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武则天声调陡升:“朕已经查清楚了,秦默有失职之罪,但并不是滥用私刑将人致死。此事,朕不想再多说。旨意已下,尔等无须多言!都给朕退下!”
武懿宗哪里还敢废话,战战兢兢的退出了御书房。
秦默自然也是一同退出去。武懿宗看似很是有些不爽,气鼓鼓的冲秦默嚷道:“好呀你小子,命挺大,连皇帝也这般护着你。不过,你现在不是御史了,不过一个小小的左卫率五品副率,就是老子的手下,看我以后怎么折腾你!”
秦默仿佛没有听到有人说话一般,拂了拂袖子,摸了摸双翅官帽:“哎呀,今天其实天气还不错呀,怎么有星星点点的雨水下来呢?哦,原来是有人含血喷人,却是喷出的满嘴大粪哦!”
说罢,无视武懿宗的存在,双手剪背,大摇大摆的走了。
武懿宗在后面气的直跳脚:“秦默,你个混小子,给老子记住,老子跟你没完!”
秦默的拳头早已经捏的骨骨作响,青筋暴起,真想将他打的爹娘也认不出来。
可是相王李旦那个装逼之神,说的话也还有几分道理。现在毕竟是武家的人当权,没必要因为一些小节,坏了大事,弄的自己寸步难行。
山不转水转,用不了多久,等武则天下台的时候……
死龟奴,你也给我记着,咱们算是耗上了。到时候我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老子就不是男人。
秦默闷头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御史台。
李重俊连忙上来问道:“情况如何?”
秦默笑了笑:“没什么,皇帝陛下一锤定音,此事了结了。那个衙役,估计现在已经人头落的了。我被罢了御史中丛一职,贬为五品左卫率副率,司主率事。”
说罢,秦默取下头上的官帽和腰间的银鱼袋,拿出印绥官凭,交到了冯年新的手里:“冯大人,请代我向相王致谢辞行。”
冯年新接过秦默的官帽和银鱼袋等物,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沉默不语。
李重俊似乎长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被罢官流放,就已经是万幸了。”
秦默淡然的笑了笑:“陛下,的确是对我开了恩了。我现在先回府里,换下这身官袍交给御史台。然后,专心的去左卫率,好好带兵,当我的将军去喽。”
李重俊笑了笑:如此也好,反倒是清闲了许多。
“呵呵,可不是!”
秦默和李重俊,走出了御史台各自骑上一匹马,“殿下,那秦默就先告辞了。”
“呃……等等。”
李重俊叫住秦默,“索性今日也没什么事了,我……还是到你府上,陪你喝几杯,解解愁吧。”
秦默见他神色奇怪,知道又是因为紫笛的缘故。
刚才在长安县衙的时候,他出去追紫笛,然后垂头丧气的跑了回来,肯定是碰了一鼻子的灰,现在居然还敢去我家里,还真是越挫越勇贼心不死。
秦默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故意反问道:“殿下,大白天的,喝什么酒呢?彼此都还有公务,还是改天吧。”
“改什么改,就现在吧。现在都已过了未时了,还有什么公务可办。”
李重俊看来是王八吃称秤砣,铁了心了,“本王陪你耗了一天,中午都没吃上东西。怎么,现在讨杯酒水,你居然这么小气八拉的?”
秦默呵呵坏笑了一阵,轻挥马鞭在马臀上抽了抽,缓缓朝前走去:“那好吧。我听说,阿瞒也回长安了,不如叫他一起吧。”
“好啊!”
李重俊乐了,策马跟上来,“想我们兄弟三人,当初在千客万来认识的时候,到现在都过了大半年了,也一直没有机会聚在一起。今天就到兄弟府上小聚一番吧,就当是庆祝你……”
“庆祝什么?”
秦默笑道,“庆祝我无官一身轻么?不过说起来,这御史就是个专门的罪人的活儿,不干也罢。我刚入朝堂没多久,犯不着到处去的罪人,殿下你说呢?”
“聪明!开窍了。”
李重俊摇头晃脑的说道,“不过,本王到现在得罪的人也不少,似乎像是还没有开窍的样子。”
二人且走且聊,渐渐的都出了皇宫,上了朱雀大道。
秦默心想,反正左卫率里也没什么大事,已经交给田珍去处理了,今天就陪这两个花花大少玩乐一场去罢了。
今天一整天,都快要被武懿宗那个死龟奴气的肝疼了,现在去放松一下也挺好。
上了朱雀大道,很快就到了十王宅。二人到临淄王府找人一问,原来李隆基早早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于是也懒的等他了,直接去了金光门秦默家里。
刚进门,一个仆役就迎了上来,对秦默道:“大人临淄王已经在大堂内,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秦默和李重俊相视一笑:“这家伙,不用去通知,就这么积极的先跑来了!”
正如李重俊所说,至少今年正月起,三人在千客万来认识后,还没有在一起聚过。
此时重逢到一起,每人心里都一阵欢喜,乐成一团。
秦默马上叫府里的下人准备酒菜,在后堂那间小木楼里,摆开了宴席。
在这两人面前,李仙惠也不需要什么回避,难得的上了一回台面,坐到一起。
这栋独立的小木楼已经重新修缮装修过了,僻静幽雅,舒适怡人。
四人首先举杯,庆祝这一次的相聚。
李重俊喝干杯中的酒,啧啧的道:“阿瞒呐,当初你介绍秦兄弟给我认识的时候,我还满不在乎,以为你又像平常一样,无聊的收了一个食客。
没想到哟,这次还真是遇上了一个有实货的高人,高人!真的是高人呐!”
李隆基哈哈大笑:“三哥,阿瞒也不总是只会吃喝玩乐吧,偶尔也能灵光一现,于砂砾中淘得真金,得遇真材实料。”
李仙惠今天看来特别开心,吃吃的笑道:“这下好,你们两个都是我的三哥,现在聚到一起,倒是不知该如何称呼了。阿瞒哥哥,不如我就这么称呼你吧。”
秦默笑道:“满屋子的王公贵戚,就我一个平头小百姓,还真是有点寒碜呢!哦,对了,仙儿,李嗣业和紫笛呢?应该叫他们一起过来的。”
李重俊一听“紫笛”二字,闷闷的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李仙惠看在眼里,暗自好笑,说道:“说来有趣,李嗣业从长安县衙回来后,说是怕被你骂,然后跑到左卫帅府去了。他说了,还是在那里安个窝的好。
至于紫笛么……也躲起来了,理由我就不是太清楚了,兴许,也是怕被你骂吧。”
说罢掩着嘴,偷偷的笑。
秦默郁闷地叫道:“怎么我看起来是那么凶的人么?连李嗣业那样的混世魔王,也害怕躲了起来?”
“是啊,别人没见识过,我还不知道么!”
李重俊一脸坏笑,跑出来揭发道:“那天在楚仙山庄,你杀人如麻浑身是血的样子,就是地府夜叉见了,也要心寒几分。
阿瞒,仙儿,幸亏你们没看到当时那情景,不然,肯定被他吓到。还有他揍那个吴兴国的时候,我的天,我真佩服吴兴国,还真是经打!秦默三拳两脚就折断了人家两个手腕,连环十八腿,‘呼--哗--’踢得他好一阵天旋地转!……”
李重俊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了起来,逗得秦默他们好一阵大笑。
秦默道:“仙儿,真没想到,你这三哥,还挺有拍戏的潜质。”
“拍戏?”
三个异口同声,“什么意思?”
秦默‘啊’了一声,愣了一愣,说道:“呃,就是,模仿能力很强,很会……表演,对,表演!”
李仙惠咯咯地笑道:“其实,秦大哥的歌唱得很棒哦!而且,是那种很奇怪的歌,我人来没有听过的。”
“不是吧!他还会唱歌?”
李重俊和李隆基异口同声,大不以为然。
秦默几杯下肚情绪高涨,加上心中感慨良多,忍不住一进心血来潮,站起身来抽出李重俊腰间的宝剑,边耍剑边唱起了那首《精忠报国》。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巍巍大唐要让四方,来贺!”
一曲罢了,飞剑归鞘!
李重俊和李隆基拍案而起——“好!好一曲‘巍巍大唐要让四方,来贺’,真是豪气干去,荡气回肠!”
秦默哈哈大笑:“妙哉妙哉!壮哉壮哉!”
“咦,夸他两句,乐得像张旭那个疯人一样了!”
李重俊撇撇嘴,“不过,这首歌不论是歌词,还是曲调,当真是慷慨激昂,气魄雄浑。
让我不由得想到了《秦王破阵乐》,似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李仙惠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却暗暗的有了一些忧郁。
因为她知道,秦默平时沉稳干练,人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疏狂不羁过。
看来,最近这些日子,他心头真的是压抑得太紧,现在才借酒发泄了出来。
秦默哈哈的笑道:“人不轻狂枉少年。我还真的有点想念张旭了。”
说罢走到桌边,拿起一壶酒,咕噜噜的嘴里灌去。
李重俊和李隆基面面相觑了一阵,沉默不语。
秦默又坐了下来,长叹一口气,说道:“今日心中憋闷的慌,现在总算是发泄出来了。幸好你们这些知己好友陪我喝酒解闷,不然,还真要憋死了。”
“大哥……”
李隆基微微笑道,“不遭人妒是庸才。你现在英雄少年,风头正劲,有人看不过眼,要打压你出头,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不要往心里去。”
李重俊也道:“是啊!历来朝廷里就是这样,锦上添花的多的是,雪中送炭的,少之又少。
那些人,都巴不得别人遭殃自己升官发财,一见有人倒霉,兴灾乐祸倒算好的,不跟着踩几脚算你走运。
尤其是像武懿宗那样的奸险小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更何况,你现在是太子卫帅大将军,他是武家的人,打从一开始,就把你当成政敌了。他若不下手整你,倒显得奇怪了。”
李隆基叹了一口气,道:“自从武皇登基以后,杀了不少李姓王公。现在我们这些剩下来的,整天都只好夹着尾巴做人。
武三思那帮人,嚣张跋扈到了极点,时时都想着太子倒台,他们来当王储继承江山。
李家的王公里,只有太平公主被武皇宠爱,同时又是武家的儿媳,在朝中还算有点份量和实力,其他的……”
李隆基摇了摇头,“三哥能统率南衙,也已经算是极致了,但皇帝这也是为了稍稍替太子增加一些实力罢了。
三哥手中的这一点兵权,相对于武家的人在军中居的要职,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这我知道。”
李重俊喝下一杯酒,有些沉闷的说道:“当初统率左羽林卫,虽说在武懿宗那厮手下办差,但怎么说,自己手里还有点实权,还有李思冲、独孤讳之、沙咤忠义一批亲信。
现在被调到南衙,表面上看,南衙那些轮流上番到长安的府兵,都听我节制。
可是,十二卫派上番的兵马,只是临时负责护卫京城,过不了多久,都要撤走,再换一批,或是换别的卫府兵马来。根本不能培养成心腹,也无法竖立威信。
那些兵马的节制权,还是在十二卫大将军的手上。我的那些亲信,也被分开来,调任到不同的地方任职去了。所以,现在我只不过是个表面光鲜的空壳子罢了!”
“所以……”
李隆基顿了一顿,缓缓道,“算起来,现在我们这些人里,也就只有大哥,手中握着一支三、四千人马的左卫帅,还算是真正的实权。”
秦默浑身一激灵,酒醒了大半,点了点头:“阿瞒,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李隆基微笑道:“以大哥的聪明睿智,应该早早想到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李重俊愣了一愣:“你们……打的什么哑谜?有话说清楚不好么?我现在喝了点酒,很多事都想不明白,你们就别玩虚的了!”
“阿瞒哥哥……”
李仙惠轻声道,“秦大哥的压力已经很大了,你不要说这些,让他心头的担子更重。”
秦默对李仙惠微笑:“没关系。阿瞒说的,是正理。若不是他点醒,我几乎都要一时糊涂想不明白了。”
李重俊恍然大悟:“明白了,明白了!我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了。仙儿,你这丫头怎么也学得跟秦默这小子一样,话说一半,飘忽其辞,跟着糊弄三哥么?”
李仙惠咯咯的笑:“才没有呢!你们大男人的事情,我哪里弄得那么清楚,只是胡乱的猜测一下罢了。”
秦默任凭他们三人继续聊天说笑,自己沉默了起来,心里想到:李隆基看问题,想事情,都是朝深远的层次去看,总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客观清楚的思考问题。
他说的没错,现在武则天年岁已高,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万一什么时候殡天了,或者是来个突然驾崩,武三思这些人还能闲着?
太子李显手中无权无势,就是他砧板上的一块肥肉罢了!到时候,武三思若是来个武力夺权……
左卫帅,太子东宫里,人数最多、唯一不是其他卫帅将军兼任主帅的武装,就是太子手中唯一可打的牌。
我明白了,李隆基的意思是要我韬光养晦保存实力,不要风头太盛,因为一些小事与朝中的其他人发生冲突,闹得翻船坏事,将李家的这张牌浪费了!
好吧,就算不是为了什么李家,不是为国为民这么伟大光彩,就当是为了到时候,能出了最近几天的这几口恶气,从今天起,老子装逼,装孙子!
秦默一仰脖喝下了杯中的酒,肆意的大笑起来:“卫王殿下,阿瞒兄弟,还有……仙儿,来,喝!今天难得这么高兴,使劲喝!谁先醉了,谁明天请客,去西市最大的曲苑歌坊请客!”
李仙惠皱了皱眉头,暗想道:怎么搞的,突然换了一个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