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灼热而明亮的幽蓝色火焰,在席卷开来的时候,却没有驱散周围的黑暗,反而令其显得更加深邃了。
铺天盖地的弹雨,犹如垂落的铁灰色天幕,又好像孤身一人向着大军冲锋的骑兵面对的数不清的飞矢。
在一秒六千发的频率中,就连金属咆哮时的轰鸣声都被遮盖住了,化为了好像女高音般的刺耳尖啸声。
那简直就是死亡的鸣奏曲。
音浪与枪口的火光在封闭的室内扩散着,不光撼动了大气,就连大地也发生了轻微的震颤。
如此之近的距离下,仅是呆在教堂的范围内,普通人都会因为强烈的耳鸣与恍惚,直接陷入眩晕的状态中无法自拔。
那具备厚重历史的大门更是直接变成飞溅的碎片,木屑在不可视的高温中连火光都没能燃起,就变成了刺鼻的白雾。
可即便如此,枪声也没有想要停歇的意思。
依然如烟花般扫射着。
直到扳机‘咔咔’的空响声再度升起之时,袭击者才默默的松开了手,踹倒了早已不堪重负的隔板,从中走出。
那是一名有着蔚蓝色的短发的修女。
天蓝色的瞳孔与发色相得益彰。
而且,虽然是这样具有异国情调的颜色,但她那秀丽的脸庞却带着如东洋一样的美丽,让人一看就联想到文静而温柔的大和抚子。
配上并不是很大,却又摆脱了青涩感的年龄,就算做不到那种众星追捧时的偶像型角色。
但倘若在日常中,应该会收获不少人的好感。
不过,在看到少女手边还在冒着硝烟与热气的六管枪口,以及她将这重达六十公斤的凶器如大提琴一般提在手中,脚下的高腰长靴却仍然踏出了清脆声音的姿态,任何旖旎的想法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为是真祖,我的期待太高了吗”
望着眼前无人回应,连影子都看不到的烟尘,修女绣眉蹙起,说出了有些无厘头的话语。
神秘不死于枪火。
在型月世界中,这是入门级别的常识。
说到底,盖亚的物理法则只是被星球固定在表面上的一层薄膜,来到宇宙就会变化或者错乱,正因如此,更加贴近规则的神秘本身会被给与这种傲慢的说法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虽说大部分身为肉体凡胎的魔术师,面对诸如核弹洗地式,或者直面火箭炮这样的攻击也会身受重伤,但作为个体而言,能有着这样的能力已经足以令常规武力绝望了。
像肯尼斯这种佼佼者,面对炸塌大楼的恐怖袭击也能完好无损,甚至还有余力去保护身边的人。
所以,哪怕身为魔术师杀手的卫宫切嗣,也只是将现代武器当成打一个信息差的主要手段,真正的王牌仍然是起源弹。
连魔术师都如此,遑论死徒这种超越人类的怪物了。
自死徒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期正式现身后,留下的就只有肆虐与血腥的记录。
用加特林就想伤害真祖
任何内行人都会对此感到嗤之以鼻。
作为吸血种的顶点,所有吸血鬼的优势能力她们都能进行复现,其中就包括使自己粒子化,通过分散的现象进行脱身的雾化。
不,别说相关人士了,哪怕是对奇幻有所了解的一般人,也会对此感到可笑。
毕竟,被加特林打死的真祖……听上去就像被渔船击败的旧日支配者一样可笑,只有知识还未随处可得的旧时代中,受限于束缚的观念才会诞生的情节。
随着科技进步与思想的解放,对于这种怪物会带来怎样的灾难,人类早就有了清晰的认知。
假如对方是真实存在的,根本不需要什么特异能力,只靠能支撑这种体型的身体,就足以让文明遭遇浩劫。
同理,就算忽略掉原理带来的异能本身就是历史与神秘的积累,背弃人理的特性对于人类历史的造物具有先天的抵抗力,单论肉体素质和再生能力,枪械也算不上什么威胁。
不过——
这也是相对而言的。
现代武器本身最大的缺陷,不在于它本身,只是还没有跟上时代而已。
在这点上,与现实社会息息相关的圣堂教会有着明确的认知。
与表面开明,设立了现代魔术科,实际觉得对方只是未来可期,因而对其不管不问的魔术协会不同,可能是十字教拿来就用的一神教特性,就像把魔术称为秘迹用来掩耳盗铃一样,教会很早就选择了另辟蹊径的方式。
要让驱魔的武器在保留性能的同时,还具有和枪械一样的特性,的确是个难题。
但以人体作为根基,以这份生命之源来支撑圣化过后,如同义体一样的改造人,性价比就高得多了。
尽管无法达到埋葬机关那种不可复制的顶级怪物,但圣别的改造也能让拥有者对敌人造成核导弹级别的伤害。
相比起择优录取,还要有着时间与天赋这样的先决条件才有可能成为这种境界的魔术师来说,言峰璃正这种达到了人体极限的武术家虽然也不常见,但毕竟有着基数作为支撑,充当中坚战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也正因如此,才让不少代行者们在甚至连魔术资质都没有的情况下,依旧能高效且精准完成任务,并且维持着多到几乎无孔不入,在各种稀奇古怪的世界线都能参一脚的可怕数量。
而在这种武器改造方面,修女更是令同僚都自愧不如的佼佼者。
不需要别的理由,希耶尔这个名字就可以平息一切怀疑与争端。
作为罗亚的转生体,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得以加入埋葬机关的天才,她被许多修女视作偶像来崇敬。
而改造的结果也表明了,这份崇拜也并非空穴来风。
——第七圣典。
这是教会在千年之间,通过猎杀稀少的幻想种独角马,以其角作为钥匙所打造的概念武装,也是人为的圣遗物。
为了最大化发挥独角马吞噬灵魂的特性,教会以否认转生的经典为核心,打造了这件武器。
时至今日,在长年累月的神圣化后,上面甚至已经寄宿了精灵,完全能够比拟英灵手中的宝具正品,因此,在希耶尔加入后,这件天克罗亚的礼装就成为了少女的专属武器。
而因为其原本的形态只对灵体有效,往往只能作为决定性攻击的鸡肋特性,以“角只是装饰,上面的大人物是不会明白的”这样的借口,希耶尔亲手将其改造,并以魔道技术扭曲了精灵的性格。
最后得出的成果,就是她手中这如同打桩机一样巨大的枪械。
没办法,虽然出身于法国的乡下,但再乡下,那也是现代社会。
在这种时代中成长的希耶尔,遭遇变故才加入教会的希耶尔不是不明白,在对抗神秘时,现代武器浅薄的性能往往会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但她同样也意识到了。
浅薄只是它们的历史本身,而不是那14.7mm的口径。
于是,利用自己的权限,她奢侈的以第七圣典这种概念武装作为基础,以幻想种的部件作为素材,将其改造成了一件颇具赛博朋克风格的兵器。
从铠甲,链锯剑到破城弩,自由组装,形态各异,能完美适应战场上的各种需求。
而希耶尔最钟情的,就是第一形态加装而成的加特林。
每一根枪管的表面都刻满了转生万恶的句子,在神铁通过其固有震动的同时,每秒都会咏唱并发射三万六千发的圣言。
几十年历史的死徒只要挨上一颗子弹,就会灰飞烟灭。
加上这充满了迷惑性的外表,那些藏身于黑暗的怪物们往往也会因此而大意。
如果因为托大,毫不反抗的吃下这次攻击,就算是真祖,也不可能平安无事——被希耶尔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讨伐掉的两位死徒之祖,已经向少女证明了这一点。
就算不可能直接杀死她们,全数吃下这一击也会让她们不得不停滞在原地,修复重伤的身体。
“不过……还是有些不对劲……”
回忆着之前阅览过的情报,希耶尔凝声低吟。
以那位冕下的表现来看,这种主要伤害都来自圣言的模式,对他的伤害不说是微乎其微,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可现在,未免也太安静了。
她的目光紧盯着因为大门破碎,被不断涌进室内的狂风冲散的烟尘,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事实也证明了,希耶尔的直觉并没有出错。
“哦,冕下吗……也就是说,你是在清楚我身份的情况下对我开火的”
下一刻,戏谑的声音就从她的耳边悄然响了起来。
“什么——”
希耶尔愕然转过头,看着自己身侧的罗兰。
对方的脸庞上带着远比照片中更加绚烂的笑容。
但少女却只能感觉到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感。
——这是理所当然的。
敌人已经来到了身边,却毫无察觉,任谁都会感到惶恐。
再者,虽然是埋葬机关的一员,但就像异端和无信者是两码事一样,对于圣堂教会没有好感,但出身于十字教氛围浓厚的法兰西,她对于十字教的经典与圣人,很难不存在敬意。
刚刚才向对方开火后,现在却被这样质问,少女自然会感到羞愧与心虚。
然而,还没等她如临大敌般的拉开距离,感受到身后的气息波动时,希耶尔的表情就再度出现了变化。
“什么!”
“可恶!我居然会输给你这个笨蛋!”
爱尔特璐琪恨得牙痒痒的声音蓦然响了起来。
“只有笨蛋才会说别人是笨蛋!谁让你连电影都不看的,人生已经是一场烂电影了,却还不抓紧时间去度过的话,自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紧随其后的,是爱尔奎特不满的抱怨。
在被扫射的情况下,二女关注的依然是之前的问答游戏,这种无疑十分惊悚。
当然,真正让希耶尔动容的,并不是这种轻松写意的姿态。
而是站在原地的真祖姐妹脚下,那像是压路机碾过一样,黄澄澄的弹头。
这样鲜明的痕迹清楚证明了,她们并不是用移动后又走回原地的方式来营造气势,而是真的硬生生的吃下了足以让新晋死徒之祖就此灰飞烟灭的扫射。
从希耶尔的视角来看,除了坑坑洼洼的地面外,姬君小姐们不管是衣物还是肌肤,都看不到半点损伤的痕迹。
如果非要说和之前有什么区别,恐怕也只有那像解开了枷锁一样,呈井喷式爆发而来的魔力了吧。
连大气的重量都为之激增,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感觉到全身都在被蹂躏,仿佛周身的重力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倍。
……情报是假的
按照计划中的说法,黑姬与白姬之间必然会有一战才对,就算都没有死亡,也是带着伤势赶来的。
可现在这二人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这宛如深海泥沙一般无穷无尽,压抑而沉重的气息,正是二女处于全盛状态的证明。
实在太古怪了。
与计划完全脱轨的诡异发展,让希耶尔小脸略微有些发白,看着自己面前的罗兰,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连爱尔奎特和爱尔特璐琪的入网都一清二楚,这种级别的情报,已经不是推演能够解释了的吧加上一开始就占据了核心的据点,你们居然真的与白翼公合作了”
看到少女这犹如见了鬼的模样,罗兰挑了挑眉。
“明知圣人的身份却还对我出手,还有可能是教会的倾轧,但和吸血鬼联合起来剿灭圣人,考虑到我展现过的奇迹,教会显然不可能付出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只可能是埋葬机关的独断了。”
“嘛,这点也不值得奇怪就是了,但我有些好奇,为什么你也会参与进来”
“你的不死性已经消失了,加上最近爱尔奎特的踪迹也算不上秘密,你应该明白罗亚的死与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才对。”
虽说因为因为自己的乱入,还没有进入三咲的希耶尔还是那个渴望复仇的处刑者,与他印象中那个在潜伏的时光中,逐渐找回了被隐藏起来的感情,与过去和解了的大姐姐系女主角差了不少。
可就算抛开固有印象的滤镜,她本身的底色也是善良且重情义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这样循循善诱的结论下,希耶尔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羞愧之色。
但是——
她手中第七圣典,依然亮起了被倾注魔力,进入战斗状态的光芒。
“如您所言,罗兰冕下,对于这件事本身,我没有任何辩驳的理由。”
希耶尔咬紧嘴唇,天蓝色的瞳孔中,跃动着坚定的光芒。
“无论哪种角度来看,这种行动都毫无疑问是错误的,但为了得到正确的结果,有些事即使背负着罪恶,也不得不去做。”
……有意思。
罗兰眨了眨眼睛。
对于兼具了圣人与恩人双重身份的自己,却依然能果断的动手,就算处于罗亚已死,不知何去何从的迷茫期,少女这种表现也有些过于异常了。
人类又不是只会按照程序行动的机械。
情感,经历,执念……这种种不起眼的因素,都是左右决策的关键。
以希耶尔的性格,理论上来说,别说自己光明正大摆明了恩情,就算明摆着要挟恩图报,少女也会答应。
毕竟除了复仇称得上执念,在其他方面,和埋葬机关的同僚一样,希耶尔是存在不少私心的,可现在这种说法,搞得她像是什么正义的伙伴一样。
不,甚至有点像被下了思想钢印一样。
“是吗……那就随你好了,不过,就算不打算更改与我为敌的立场,可以告诉我,说服你参与这次计划的人是谁吗仅凭那位机关长一人,还不至于让你如此坚定吧。”
“啊……那个是……”
提起这件事,希耶尔的表情,变得犹豫和局促起来。
她想了想,或许是这样的妥协抵敌不过心中的愧疚,点了点头。
“……是埋葬机关的第三位拟定了计划。”
“第三位”
罗兰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在他的记忆中,埋葬机关设定的人物除了希耶尔,以及神父道恩和梅连这种外传角色了,也就剩作为局长的纳鲁巴列克外。
没想到促成这个计划的,居然会是这种在剧情中不起眼的路人角色。
“那家伙叫什么”
“祈荒。”
希耶尔顿了一下,才吞吞吐吐的说道。
“她的名字是……吉祥院祈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