”老头拱手行礼:“您有所不知,那三个字,在我们这里,是禁忌,提都不能,更不能说。”
采药老头的声音压的很低,似乎生怕别人听到一样。
徐默凑过来听,老头的儿子也凑过来听。
“你凑过来干什么,滚一边去!”老头有些恼火,不过他儿子这时候道:“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瞒着我?”
采药老头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已经置身诡异当中,避讳已经没有意义。
而且知道多一些,也是有好处的。
至少,如果要死,也知道是怎么死的。
当下叹了口气。
“都是老人传下来的,那三个字,以前出现过,听我爹说,那时候他还年轻,我还小,遇到过一回,当时这十里八村的人,十不存一啊。甚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时是晚上,我爹说,那晚的月亮,红的像是从血里捞出来的一样。一开始狗还叫唤,后来,狗不叫了。”
“爹为啥不叫了?”儿子好奇,采药老头伸手敲了这小子一下:“是狗不叫了,不是你爹我,让你小子多读书,你就是不听,连话都说不清楚。”
采药老头说,狗不叫,是因为在吃东西,而吃的,是它们的同类。
“它们在互相残杀,不过这并不是最恐怖的事情,最恐怖的,是人!”
“爹,莫非人也在互相……”
“何止啊,你爷爷临走的时候,和我说,他就是死也忘不了那天晚上的场景,人也在互相残杀,而且手段之可怕,伱想都想不到。你爷爷就亲眼看见,你太奶奶把你姑奶奶剥了皮,剁碎了,码在蒸锅里,蒸了一晚上。”
说这话的时候,采药老头手都在哆嗦。
他或许没见过那个画面。
但可以想象。
光是想,都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冰凉。
“你爷爷还说,当时的夜色已经很深,你太奶奶突然出现,把他叫醒,让他赶紧躲起来,那时候也亏得你爷爷机灵,躲到了土炕下面,这才逃过一劫,不然,我也得死,也就没有你小子什么事儿了。”
还别说,采药老头颇有讲故事的天赋,就这么一点事儿,居然说的是跌宕起伏。
徐默听的静静有味,倒是老头的儿子一拍大腿:“爹,都啥时候了,您长话短说吧,就说这地方,究竟怎么回事?咱们怎么出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按着你爷爷的说法,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等到这一股诡异过去就没事了。”
躲起来?
可这里也没有藏身的地方。
而且那边马车已经快要过来了。
只能往路边躲。
采药老头和他儿子就打算这么干。
被徐默给拦住了。
“离开大路后,怕你们就再也回不来了。”
徐默在这诡异雾中所看的东西,自然比这采药父子要多得多。
路上安静,而在两侧山林中,却是诡异众多,一旦离开大路,真就回不来了。
“关于那三个字的禁忌,咱们一会儿再说。”徐默让两父子跟上自己,而他,则是径直朝着马车走过去。
采药两父子虽然觉得徐默也不正常,可相对于别的东西,他们还只能跟着徐默。
那叫一个战战兢兢,就和在悬崖上走一样,走错一步,那就是万丈深渊。
徐默走近,看了看行来的马车。
“马是马人非人!”嘟囔了一句,徐默凑过去,拦停马车。
先上前拍了拍马头,安慰了一句。
用的,是万物化灵篇。
化灵之后,就不是简单的马,说不定有机会逃出生天,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然后徐默冲着赶车的车夫道:“老哥,车上坐着谁啊?”
“回先生,乃我家主人。”
“哦,如何称呼?”
“主人姓栾!”
“那就是栾夫人。”
“你怎知,是女眷?”
“我这人,鼻子灵,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能闻出来。”
徐默一脸真诚。
“栾夫人,相见即是缘,咱们聊聊。”
说完,徐默居然是一步上前,竟是直接钻进马车里。
这匪夷所思的不正常举动,把后面采药父子震的是说不出话来。
“他,他……”儿子脑子已经宕机,空白的和刚收割完的庄稼地里一样,有货,但已经不多。
他想不通,对方居然敢钻进那马车里。
这得多大的胆子?
采药老头也一样,但多少比他儿子要强一些:“那位徐先生,究竟,是和它们是一伙的,还是,艺高人胆大?”
当然,除了这两个可能性,还有一种。
就是自杀。
可对方也不像是要自杀的人,采药老头当然也不希望如此。
那位徐先生若是死了,接下来就轮到他们父子俩了。
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父子俩生存的可能性太小。
马车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很安静。
车夫侧着头,表情也十分意外。
旁边拎着棍子的家丁几乎是飘着,朝着采药父子过去。
这让他们生出一股浓浓的绝望。
好在那家丁要飘过来的时候,马车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刘旺,回来,不得无礼,那是徐先生的朋友!”
叫做刘旺的家丁也愣了愣。
似乎很是意外。
但依旧是尊令,飘了回去。
采药老头这会儿险些坐到地上,刚才那一瞬间,他以为他们父子俩完了,简直就是在鬼门关里溜达了一圈。
马车这时候继续向前,到了采药父子身边时停下,车帘子被撩开,徐默在里面招手。
“二位,进来!”
毫无疑问,采药父子觉得这一刻是他们这辈子遇到的,最难的一次选择。
那就是要不要上去。
结果就是两人不敢上,又不敢不上,整个人表现的十分纠结。
最终,还是老头一咬牙,拽着儿子上车。
他选择相信这位徐先生。
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因为留在外面,按照现在这情况,估摸是必死无疑,上车,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车里,一下子更挤了。
采药老头这边是儿子,旁边就是丫鬟翠儿。
而翠儿此刻十根手指头都是血淋淋的,这会儿低着头,侧着脸,咧着嘴,冲这父子俩笑。
就这一个画面,采药父子知道,这辈子都忘不了,以后做噩梦,怕这一张脸也会成为常客。
可相对于丫鬟,那个夫人,似乎更恐怖。
好在,那边是徐先生和夫人挤在一起。
“二位,我已和栾夫人商量好了,她也是一个热心肠,决定捎咱们一路。”
徐默微笑。
仿佛瞧不见这车里恐怖的气氛。
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在其面前的车扳上,摆着一把剑。
这剑,锈的厉害。
“徐先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二位尽可在车中休息,等能下车了,就让二位下去。”栾夫人微笑。
可她的笑容,采药老头和他儿子根本不敢看。
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美丽,可同时,也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怖和怪异。
夫人,比丫鬟,更可怕。
不在意外表,而在于那种感觉。
“老丈,来,你继续讲讲那个禁忌,后来,你爹他是怎么熬过去的?”
徐默这个时候问。
采药老头这时候只能是深吸口气,壮着胆子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我爹那时候躲起来后,有东西在外面叫他的名字,说了很多话,我爹都没应声,因为我奶奶发疯前,和他说过,谁叫都不应,应了,就得死!”
按照采药老头的说法,当时他爹躲在土炕下面之前和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只不过刚才没时间细说。
现在有了,采药老头自然是从头到尾,把他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老头姓李,叫李连山。
他爹叫李望湖。
这名字起的还是很有象征意义的,那时候李望湖三十来岁,年纪不算小,也是采药为生,儿子李连山才三岁。
当时村里发生诡异之事后,首先中招的是李望湖的娘,也就是李连生的奶奶。
老人家也快五十岁了,村中女人老的早,看上去,得有六七十岁的样子,白发苍苍。
因为是晚上,所以很多人实际上在睡觉。
李望湖和媳妇正在酣睡,就被老太太叫醒。
当时李望湖就觉得不对劲。
黑暗中,老太太就站在床前,两只眼睛,放着一股幽光。
就像是一个很光滑的水晶,反射着黑暗。
“望湖,你们两口子赶紧抱着孩子,躲起来,就躲炕下面,记得,一会儿不管是谁叫你们,也别应声,千万,别应声,不然,会,会死!”老太太的声音似乎很辛苦,就像是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娘,你怎么了?”李望湖不明所以。
他发现,老娘半个身子在黑暗当中,看上去和平日里很不一样。
一双眼睛透着幽光,有点像是夜晚,村口的池塘。
似乎里面,藏着某种东西。
“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老太太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李望湖还想问,他媳妇一把揪住他。
“怎么了?得问清楚啊,娘她看上去不对劲。”李望湖道。
他媳妇却是小声:“望湖,你仔细看看娘是怎么出去的?”
“怎么出去的,还能怎么出去,当然是走……”李望湖一边说一边看,却发现老太太根本不是走出去的。
脚尖拖着地,飘出去的。
这个发现,直接让李望湖炸了毛。
而且外面这时候传来了各种惨叫声。
来的很突然。
前一秒还没有,后一秒就冒出来,有点像是有人故意在你耳边喊叫,突然吓唬你。
李望湖也不是那么听话的人,毕竟三十多岁了,也有自己的主见,想了想,让媳妇孩子先躲到土炕下面。
然后他自己出去查探情况。
谁知道,这出去,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恐怖场景。
狗在互相残杀,人也是一样。
最可怕的是,李望湖看到他娘,正在厨房处理食材。
案板上,是已经扒了皮,且被分尸的尸体。
旁边掉下来一个脑袋,李望湖看了一眼,险些吓死。
那是他妹妹。
老太太这时候已经完全不正常了,嘴里叨叨着听不懂的话,将尸块一个一个放进蒸锅,开始蒸了起来。
李望湖在极度恐惧下连滚带爬逃了回去,然后躲到土炕里。
那是一声不吭,妻问他,他也不敢说话。
实在是被吓住了。
当时那场面,既害怕,又心痛。
笼屉里的,可是他亲妹妹。
这种感觉根本无法言明,他没当场疯掉,已经是心智坚强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继续磨砺着他已经濒临崩溃的精神。过了一会儿,外面的惨叫声停止,整个村子似乎又陷入到了安静当中。
只是这种安静里,隐藏着恐怖的危险。
还有,外面的月亮,变成了血色。
一个人影这时候飘进了屋子。
是老太太,脚尖点地,又飘了回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嘴里念叨着:“望湖,出来吃饭了,望湖,吃饭了!”
土炕下面的两口子,直接尿了一裤裆。
没法子,太吓人了,因为那盘子里的,是半张人脸,至于是谁的脸,已经不用说了。
老太太飘过来,飘过去,在找人,但没找到,也是他们之前躲起来了,不然,一定会被老太太找到。
而且李望湖也不敢答应,因为他记得刚才老太太叫他的时候提醒过,一会儿,不管谁叫你们,都别应声。
包括她自己!
“望湖,吃饭了,吃饭了!”
老太太是很执着的,飘了很长时间,也叫了很长时间。
这段时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煎熬。
后来,老太太又说了一些别的话。
其中,就有那三个字的‘禁忌’。
“怨~怨~山!”
讲到这里,采药的老头,也就是李连山一脸回忆:“我爹李望湖,临终的时候才把这件事告诉我,他说,那三个字就是禁忌,以后,无论是听到又或者是看到,第一时间跑,躲起来。”
显然,李连山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倒是故事讲的很恐怖,都快把他儿子吓尿了。
徐默则是冲着车厢里的夫人问:“栾夫人,你说,什么是怨怨山?”
对李连山来说,这三个字是禁忌中的禁忌。
但对徐默来说,这就是三个字。
他是来探寻诡异的,甭管是什么东西,都得扒了皮看清楚。
栾夫人此刻表情带着诡异的笑容,嘴角上挑,眼睛弯弯,看上去,就像是画上去的五官。
“徐先生,你何必问那么清楚,先生不是凡人,待会儿我送先生出去就是了。”
“谁说我要出去了?”徐默伸手摸向栾夫人的大腿,又道:“而且,我要出去,用得着你送吗?我自己就能出去。”
栾夫人没躲,任由对方摸。
当然,徐默不是耍流氓,他是在警告。
若栾夫人乱来,他也会乱来。
“徐先生,当真要趟这浑水?”栾夫人笑容收敛,前一秒笑脸迎人,后一秒就冷若冰霜,成了冰霜美人。
只是这美人面无血色,看着渗人。
“你放心,我只是蹚浑水,又不会把水抽干,水都那么浑了,还怕我搅合吗?再说,抽,也不会抽你,你怕什么?”徐默捏了捏对方已经僵硬的大腿,抽回了手。
言外之意就是,就算搞事情,也不会搞你。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现在就办了你。
如何选择,自己掂量。
栾夫人看了看似乎随意摆在一旁的锈剑,叹了口气道:“怨怨山上怨怨仙,怨怨仙人怨怨天,为天化解怨怨念,甲子之后再现山。徐先生,我这个回答,你还满意吗?”
徐默点头。
他听懂了,这事儿不能明说,所以栾夫人用打油诗回答。
而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
再逼,对方肯定也得翻脸。
当然徐默是不怕翻脸的,只是眼下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此外,也需要让对方将李家父子送出去。
“栾夫人,你啊还是不了解我,你若是了解,肯定不敢这么和我说话。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大度得很,肚里能开船,不会和你一般见识。但,也只此一回,下次再认不清形势,我可就要为他们讨公道了。”
徐默笑着说道。
他口中的‘他们’,就是原本这马车上的主仆四人。
他们被诡异所害,还被占据身子,徐默游历人间,遇不到就算了,可只要遇到了这种诡异害人的事情,那就得管。
“阿锈,去斩一个,给夫人提提醒,紧紧皮!”
徐默说完,锈剑瞬间飞出,又瞬息归来。
可外面跟车的刘旺,已被斩灭!
这次,换栾夫人它们哆嗦了。
“好了,我这人说话算数,阿锈,你盯着它们,如果耍花样,一个不留,安全把人送出去,你再来找我!”
徐默说完,拍了拍李连山的肩膀:“老丈,我还有别的事儿,待会儿它们把你送出去,你就带儿子赶紧回家,洗个澡,去去晦气,在家休息几天,最近呢,就别上山采药了。”
李连山和他儿子连连点头。
徐默却已经撩帘下车,消失在周围雾气当中。
“爹,他……”
“嘘,他什么他,那是徐仙师,赶紧磕头谢仙师救命之恩!”李连生不傻,他算看出来了,这个时候急忙冲着徐默离开的方向跪下磕头。
他儿子反应过来,也是有样学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