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错怪了殿下了?”田蚡问道,“殿下的答案若不能让臣下满意,当心臣鱼死网破,与殿下拼个同归于尽!”
“哈哈哈,”被压在案上的刘陵仿佛听到什么好笑之事一般,笑得花枝乱颤起来。田蚡被她笑得微有些窘迫,恼怒道:“殿下因何发笑,莫不是再嘲讽臣下,真以为臣下不敢伤害你么?”
刘陵笑声未绝,一边笑一边说道:“武安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幽默了?君侯能舍得得来不易的富贵,杀害了我这无用女子么?君侯说鱼死网破,可不就是个笑话?”
田蚡闻言一愣,手上劲力再轻几分,但是还是扼在刘陵美丽的脖颈上。
刘陵又接着笑道:“更何况,古今君侯前途一片大好,这网即将编织完整,罗织天下,何故会有‘鱼死网破’之语?”
田蚡闻言,愤愤说道:“如今我因听信了你的蛊惑,派田簋害了丞相的得力股肱姚益,已经完全与窦氏决裂,田簋之死,恐怕就是窦氏对我的报复。窦太后经营朝堂多年,根深蒂固,窦氏家族也因她显贵非常,因为你,我一时冒进,完全开罪了盛极的窦家,便如同置身于炉鼎,酣睡于危楼,踏足于不测之渊,保全家族尚且力有不逮,谈何网罗天下。”
刘陵娇笑一声,柔声说道:“君侯再莫要正话反说,考较妾身了。如今窦氏,哪里配得上盛极二字?况且,君侯所属的太后一脉,本就无与太皇太后所代表的窦氏共存之理,又谈何开罪一说?”
“哦?”田蚡又是一愣,他早就知道这刘陵翁主蕙质兰心,聪敏非凡,可如今她的一番话,更是振聋发聩,直击己心,看来以前还小觑了她了。于是,他便又接着说道:“你倒是说说看,窦氏如何不盛,我家族又如何难与窦氏共存?”
刘陵呵呵一笑,轻轻拍了拍扼在自己咽喉要害的那只修长有力的手,说道:“君侯这个样子,怕不是待客问策之道吧。”
田蚡没有办法,只得冷冷收回手来,说道:“还请殿下莫以言语诓我,否则田蚡虽然不才,在京城想取个藩王女儿的性命,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刘陵伸手揉了揉被掐得生疼的脖颈,被掐之处已经淤青一片。田蚡这一扼,力道十足,看来真存了怒极杀人的意思,幸亏自己用言语将他稳住,否则以他偏激性格,一怒失手,自己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她笑着端起一盏烹好的茶汤,双手奉给田蚡,而后说道:“君侯是当局者迷,没有看出窦氏将衰的迹象,我们这些旁观之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咧。”
田蚡啜了口茶汤,说道:“继续说下去。”
刘陵一笑,说道:“君侯来此之前,没有先与籍先生聊过吧,”说着便看向田蚡。
田蚡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他听说黑衣人宫前行凶,却让义纵逃生,自己反而被剧昶所败,仓皇逃窜,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想到刘陵信誓旦旦给他保证,杀手武功高绝,决计能让参与调查之人殒命,最后非但功败垂成,而且还让自己拼命掩盖的真相成为明显目标,他便十分生气。之前他受刘陵蛊惑,派人杀了姚益,就有些后悔,如今新怨旧悔交杂在一起,更是火冒三丈,哪里还能冷静下来与智囊请教。
刘陵一看便知,今日这武安侯兴师问罪,是自作主张,更是心安,籍福智计过人,口才出众,她还要忌惮几分,若是田蚡本人,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于是,她接着微笑道:“若君侯问过籍福先生,自会知道窦家之势,离坍塌不远了。这窦家将败,主要有几大迹象,其一,身为家族擎天之柱的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恐怕没有多少春秋了,太皇太后一薨,窦家权势又从何来?”
田蚡听了,点点头,太皇太后对于窦家,确实至关重要。但他还是不很服气地问道:“窦太后不在,窦家还有魏其侯这等贤人呢。”
刘陵一笑,说道:“魏其侯正是窦家衰败的第二大迹象。窦氏家族,贤明出众之人少之又少,除了太皇太后,就只有魏其侯一人。然而魏其侯过于正直骨骾,豪迈似游侠,不似庙堂之人。他一向不得窦太后欢心,反倒是窦氏其他列侯,本事没有,溜须拍马却是高手,很得太皇太后喜爱。太皇太后不在,这些庸碌的荒唐侯爷,恐怕会成为魏其侯的掣肘,所以依我看,魏其侯宁可助天子推行新政,尊儒轻道,开罪自己姑母,都想与窦氏划清界限。这唯一的贤侯都要放弃窦氏,窦家衰败,不就在眼前么?”
她说得句句在理,田蚡也不是蠢人,一点就通,点头同意,又接着问道:“窦氏那群废物破落了便破落了,又怎知贤明如魏其侯,不会树立个新的煊赫窦氏?”
刘陵马上回答道:“魏其侯贤归贤,想成就个新窦家,依妾看来,绝不可能。”
“怎么说?”田蚡问道。
“魏其侯得天下人赞美,便是因为他仗义容人的豪迈之名。可他完全放弃诸窦,自立门户,又如何称得上容人二字,既失其本,又如何能够成就一个家族?您看如籍福先生这等贤才,不也放弃了魏其侯么,如此看来,魏其侯也掌不了多久的权了。”
“这不正是太尉大人与太后家族王田二氏兴起的大好时机么?太尉大人之网囊括天下,不是指日可待么?”刘陵话语中,带了些许煽动之意。
田蚡为其语意感染,思来想后,也觉得窦氏确实是末日将近,自己代表的王田后族的好日子不远了。他心中很是欢喜,嘴上却又逼问道:“那又为何我王田二氏,不能与窦氏和谐共存?”
刘陵掩嘴笑道:“将死凶兽,尚会暴起伤人,何况窦氏这等庞大家族?窦氏与君侯所代表的王田两家,都是后族外戚,权力重叠,靠山相近,还不耗死同行,自得全利?哪里有共存的道理?”
“况且,一个将亡的前朝旧物,关系与君侯您越和睦,怕是对君侯本身越不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