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风依旧很大。
浪也依旧很大。
整个619艇都在议论昨天夜里渔船脱锚的事情。
姜东明、刘正晓、蔡凯、李书鹏四人可就厉害了，被湮没在了全艇人的赞扬之中。
整个上午，船体摇晃的是越来越厉害。
同批来的八个新兵里面，除了江虎之外，其他七个基本都是在床上躺着。
但躺着也不行，晕得那叫一个五迷三道。
有老艇员建议他们去甲板上吹吹风，这样的话多少能缓解晕船。
这一次避风，风浪确实比之前避风都大一些，不少在艇上待了好几年的战士都出现了晕船的状况。
赵大栓和安嘉豪已经吐了四五次了。
此时俩人来到甲板面，坐在后甲板，靠在了后炮上。
“唔……嘉豪……我想死……”
“别他妈……说话……迷糊……”
江虎过来，一人给递了一根烟。
俩人一看到烟，直接捂着嘴就又要吐。
江虎无奈之下，又把两根烟塞了进去，自己点了一根。
“看你俩遭这个罪，我真是于心难忍啊。”
俩人根本就不搭理江虎了。
江虎觉得有些无趣，转身就去了指挥仪舱找姜东明聊天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在后炮的炮盘下面还是炮盘里面，忽然钻出来两个黑乎乎的小东西。
这俩小东西晃晃悠悠，走着之字形。
一只爬到了船舷边儿上，一只则爬到了赵大栓的脚面子上。
赵大栓和安嘉豪俩人对视一眼。
大栓？你脚上这是个啥？
我母鸡啊！
我咋看着像耗子？
哎？好像还真是啊！
赵大栓吐得浑身都虚脱了，连动弹脚都不想动弹了。
这个时候刘正晓过来了，看到了赵大栓脚面子上的老鼠，二话没说，一脚就给踢到海里去了。
刘正晓叼着根烟，笑着看着自己班里这俩小兄弟，淡淡道：
“都春天了，没有想到这次还这么大风！确实挺晃的哈？有些日子没见到老鼠被晃晕自己跑出来了。”
“这老鼠和人一样，也会晕船，晕船厉害了之后想死的心都有，自然也不怕人了！”
刘正晓指了指在右舷边沿的那一只老鼠。
“你看到那只老鼠没？它心里此时很矛盾，很犹豫……它肯定在想一件事儿——你说老子来船上干嘛来了？遭这逼罪？老子实在受不了了，老子要跳海！”
赵大栓和安嘉豪直愣愣看着刘正晓。
啥意思？
是我俩班长不？
怎么还故意过来刺激班里小兵呢？
赵大栓忍着胃里和脑袋的难受，指了指那边的老鼠。
“班长……它……”
刘正晓笑道：“会的！”
赵大栓：？？？
安嘉豪：？？？
刘正晓吐出一口烟，烟随着北风被吹向船尾的方向，只是一下就消散了。
“它一定会跳海的，因为它已经晕得受不了，它觉得太难受了，当它觉得一分一秒都不想遭这个罪的时候，它就会跳进大海母亲的怀抱……”
赵大栓：鬼他妈大海母亲！
安嘉豪：我信你个鬼！老鼠会跳海？
三人不再说话，一起瞅着那只老鼠。
果然……
不过三五分钟之后，那只老鼠似乎提起了一丝力气，也似乎是做出了巨大的决定。
前爪往船舷的沿儿上一扒，一脑袋就扎了下去。
消失不见！
赵大栓和安嘉豪都傻了！
“我屮艹芔茻！”
“这他妈……扯呢？”
刘正晓呵呵一笑，一脸“你看我说吧”的表情。
“这只是两只老鼠，它们是最先忍不了而出来的，而你们就像是这两只老鼠，也是最先忍不住而来到了甲板面上的。”
赵大栓虽然愣，但并不傻。
安嘉豪脑子就更灵光了。
俩人一时间忘记了晕船，立马不服气起来。
“班长，你啥意思？说我俩不如下面躺在床上的那几个新兵？”
“不如虎哥我俩承认了，但说我俩不如他们？我不服！”
刘正晓也不生气，继续用淡淡的语气道：
“船上不止这两只老鼠，有无数的老鼠藏在各个地方没有出来，就像其他的新兵一样躺在船上对抗着晕船！你俩像这两只老鼠一样先出来了，说明什么？”
赵大栓和安嘉豪摇了摇头。
“说明其他的老鼠没有退路，它们需要待在船上，和咱们船一起服役！”
“而你俩有退路，因为你们关系大！可以让你俩离开这里！”
“但你们要思考一个问题，你俩就像是受不了晕船而跳海的老鼠一样，它们的解脱是死亡，而你俩的逃避……也相当于你俩最坚强一面的消失！”
赵大栓和安嘉豪瞳孔齐齐放大，盯着刘正晓。
刘正晓和赵大栓差不多高，比赵大栓还粗壮了一大圈！
在如此粗犷的外表之下，他竟然有一颗如此细腻的心？
竟然用两只老鼠比作赵大栓和安嘉豪，讲出了如此有哲学味道的人生哲理！
看着赵大栓和安嘉豪的样子，刘正晓再次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只见刘正晓将烟屁股的最后一口抽完，在猛烈的海风中一弹……
“卧槽！”
烟头直接被风吹到了五舱的舱口盖附近，眼瞅着就要掉进五舱。
刘正晓赶紧上去，一脚把烟头踢到了海里。
帅不过三秒！
刘正晓脸色微微尴尬，扭头就去了二层甲板。
二层甲板上，江虎正笑呵呵看着底下靠在后炮上的赵大栓和安嘉豪。
旁边姜东明也在乐。
刘正晓一回来，姜东明就揶揄道：
“感觉怎么样？一辈子没说出来过这么有哲理的话吧？”
刘正晓爽得一比，拍了拍江虎的肩膀。
“虎子，以后再有这样能扎到人心里面教育人的话，可一定得告诉我，真过瘾啊！”
姜东明却无奈道：
“便宜你了，我他妈都没地儿说！”
……
摇晃的619艇，像摇晃的红酒杯。
新兵们为了防止吐出来，嘴唇紧咬，像染着鲜血。
纯粹靠着意志力，白天还又值了一更锚更。
第二天一早。
根据气象预报，中午的时候东北风七级就会慢慢转变成北风。
如果是离码头之前，北风七级是不需要出来避风的。
但一旦离了码头来了锚地，北风七级也得继续待着，毕竟回到码头也靠不上去。
当然了，大一些的舰艇七级风也不需要避。
直到中午午休之后，气象再次传来消息。
风力变小，可以返航。
大队传来命令之后，刘超才拉了备战备航的铃声。
“备战备航部署！”
“备战备航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