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流的手依旧保持着抓握的姿态，恶魔的燃烧并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影响，而表情依旧平静，似乎对于眼前的这一幕并不意外。
两秒后，一个声音在其背后响起：
“嘿嘿嘿……欺负一个弱小可怜而又无助的恶魔，好像也不太合适吧？”
司流回过身，便看到伍迪正站在他身后不到两米处，身上的黑西装跟反射白光的墨镜万年不变。
“抱歉，我也是无奈之举。”司流嘴上说着抱歉，不过语气中并没有任何歉意的感觉，“我遇到了没法找到答案的问题，所以需要更高层次力量的帮助。”
“更高层次？”伍迪一指地面上的六芒星阵，以及残余的些许恶魔的灰烬，“你指的是这连毁灭个把城市都做不到的低级恶魔？”
“呵呵，我当然知道这种级别的恶魔无法回答我的问题。”司流沉声道，双眼盯着伍迪的镜片，“我找的本来就不是他。”
“嘿嘿嘿……你这可是在冒险啊。”伍迪笑了，嘴角翘起，表情让人不寒而栗，“要知道，并不是每个高阶恶魔都像我们几个一样好说话，事实上我们可以算是地狱的异类了，愿意并乐于跟人类交流，并通过交流来解决问题……”他的眼镜上白光闪动了一下，“但还有很多，脑子里面只有杀戮跟暴力，人类或这其他任何生命对其而言都是食物，或者可以用来摧毁的玩具。”
伍迪顿了几秒，接着说道：“当然，我承认那样的家伙们更好控制，作为炮灰而言那种级别的智慧也足够了。但有时候我不得不觉得，跟他们共用恶魔之名简直就是对我们的侮辱。”他的表情一边，语气转为发冷，“如果来到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那样一个嗜血的恶魔，你知不知道后果？”
“我知道。”司流道。
“你确定？”伍迪似乎有些好笑的样子，“嘿嘿嘿……还是说，你做好了拉着整座城市来陪葬的打算？”
“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的。”司流的语气依旧沉着，“如果来的真是那样的东西，我会杀掉它们，然后继续召唤恶魔，直到……直到出现可以回答我的人。”
说着，他手腕轻轻抖了抖，小艾牌手表随之脱落在地上，并迅速变成数片飞向四周，很快已经在周围十米左右的距离上作出了一个囚笼，以小艾的零件为支点，以能量作为屏障，上面还闪动着电流一般的闪烁。
“哦？有意思……”伍迪扭头，他仍站在原地，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向前戳了戳，却像碰到了某种时空隧道一般，半个手掌突兀地消失了，并出现在了那电能屏障之前。
呲啦的一阵声响之后，伍迪收回手，他的一截手指直接被烧毁掉，伤口的截面漆黑一片。
“哎，看来这趟我来对了。”伍迪倒是不觉得疼，他将断指放到口中舔了舔，一股黑烟自伤口中喷出，很快重新凝聚起肢体，跟原来一模一样，“否则的话，恐怕要被你干掉不少恶魔啊……要知道，现在地狱也是用人的时候，每一个能叫得上名号的恶魔都是重要战力，可不能平白无故浪费在这里。”
说完之后，伍迪不待司流做出什么反应，抬头喊道：“过来吧，这小子认真的。”
司流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过什么都没看到，他只觉得眼角一花，近处已经多了一人，正是文森特，四贱客的另一位。
“你们慢慢聊，我啥都不感兴趣。”伍迪从兜里掏出一只手机，打开了他的游戏，一边道，“赶紧把你这……禁制？结界？总之撤了吧，放在这里怪吓人的。”
司流一招手，小艾重新以手表的姿态出现在其手腕上，伍迪溜达着走远了，嘴里还嘟囔着：“这地方的网行不行啊……”
待伍迪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丛林中，文森特才一摆手，道了声“坐”。
随着他的话音，地面上出现了两把椅子跟一张小桌，桌上摆着茶水，地面明明凹凸不平，桌椅却很稳当，一点都不晃。
“好久不见。”司流坐下道。
“是啊，对你而言的确是好久不见。”文森特道，并给二人各自倒了杯茶，茶香浓郁。
“你先告诉我，小雨的失踪是不是你做的？”司流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文森特抿了口茶道。
“能在让我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带走她，而且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能做到这种事情的，整个人间界都没有几个。”司流道，“而这几个人中的每一个我都重点关照着，进入到方圆百里内都会有警报。更何况他们都算不上敌人，对小雨的真实身份应该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他顿了几秒，“但如果是你们那边的……就不一定了，不管是你们四贱客，还是七宗罪，亦或是四骑士，每个我都不是对手，甚至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要掳走小雨的话貌似也没什么难度？”
“呵呵……”文森特笑了笑，“首先，地狱方面知道你存在的人很少，因为我……跟我的同事，把这事儿给压下去了。其次，虽然那丫头也有点意思，不过我们对你的兴趣要远大于她，真要绑票的话，直接绑你不是更方便？”
“你是在说，这事情不是你做的？”司流看着文森特的眼睛道，这人没有那种能反光的墨镜，所以对视的时候不会有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的尴尬状况。同时他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这事儿上他不想玩文字游戏。
“没错，她的失踪跟地狱无关，这点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文森特道。
司流暗自松了口，哪怕表面上装的多么镇定，其实面对着这最高阶的恶魔，他也是强撑着，最坏的结果就是拼死一搏……所以在得到确切的答复之后，起码知道要面对的敌人不是这可怕的恶魔，心中的压力自然大减。
“那么……”司流欲言又止。
“但是你要知道，我也是恶魔的一员，恶魔从不施舍……”文森特轻轻敲了敲桌面。
“恶魔只做交易。”司流接道。
“没错，我可以把你需要的情报告诉你，但是……你准备付出什么代价？”文森特道。
司流轻笑，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坚定无比：“任何代价。”
“很好！就喜欢跟爽快人说话！”文森特拍拍手，“那么……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
“司钰的失踪，跟你的熟人，还有你们的熟人有关。”
“你曾经不止一次面对上这敌人，不过很遗憾的是，他们从来没有被彻底毁灭。”
“这件事跟地狱方面无关，同时地狱的任何势力都不会参与进来。”
“除了这次会面，你将不能再从我、以及地狱获得任何形式的帮助。”
“你所需要求助的人，你早已见过。”
说完这些，文森特再次端起他的茶杯，很认真地品着。
司流记下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不管是不是听明白，起码先记下了再说，因为司流很清楚，恶魔是不说谎的，他所说的话必然是真的。问题在于……应该从什么角度来理解，就如同圣经一般，西方这些神只总喜欢说模棱两可的话，不管怎么理解都说得通，这就需要很仔细地进行分辨了。
“我记下了。”司流缓缓抬起头，“那么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我的灵魂？还是之前那个恶魔所说的，现在流行的阳寿？”
“哈哈哈，我要你的灵魂干嘛啊？我像是那么无聊会需要折磨别人来获取力量的低级家伙么？”文森特倒是大笑起来，“说到阳寿，你可真是欺负恶魔哈，身为一个时流者，只要愿意，阳寿这种东西可以是天文数字，你还拿出个一百年来，也不嫌小气！”
“那种事情怎样也好，反正低级恶魔的命运早已注定了。”司流道，“那你莫非是想……让我死后投入到建设地狱的伟大事业中去？不过上一个名额还在猫爷那里吧。”
“是啊，那老小子现在可滋润的很，身居要职，收入不菲，老婆漂亮，儿子傲天，还成了超灵体，不知道哪一年才能到地狱报道，这个位子要空很久了……当然，我们地狱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文森特似乎有些嫉妒的样子，“所以几百年内你是别想了，除非你愿意从最低级的小鬼干起……”
“喂，我可不是来听你啰嗦的！”司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需要的情报都给到我了，我还在这跟你浪费时间干嘛？想要啥代价赶紧说，不说我可走了哈，忙得很！”
他说着作势便走，迈出十几步之后一回头，发觉对方仍在老神在在地坐着饮茶。
“喂，你咋不拦我？”司流疑道。
文森特反而有些莫名其妙似的：“我干嘛要拦你？”
“拜托，你是恶魔啊！恶魔不是只交易的嘛？”司流摊手反问，“现在给了我情报，你啥都不要就让我走？莫非你本质上其实是个慈善家么？再不说我可真走了哈，到时候别后悔！”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他还真不会走，因为再怎么说，对方也是高阶恶魔，不给面子是不行的。
“哦，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说了。”文森特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付出的代价，早就已经付过了啊！所以这次的交易在我给你情报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快走吧走吧，时间紧迫哦。”他还用驱赶苍蝇一般的动作摆了摆手。
司流愣住了，但是愣了两秒之后，他本能地扭头就走，步子很快。
原本设立的结界在他走出去的时候便消散了，丛林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虽有些阴暗但却阳光充足的白天，阴森质感也逐渐消失。
“要走啦？”伍迪正靠在一棵树上玩着手机游戏，头也不抬地道了句。
“嗯，回见。”司流随口应了句，见对方并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他也不做停留，朝着远处的市区内行去。
在司流的背影消失之后，伍迪才抬起头，反射着白光的镜片盯着司流走去的方向，数秒后，他重新回到了林中，在司流之前坐的位子上坐下。
“这就算办好了？”伍迪道。
“嗯。”文森特低垂着头，视线没有焦点地看着远方，“拼图的每一片都在逐渐凑齐，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
“那到现在你还是不准备告诉我更多？”伍迪道。
“保持一定的神秘才更有趣，不是麽？”文森特道。
“你知道么……”伍迪凑过来，“有时候，就算是我都猜不透你究竟是想做什么。我以为我已经够疯狂了，但是跟你比……”
“就像风暴中的一个屁？”文森特接道。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哎，所以说人间真是有趣啊。”伍迪放下手机，屏幕上变得黑白，“明明是一群短暂的如蝼蚁一般的生命，却总是能发出不一样的耀眼光芒，有时候我都羡慕他们。”
“是啊，生命的挣扎总是那么有魅力。”文森特道，“而我们存在的时间虽然长，却逐渐失去了对于趣味的体验……其实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们也会变成只知道暴力的恶魔，或者早已麻木道跟名单同化的死神那样，几乎成为这个世界的硬件。”
“但这就是神格化所付出的代价。”伍迪点点头。
“不过我们应该不会，希望不会……变成那样。”文森特道，“毕竟没有人比我们更近距离地观察人心。”
“那个……你有没有想过……”伍迪道，“把不必要的包袱抛下，去人间玩一玩？”
“哈？”文森特一笑，“你在说什么呢，放弃千年万年的知识跟力量，去做一个只有百年寿命的人类？且不说大部分人类都是平庸的，就算侥幸有足够的天赋能修炼到超灵体，对我们而言也不过是大一点的蚂蚁而已……我们这么久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追求不朽么？”
“嘿嘿嘿，当然，我只是随便一说而已，别当真。”伍迪笑道。
两位魔鬼同时将视线投向远方，各自轻叹口气，眼神中藏着别人看不到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