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昶的这个问题可以说是整个事件的关键,若杀害姚益之人乃是田簋,那么鬼脸又是谁留下的,如果是鬼影杀手留下的,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些,无疑都是亟待解释的问题。
张汤沉默片刻,而后有些迟疑地说道:“十多年前,鬼影杀手出现,先后杀害了当时的重臣晁错与袁盎等人,当时这杀手手段十分高明,来无影去无踪,一击得手后便随即远遁,只留下一张难以模仿的标志鬼脸。他的出现,一度成为朝中重臣的梦魇,让朝臣对一个人敬畏到了极点……”说到这儿,他便不再说下去了,因为他提到的鬼影杀手幕后主使身份实在高贵,连先帝与当今天子,都只是她的子孙后辈。
他虽没有明说,但是在场之人都知道,他话中之人,乃是如今健在的窦太皇太后。
张汤看了一眼众人,又有些含糊地说道:“其实,若是判断一个行为的幕后主使,不外乎辨别通过这行为,到底是何人获利。”说到这儿,他便住嘴,再不多言。
剧昶、卫青与张骞都是沉默不语,三人眉头微皱,表情复杂,让人看不出他们心中真实想法。浣君则顺着张汤意思接着说道:“如今姚益并非鬼影杀手所杀,那么为何会被鬼影杀手留下鬼脸标记。人们都认定了鬼影杀手的幕后主使乃是太皇太后,这留下鬼脸之人,估计心中打算与义纵一般无二,也是想把这姚益之死,嫁祸给太皇太后。那么又是谁最渴望魏其侯与太皇太后之间出现嫌隙呢?难道说……”
“浣君!”张骞突然出声,打断了浣君接下来的话,这少女乃是江湖上的自在儿女,并不知道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与云诡波谲,所为不知者无畏,她顺着心思,将在场众人不敢说,也不能说的话,全部说了个清清楚楚。
因为,她的话语里,已经说明了此次事件,还有第三方势力的介入,这幕后之手,通过鬼影杀手,将所有的罪责,全部嫁祸到了太皇太后的头上!
若是最后魏其侯认定了是太皇太后主使,杀害了他的门客,那么,这对着名的姑侄之间,恐怕会生出前所未有的重大裂痕,而身为窦氏家族最重要的两个支柱的两人互相猜忌,不再信任,对煊赫无比的窦氏,恐怕也是最沉重,最有效的打击。
这幕后之人的操作,不得不说是精妙得很。而且他还能影响到本就是太皇太后手下的鬼影,那么这人的地位,想必也是十分尊贵。
正如之前张汤所说,究竟是何尊贵之人,最希望太皇太后与魏其侯出现嫌隙,从而破坏牢固的窦氏家族呢?答案呼之欲出,但是众人,却谁也不敢说出口。
因为,这矛头,直指向如今帝国,最尊贵的几个人。那就是皇帝的亲舅武安侯田蚡,皇帝的生母太后王娡所代表的王田两氏后族,只有窦氏破落,才能让这两大后族,得到应得的权力!
张骞对浣君一向体贴宽和,连语气都没有用得重过,如今却是突然发生打断自己的话,这让浣君也是十分纳闷,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张骞,只见这俊朗郎官面色严肃,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浣君不要再说下去。浣君也非是顽固执拗之人,素来善于变通,一下子便明白张骞用意,知道了自己一时口快,竟暗中影射了皇帝的母族,难怪在场这些供职宫中、官府与贵人府邸内的少年俊杰,全都噤若寒蝉了。看着这些年轻人杰,纷纷受权势影响备受禁锢,无可奈何的模样,她心中自见张骞开始,首次有了自己与这少年郎官,是两个世界之人之感,想到这儿,她心中竟生出了些许酸楚。
多年后,浣君回忆起来,此时此刻,就是自己与张骞无数恩怨纠缠的开始。
两条流向截然不同的河流,便是再倾慕对方的碧涛与鳞波,又哪里能够携手汪洋呢,不过还是两相隔望罢了。
但是此刻的浣君,恐怕还想不到这些,也只只是因为两人的些许不同,而微微心伤罢了。
张骞却没有浣君般的少女情怀,因为眼前还有鬼影杀手一案,再等着他去解决。
他先是转过身去,指着桌上的银钱包裹,对杜貘拱手说道:“今日多亏杜先生的消息,些许薄仪望先生笑纳。”
杜貘一笑,说道:“郎官客气了,拿人钱财,与人方便,自是买卖之道,望日后郎官多来我杜氏惠顾。”
张骞口中连称一定,然后便带着浣君剧昶等人鱼贯出了老店。
杜貘笑着将他们送出店门,而后马上返回房间,拿起一支毛笔在一片竹篾片上写了些什么,然后叫来一名心腹,慎重嘱咐道:“快用家族最高级别的保密速递之法,将这消息第一时间报到沙海驿,然后请家主定夺,我等该何去何从。”
亲信小心取了竹片,恭敬行礼告退,便马上下去安排消息传递去了。只留杜貘一人在房间内。
有些微胖的杜貘则半倚在几案之上,微眯双目,细细回想刚才所得到的一切惊人消息。他已经将这前因后果全部报告给了杜四娘,而后杜氏在这长安权力漩涡中该何去何从,完全便由家主做主了。他想,也只有那不输须眉的果敢四娘,才能让杜氏在这混乱的长安,全身而退。
那边,张骞等人则上马缓步行进在长安街头。如今他们已经推断出了姚益被害的前因后果,只是没有实际证据,该何去何从,众人还是在等张骞的安排。
张骞也很为难,此事牵扯的贵人太多,稍有不慎,就是踏足深渊,万劫不复。他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说道:“虽然姚益之死的来龙去脉我等已经推测出了大概,但是还有几件事需要我等去办,其中之一便是寻找确凿的证据,验证所有的猜测,而太尉大人那里,恐怕是滴水不进,密不透风了,要想找到证据,还需从其他人那里入手。”
张汤接口说道:“我们该从谁人那里入手?”
张骞正了正身子,缓缓说道:“看来,是时候去拜访下那位翁主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