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星剑飞速扫一眼沈君珏，伸手握住茶盏，“殿下不必紧张，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他将茶杯送到跟前，吹了吹热气，喝下一口茶。
沈君珏强撑住面上优雅的微笑，方才贺星剑那一眼，她有种早已被看穿的感觉。
“贺大人请讲。”沈君珏学着他，捧起茶盏轻抿一口。
“前段时间，下官手下的侍郎莫名暴毙，不知殿下可知其中缘由？”贺星剑放下茶盏，“噔”一声与木几相触的闷响，直接狠狠在沈君珏心头上敲了一下。
沈君珏双眉微簇，贺星剑是来兴师问罪的。
两人一下僵持住了，前厅内一片死寂，气氛很是尴尬。
“贺大人。”沈君珏咽了口唾沫润喉，才缓缓开口，“不知贺大人是否听说，我去到他府上的时候，他已经上吊了，不过在此之前他在会客，我去的时候茶还是热的，他在见谁呢？”
沈君珏语调一转，将矛头又丢了回去。
当时不仅她在场，管家和北卫一营的人都目睹了全部，他们进到书房的时候，刑部侍郎已经上吊，但桌上还有两杯冒热气的茶，说明不久前刑部侍郎还在会客。
但这个客人是谁，她不知道，就连管家也不知道。
至于这个客人会是谁，谁都有可能。
能让刑部侍郎在书房一查相待之人，身份绝对不低，可能是身为皇族的她，也可能是上司刑部尚书。
“那殿下有线索了吗？凶犯是谁，杀了朝廷命官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贺星剑轻飘飘应下沈君珏的话，又狠狠甩了回去。
沈君珏一口气卡在胸口，贺星剑这是在责备她办事不力。
这件案子与盗窃案挂钩，一直都是京兆尹的案子，京兆尹衙门那边也一直在追查，但没有半点线索。
不过名义上，这件案子确实归她管。
沈君珏索性沉默不言，唯有面上端着优雅的微笑，越说越错，多说多错，再说下去，恐怕什么过错都要被贺星剑扔到她身上来了。
前厅内又是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可怕，沈君珏望着面前早已没了热气的茶，心里很是煎熬。
早知道贺星剑这么难对付，就不把他请到府里来了。
这与他前日在皇宫里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这个案子夹在两个大案中间，没那么容易。”沈君珏冷静下来，她不能被贺星剑的话带偏，更不能乱了自己的心神，“本公主也想快点抓到凶手，一举把几件案子都破了。”
刑部侍郎自尽一案，一头牵着京城盗窃案，另一头连着黑火案，若是轻易破了，反倒惹人生疑。
“是下官唐突了，还望殿下见谅。”贺星剑嘴上说着，没有一丝放低姿态的样子，更像是说套话，“时辰不早了，下官的事也解决了，若殿下无其他吩咐，便先告退了。”
说着，贺星剑立即起身，一刻不多耽搁。
“贺大人且慢。”沈君珏叫住贺星剑，她坐着没动，抬手一招，明月捧了一方精致的食盒上前，“这是拾味记的桃红团子，本公主知晓贺大人身正影直，遂只敢送一点心意，大人千万不要拒绝。”
明月配合着打开食盒，里面只有一盘桃红团子，且食盒很浅，容不下夹层，其中更不可能夹带其他私物。
贺星剑看了一眼，没做声，明月赶紧合上食盒递过去。
“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贺星剑接过食盒，行礼后便离去了。
贺星剑一走，沈君珏长长呼了口气，整个身子一松，懒懒散散压在木几上，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美目轻闭，看上去很是疲惫。
同贺星剑打交道，心累。
“殿下，你没事吧。”沈缘上前，踌躇着说道，“要不，属下帮你捏捏肩？”
“不必了，我想静一静。”
她之所以感到如此疲惫，还是她实力不足、功力太浅。
以往她不关心朝廷里的事，和这些官员的接触并不多，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就接触过三名官员。
裴明畏惧她，因为她公主的身份。
陈友奉承她，因为她给他升官。
贺星剑不将她放在眼里，因为她资历实力都不足。
但他们都愿意帮她，也无非是因为她是皇族公主，与她本人无关。
沈君珏暗自捏紧搭在腿上的拳头，早晚有一天，她要他们心甘情愿地向她俯首称臣！
不过今天她受到的压迫，全是因为顾亦珏，顾亦珏欠她一个人情，她迟早得要回来。
刑部大牢里，被沈君珏惦记上的顾亦珏突地打了个喷嚏，他搓了搓双臂环顾四周，怎么突然有种沁凉之感。
“隔——壁——的——”
幽静的牢房内突然传来沙哑的低吟，顾亦珏屏气细听，这声音又不见了。
“隔——壁——的——”
他才放松下来，那沙哑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这回觉没听错，确实是有声音。
“隔——壁——的——”
顾亦珏仔细听辨，他把握住声音的来向，转头看过去，见对面墙壁下方有个两个巴掌宽、五根手指高的气窗，声音正是从那传来的。
他走过去，蹲下身子，气窗中间以三根铁柱隔开。
“你在叫我？”顾亦珏矮下身子，朝着气窗问了句，这气窗实在太矮太小，他几乎是半趴在地上。
气窗那边安静下来，久久没有声音，久到顾亦珏怀疑是他弄错了。
正准备起身，气窗那头又传来了声音。
“之前那是，玉柔殿下？”
这个声音依旧沙哑低沉，但在提到玉柔公主的时候，嗓音中隐隐有些颤抖。
“你是何人？”顾亦珏定住身子，反问了一句。
那边又是久久的沉默，顾亦珏蹙眉，直接站起身，他立在一旁垂首盯着气窗，果然，很快，那边便有了回应。
“殿下还活着……”沙哑的声音轻叹一声，沙哑的声音里藏在欣慰，“她还好吗？”
顾亦珏愈发疑惑，这人是何意，玉柔公主一直好好的，他怎会发出这种感慨。
“她不好吗？”顾亦珏重新蹲下身子，这样能听得更清楚些，“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对面的人似乎跟玉柔公主很熟，不然也不会以这般语气说话，可既然跟她相熟，为何会被关在这。
之前听贺星剑说，除非有特殊情况，关在这里的人一辈子也出不去了。
“过了多久了，殿下为何又进来了，听起来她不难过了，应该过得不错……”那人自顾自地念叨了一长串话，顾亦珏每一个字都听见了，但连在一起便不知是何意。
“倒是你啊……”那人话锋一转，扯到顾亦珏身上，“不会哄小女孩开心，跟我家少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