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来了一名中年人,腰间挂着一个葫芦,背上斜背着一柄寻常铁剑,他头发乱糟糟的,胡子邋遢,身上是青色麻布长衫,脚下蹬着一双草鞋。
这副模样,很像世俗之中的落魄剑客。
中年人没有去无极殿领取魔牌,所以没有魔晶可以使用,刚来到小镇那天,没有落脚的地方,问了好些人,才找到小巷深处的那间客栈。
胖胖的老板娘见他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中年男子正要离开的时候,店小二叫住了他,说可以用他背上的铁剑作为抵押,那中年人微笑着拒绝了。
从客栈出来后,中年人去了一趟万福楼,万福楼的伙计何等精明,一看他这和乞丐也差不了多少的样子,拿起扫帚就撵人,中年人挨了两下之后,也不恼,对着那势利眼的伙计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之后,中年人在小镇上走了大半天,最后来到了推着小推车的烙饼摊位前,看着一边煎烙饼,一边练剑的刘老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老六见到有生意上门,放下手中的新佩剑,热情的问道:“客官,来个烙饼?”
中年人摊了摊双手,示意自己没钱,刘老六微微一怔,心想一个烙饼才多少钱,整个小镇恐怕都找不出来吃不起烙饼的人吧?
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刘老六意识到这人并没有说谎,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自己的落魄时光,于是抽了一张油纸,将一个热乎乎的烙饼取出来,递过去说道:“吃吧,这个不要钱。”
中年人也不推辞,对着刘老六作了一个揖,接过烙饼吃起来。
他的样子,不像是饿了很久的,但也吃的不慢。吃了烙饼,随手抹掉胡渣子上的碎屑,将油纸叠好放入自己怀里,再次对刘老六拱了拱手。
不管是吃烙饼,还是对刘老六拱手行礼,亦或是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随意自然,但又不会让人感觉到半点轻率。
没有丝毫做作和掩饰,和这样一个人相处,哪怕只有片刻时间,刘老六也觉得身心说不出的自然舒畅。
刘老六微微点头,算是回礼,等这中年人走远之后,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心想这后生真是率真之人,不过可惜好像是个哑巴。
刘老六抬头看了看天色,拿起那柄崭新的剑小心翼翼的擦拭,他总觉得这柄剑里有以前的那柄锈迹斑斑的残破铁剑的影子,或许是因为以前那柄旧剑已经融入到了这柄新剑之中,他才有这种错觉吧?
自从对云默立下血誓之后,阿哲就带着他去了镇上的那家铁匠铺子,用他想想都是奢望的材料锻造了这把新剑,从此他天天随身携带,就连睡觉也要抱着,生怕被别人给偷了去。
按照云默的意思,本来是想让刘老六搬进云府的,但刘老六一个人过了几十年,也不习惯和那些小年轻闹腾在一起,所以就让阿哲他们帮忙重新在河边起了一栋木屋。
中年人离开刘老六的小摊之后,出了小镇,来到试炼区。
他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记忆中,这里本该有一片草坪,前面有一个大湖泊,湖中央有一处浅滩,而就在那浅滩之上,有邪火道人在三百年前留下的一道火符阵。
记忆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广阔的空间。
这里有雪山,有大河,有森林,有飞禽与走兽,一片生机盎然。
中年人摘下腰间的葫芦,拔掉木塞子,顿时酒香四溢,他对着面前奔腾的大河,喃喃说道:“一代新人换旧人。”
一口烈酒灌入口中,一路烧到心肝脾肺肾,中年人整个脸色泛起微红,他轻轻一叹,再次喃喃自语道:“可惜你不是我们魔域之人。”
第二口酒灌入口中。
中年人也不顾及地上的泥土,盘腿而坐,拔出背上的普通铁剑,对着身前这条奔涌不休的大河轻轻一点。
一道凝炼剑意射出,消失在大河之上。
并没有什么天地异象发生,这一剑的威力,似乎并不和他的身份和实力相符合。
但在中年人的双眸之中,渐渐浮现出两个人影。
一名须发斑白的道人,和一名年轻人,两人的四周,有一个阻隔声音的结界。
一人是邪火道人,一人是云默。
他自然知道这这两人的身份。
随着中年人心念一动,他双眸之中的天地开始变换。
时光倒流。
人影,火灵,战斗,赤色火球,巨大的光柱,空间坍塌……
破界之战的场景,一一浮现在他的瞳孔里。
到了最后,中年人缓缓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拿起葫芦,对着身前的滔滔河水,朗声说道:“当浮一大白!”
葫芦中的烈酒,尽数灌入口中。
中年人在这里坐到了天黑。
不断有魔修们从他旁边经过,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个落魄的剑客。
没有人知道,这名胡子邋遢的落魄剑客就是这些天传的沸沸扬扬的乐游。
天魔榜第十位,魔王宫宫主洪战的小师弟。
快到傍晚的时候,有一个七八岁男孩儿来到了河边,脱掉鞋袜,挽起裤腿,在河边浅滩上捞鱼。
不过或许是太过笨拙的缘故,过了小半个时辰,不仅手里空空如也,就连衣服也被打湿了大片。
中年人走过去,很是疑惑的问道:“明明抓得到,为什么又抓不到?”
这话看似矛盾,但尤为有理。
因为他知道这小男孩儿的实力,别说是抓鱼,就是抓一条幼龙也不在话下。
小男孩儿蹬着大眼睛,天真烂漫的说道:“我只是想来抓鱼,又没有想要抓到鱼。”
中年人沉默片刻,然后微微一笑:“不在乎结果,只享受过程么?有意思。”
小男孩儿走出浅滩,坐在一块巨大的鹅卵石上,一边晾着脚丫子一边说道:“那你呢?你是在乎结果还是过程?”
中年人微微一怔,露出一抹迷惘之色,说道:“我也不知。”
小男孩儿露出一抹笑容:“勘破生死关的人,竟然连本心是什么都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意去面对?”
中年人沉默片刻,恭敬的对小男孩儿作了一揖,说道:“还请指点。”
小男孩儿翻了个白眼,在裤腿上擦干脚,穿好鞋袜,跳下鹅卵石说道:“你这人真是无趣。”
说完也不理会中年人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蹦蹦跳跳的顺着河边逆流而上,走出三四里距离,来到推着小摊车的刘老六旁边,拿了一个烙饼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