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阴，城郊旷野，灾民聚集之地，几名老农模样的乡亲聚集在一起闲谈。
“地头涝的涝，渍的渍，来年只怕要青黄不接啊。”
“现在家里的田地都被淹，庄稼和畜生都死光了，乡亲们同样也难，借粮都不知道该找谁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有些住得较近的乡民打算回家，使其他地方的灾民看着奇怪，不由问道：“长者，在这里好歹还能领施粥，你们怎么急着走？”
准备回去的乡民叹了一声，无奈摇头：“光靠施粥顶个什么用呢，昨天有人回家看过，得亏没全被淹，得赶紧回去收掉庄稼，找回畜生，再把田地给耕了。”
“那倒也是，就是我们庄子离这里好几十里地，也不知道房子泡水了没有。”
“那你们还愣着做甚，得空赶紧回去支楞起来呀，别给弄垮喽！”
有人则如同行尸走肉，浑不关心这些变动，只是终日呆坐在窝棚里面保持体力。
他们已经无家可归，百姓安土重迁，倘若没有万般无奈的理由，才不愿意留在这里当灾民。
但据回去查探的人禀报说，家乡受灾严重，许多房子都塌掉了，田地也没了，难道还能回去喝西北风不成？
在这里是等死，回去同样是找死，还是省点的力气。
再者，已经家破人亡的回去也没有意义了，此身安处，便是家园，随便找个能够吃饭的地方就行。
城北郊外，山脚的田地上，一群人行走在田埂间，不时四下张望。
他们当中有官差，有管家模样的锦衣中年，有黑衣皂帽的小厮随从，当然更有老农。
这里地势较高，平常因汲水困难之故，并不受到重视，但在此时，反倒没有直接被洪水浸泡，成为了灾后重建和恢复生产的重地，不但其拥有者十分重视，就连长安府尹都派了主簿法正前来查看。
“从这界碑过去，那连成片的，就是城南萧老爷家的田地了，可惜啊，眼看着苗子都长起来了，暴雨一来，全都完了。”
看着一大片秸秆倾倒，河水冲刷过后的狼藉场面，无论官民，俱皆长吁短叹。
“韩老丈，照你看来，这边的地到底还能不能耕种？”
官差之中，一名面相年轻的官员开口询问道。
“官府已经做好开仓放粮的准备，先让百姓们熬过今年冬天，但若不种地，来年就得青黄不接，光靠官府放粮也难支持下去啊。”
官员在问着这句话的时候，多少还是带着几分希冀的，仿佛那老农就是主管四时的神灵一样。
被他点名的韩老丈是一辈子都跟田地打交道的老农户，闻言老丈蹲下去，在田里捞起一把泥土，凑在鼻尖闻了闻，只觉满手泥沙，一股子腥味透鼻，直让这老农也觉得冲人！
“唉……”
他不由得长长一叹，深邃的眼眶中，泪水眼看着就要溢出来。
“今年肯定是种不了了，这些地都酸了，起码得三五年没有收成！”
年轻官员不禁面露失望之色：“要这么久吗？”
官员仍然有些不甘心：“走，再到下游看看。”
下游同样经过了水流冲刷，不过因为有防灾的措施，情况倒是比上游要好一些，但也同样把各地粮食，种子，房屋都冲了，土质的黄砖都成了稀泥了。
同样，河水还将上游的垃圾杂物带了过来，这更需要花费不少人力去清理。
沿途还见到一些淤积和塌方的地方需要疏通，桥梁需要重建。
这些都需要消耗人力物力，虽说官府可以以工代赈，但却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难道真的要舍弃一些老弱病残？”
众人不由得思索起来，有些办法很有效，但也着实惨绝人寰。
走在路上的韩老丈摇摇头：“老汉我已经把两个儿女都卖在城中韩老爷家为奴了，其他乡亲们大多也是如此。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过个几年还能赎身回来团聚，运气不好，那就难说喽。”
旁人听闻，议论纷纷：“是啊，受灾的可不止我们这一地。”
“听说沿河两岸上数百里都淹了，外郡也在闹蝗灾，连买粮都不知道去那里买。”
这次灾祸远远不止汾阴一地而已，临汾，濩泽，河北，蒲子等县纷纷成为河泽之国！
整个河东，损失惨重！
年仅十四岁的法正做出了重要的决定，他咬了咬牙，“速去请河东大族施以援手，就说朝廷愿以高于市场二成的价格购买他们手中的粮食，请他们开仓放粮！”
这也是无奈之举了，朝廷的粮食都在扶风，没有天子诏令谁敢轻动？
可是，在法衍等人与河东郡守等人还来不及请示天子的情况之下，难道就不赈灾了？
君不见，丁原也算是尽心竭力在救灾了，可是他隐瞒疫情不过二十余日便被天子分而化之，直接捉拿？
……
雒阳雍门外官道上的一处驿站外。
一匹战马四蹄飞奔，嘴角尽是白沫，马上的士卒头插羽毛，背一卷竹简，死命抽打胯下的马匹，丝毫没有爱惜之意。
终于，那匹战马再也支持不住，轰然倒地，掀起一地烟尘。
马上的士卒干净利落地在地上一滚，又站起身来，很显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驿丞，换马！”
士卒的大吼声响起，不过片刻功夫，那名武将又如风一般离去。
洛阳皇城南宫嘉德殿，钟鼓齐鸣，三公九卿，文武百官各按序列徐徐入殿，朝拜作揖之后，皇帝免礼，跪坐于大殿两侧。
常侍谒者手中笏板一敲，朗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袁隗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臣录尚书事隗呈河东加急奏报！”
刘辩目光落去，常侍谒者立马会意，来到袁隗面前，接过了加急的奏疏。
一封奏疏不过短短百字而已，却使得刘辩面色陡然一沉！
“臣录尚书事隗，奏请陛下，自开春以来，汾水涝旱反复，至今大决！河东十数县百姓性命不过须臾之间！臣顿首请陛下下诏调郡兵救民，调陈仓之粮赈灾！”
金殿上，文武百官悚然变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怪他们定力差，实在是这件事情太过骇人听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