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辰点头:“是我……”
话没说完，便见阁楼中走出一位身穿齐胸襦裙、外搭水蓝色披帛的女子，
她看着约莫二八年华，气质温婉，乌发及腰。
绝美容颜略显苍白，挺翘琼鼻溢出酸涩，粉嫩薄唇抿着苦楚。
一双桃花眼含情带哀，睫若风中垂柳，眉如晚秋远黛，目光微动之时似有说不尽的悲伤凄婉涌现，惹人疼惜怜爱。
“百年未见，别来无恙……”
李奕辰话没说完，女子便已扑入他的怀中，呜咽抽泣起来。
她的玉手纤细，肩腰极瘦，娇躯柔若无骨，像一位弱柳扶风的病美人。
李奕辰若是热血男儿，只怕会情不自禁心生呵护体贴之意。
颇显违和的是，纤腰以上的襟衣竟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只怕是全身的能量都集中在此了，令人震怖骇然。
如自然芬芳的清香传入鼻中，怡人心脾，温润身魂，李奕辰推开女子，淡淡道:
“若你姐看到这一幕，定要说你了。”
“让她说！让她说！”女子咬牙切齿，梨花带雨的容颜上涌现怒意，不过她的声音却极为温润软糯，酥人心神，悦耳舒魂：
“她个忘恩负义心肠毒辣的坏女人。哥哥你从未伤过她，还帮她许多，她却反要害你性命。”
说着，她又拥住了李奕辰，温热的泪水浸湿了学宫刚发的新衣，柔弱的白皙玉手看着似很使劲了，却仅传来暖意，毫无力道可言。
李奕辰又看了眼不远处湖面上的黄衣女子，对方正一脸淡漠地看着这边，眼里的冰冷仿佛能刺骨削魂，似能令人不寒而栗。
那黄衣女子与刚才的绿衣女子一样，没有弟子令牌，应都是病美人的婢女。
然而，黄衣女子虽看似是婢女，定然有修为在身，否则也不可能踩湖而立。
那冰冷眼里的警告意味很明显，从刚才起看过来的眼神就极不友善。
李奕辰有自知之明，再次推开病美人，动作得体，没有丝毫逾越轻薄。
“公主殿下，”李奕辰神色淡淡，语气冷漠，“见到我很难受么，何故这般哭泣？”
见对方又要扑上来。李奕辰赶紧后退，推出手掌示意对方止步，谁知对方根本不在乎，承受着巨大压力的襟衣直接撞了上来。
李奕辰立即移开手掌，扶住对方的无骨柔肩，根本不敢用力，生怕给捏坏了。
刚才推那两下他已是极为小心，却差点让对方向后摔倒，幸亏及时揽腰止住。
那边，湖面上的黄衣女子眼神如刀，仿佛要活剐了某人。
“殿下，”李奕辰双手定住女子柔肩，面色微沉，严肃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姐知道了定让我生不如死。”
“哥哥您在说什么啊？”女子哭得更厉害，泪水仿佛不要钱般下落，眼里血丝密布，“我和您还分男女之别？您莫非不认我了？记恨我当初无力帮您？”
说着，她便似很吃力般推开李奕辰的手，又一次扑了过来。
李奕辰无奈，黄衣女子满脸似有滔天杀机，仿佛见到灭门仇人。
李奕辰摊了摊手，给了黄衣女子一个头疼的眼神，示意自己也没办法，谁让怀中的病美人固执呢？
他认为黄衣女子之所以会一副司马脸，是因为病美人扑过来。
女子不满自家小姐被蝼蚁轻薄占便宜！
本着苟道精神，李奕辰下意识不想得罪黄衣女子，故而两次推开病美人。
可他转念一想，如今魔尊才是大恐怖，别人的危险算个屁啊。
反正又不是自己有意作死，李奕辰这样想着，便也不再推开病美人，任由她拥个够。
百年过去，物是人非，没想到她竟还记得我？
李奕辰倍感意外。
病美人名叫武明月。
大靖女帝的妹妹。
李奕辰身上承载的一朝气运，正是来自大靖皇朝。
不。
如今应该叫大靖仙朝了。
自从女帝假借男儿身份登基之后，大靖便横扫八方，势力越来越大，早已成为天下第一强的运朝，自封为仙朝。
百年前。
某个月夜。
李奕辰刚刚返老还童不久，路过一条溪流时，捡到了还在襁褓中的武明月。
襁褓中有块月牙宝玉，以及一句留言:“请善待她，日后定有厚报。”
李奕辰本不想管武明月，毕竟来路不明，万一是麻烦呢？
行善积德也要讲究策略，可不能烂好心，否则怂逼早就成渣渣了。
什么人能够帮，什么人得无视，李奕辰可谓经验老道，对于没把握的善行，绝对不做。
所以，李奕辰不想理武明月，准备任由她顺着溪流漂泊自生自灭。
他很清楚，以当时那片地区的情况，襁褓中的武明月必死无疑。
大概率被当成鲜嫩可口的食物吃掉。
但他不在乎，他只关心自己的命，别人死不死与他何干？
然而。
就在那一刻，不哭不闹的武明月脸上竟浮现出了世间最纯粹无邪的笑容，雪白的月光都似被净洁了。
与澄澈无暇的婴儿笑眼对视后，李奕辰那颗冰冷如死水的心起了波澜，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被治愈了。
他竟情不自禁跟着笑。
笑出声。
同时也笑出了泪。
近十万年以来，李奕辰发自内心最喜悦的一次笑声，便是出现在捡到武明月那天。
十万年间他只主动流过一次泪！
因为从前他都是忍着。
再痛苦憋屈也绝不流泪。
武明月的笑容让李奕辰首次看到这方世界的美，彻底释放了内心的压抑许久的情绪，灵魂得到慰籍。
曾经，李奕辰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精力、时间，才能收获回报。
就比如当赘婿那次，虽然最后苦尽甘来，可过程却令李奕辰不堪回首。
武明月的笑容，是李奕辰在现实中第一次‘不劳而获’，没有投入任何便收获了难得的好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
李奕辰行善虽不求回报，自身却有恩必报，既然武明月给了他一个美好的笑，那他便破例一次，救下黑暗中的光。
武明月十六岁时，家里人终于找来，恢复了她修炼皇朝公主的尊贵身份。
可惜。
李奕辰却没能等来皇朝的厚报。
反而遭到武明月姐姐的恩将仇报。
还被那坏女人逼着假装成太子去示于人前。
承载皇朝气运之后面临夺运取命的大凶险。
若非长生体百岁时能够灰飞烟灭，老怂苟只怕活不到今天，早就死翘翘了。
这就是废体凡人的悲哀，救了皇朝公主之后，照样被当蝼蚁玩弄，对方的至亲根本不记恩。
武明月似乎也是无法感应天地灵气的废体。
正因如此，她当年才会被扔掉。
身为皇女，却是蝼蚁，丢人现眼，大靖先皇不能容忍，觉得废物女儿死了最好。
不过，或许也正因为同为废体，武明月才会记当年救命之情。
否则今天根本不可能是这种友善态度。
毕竟仙凡有别！
“你姐这些年都在追杀我吧？”李奕辰压下回忆，对武明月问道。
“没有，她……”武明月轻微摇摇头，忽然一怔，似反应过来什么，收身看向李奕辰，满脸期待，眼中溢笑，问道:“哥哥，您既已拜入学宫，应是能够修炼了吧？”
又是熟悉的笑眼。
还是和当年一般纯真无邪！
宛若最圣洁的月光。
能够温暖冰冷的内心和灵魂。
真美……
轰！
忽然，李奕辰心神巨震，如遭雷击。
他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
不痛不痒。
肉身没有半点异样。
是心！
就在与武明月眼睛对视的瞬间。
李奕辰的内心深处好似决堤一般有什么能量在倾泻而出！
汹涌澎湃，势不可挡！
如同惊涛骇浪！
愤怒！
恨！
悲伤！
痛苦！
扼腕！
杀意……
种种情绪肆虐沸腾。
想杀人！
此刻李奕辰极想杀人！
杀谁？
魔尊！
渴望将魔尊千刀万剐！
呕——
李奕辰忽然有呕吐之意。
不是腹中欲呕吐污秽。
而是……心。
或者说……
是灵魂在呕吐！
李奕辰怔住。
怎么回事？
脑海里开始浮现一道身影！
逐渐清晰。
熟悉的面无表情。
熟悉的身影。
熟悉的她……
许莫负！
记忆中的一幅幅画面如白驹过隙般闪过……
最终定格在她拔剑捅来吐血仇视自己的那一刻！
违背誓言，身死道消……
李奕辰面无表情，如木偶般点头道：“是的，我如今不再是废体，已能修炼了。”
语气没有半点感情！
“呜呜——”武明月似遇到什么大悲伤，竟哭得更厉害了，“难怪哥哥与我见外，连续推开我，是因为即将成为修士，便看不起曾经是凡人的我吗，欲疏远我吗？”
李奕辰继续点头:“是。”
如今的他的确不愿与废体武明月接近，对方毫无帮助不说，还会带来臭麻烦，属于累赘玩意，没有丝毫利益值得图谋。
况且，对方居然傻叉地认为他成修士之后会轻视凡人，那说明二人注定不是一路货色，曾经的相识经历权当意外，就让其成为回忆吧，不必再有瓜葛。
狗系统真有毒！
还安全请深交呢。
就这花瓶一般的废体公主，弱的一批，背景无用，身份是摆设，家里人还歧视蝼蚁……
我深交后除了多个牵挂拖油瓶之外，有个屁用啊？
李奕辰再次对坑货系统表示不满，野心尚未实现，岂有时间搞无用社交？
关键也……
没资格啊。
只会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