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先生被吓了一大跳,手中毛笔往上一弹撇到了脸上,留下几条墨渍。
随即恼怒不堪的猛然站起身来,指着秦默怒喝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敢到太爷府上撒野,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范式德一听这话马上就恼羞成怒了,猛然上前两步,抡起巴掌对着账房先生就是左右两个耳光。
大怒道:“大胆奴材,竟敢辱骂钦差!你这狗头,才真是在脖子上呆腻了!”
账房先生被刷了两个大耳光,一时有些蒙了。
眨巴着眼睛看着秦默和范式德,心中惊道:大爷我身为县令大人的管家,在这武昌县,横竖也是个人物。
除了县太爷几乎没人敢对我大声说话,可这两人竟公然打我……难道,真的是钦差?
想到此处,账房先生浑身一哆嗦。嘴里也不敢乱说话,慌慌张张的朝后堂跑去。
原来噤若寒蝉送礼队伍也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不会真的是钦差大人吧?”
“说不准啊……前段日子,我听说朝廷新封了个江南道巡察使,正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而且是天下武状元……”
……
秦默心里正气闷着,转过身来,一脸寒霜的对着民众说道:“众人听着,赵县令命尔等公然送礼,已违朝庭律法。
我乃天子新授江南道钦差秦默,此次便要查办赵县令。尔等今日都不可离去,留下来做为堂证!”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立刻炸了锅,便有人暗暗朝门口退去,想溜之大吉。
正在这时,赵府门口传来一声雷霆奔喝:“都给我站住,回院子里去!”
“我乃天子卫率千牛卫,江南道巡察使麾下卫队长。谁敢逃跑,一律严惩!”
随后一群人惊吓万分的被赶进了院落,后面跟着一个虎眼圆瞪的黑脸巨汉——李嗣业!
李嗣业快步跑到秦默面前,拱手一揖垂首道:“禀钦差大人,送礼之人一个不少。全部集中在此,请钦差大人定夺。”
秦默心中暗自好笑,这个李嗣业不是在客栈睡大觉么,怎么跑到赵府来了?
想必是闷坏了出来看热闹,却误打误撞到了这里吧,倒也正好赶上帮了个忙。
秦默缓了缓脸色,对众人道:“尔等送礼情由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迫,本官自会查验清楚再做处置。
今日先请各位做个堂供,所携礼品暂且留作物证,日后定会归还给大家。大家不必惊慌。”
人群这才稍稍安静了下来,都齐齐的看着秦默,各自一脸好奇。
秦默看着这些人的眼神和表情,心里暗暗想到:“这些人见我年轻,还是多有些怀疑的吧?
历来人们都喜欢以貌取人,他们哪里会想到,我算起来也是三十岁的人了。”
正在这时,后堂跑出一个身着深绿官袍,头戴双翅乌纱帽的四五十岁男子,一脸惊慌的跑到秦默面前轰然跪下后颤声道:“武昌县令赵世材,叩见钦差大人!未能远迎,万望钦差大人恕罪!恕罪!”
秦默冷哼了一声,沉声道:“好你个赵县令,自己嫁女儿,却令满城街坊前来送礼。
排此长队,滑天下之大稽,还把大周朝的律法放在眼里么?!”
赵世材浑身一抖,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
颤声道:“下官不敢……左邻右舍盛意拳拳,下官无法推辞,这才,这才……”
秦默一声厉喝,怒道:“大胆赵世材,人证物证俱在。
你竟敢在本官面前巧言诡辩意图开脱,可知罪加一等?!”
这一声喝,连身后站立的送礼人也吓坏了,纷纷双膝发软,跪倒在地,惊慌不已。
赵世材更是吓得浑身发抖满脸惨白,嚅嚅的道:“下官知错,下官该死!下官这就令人退回所收全部礼品,还请钦差大人恕罪,给下官一个机会!”
这时,范式德凑到秦默耳边,轻声道:“强行索礼之事虽然可恶,但并非大罪大恶,最多降级处置。
按大周律法,收受金银方才算是贪污受贿之罪。而且,眼下尚有盗尸案没有处理……”
秦默微微点了点头,对赵世材说道:“你认罪便好,这件事本官先给你记下了。你先起来,本官另有事情要问你。”
随后转身对身后的送礼人道:“大家都起来,赵县令既然已经认罪,大家都请回去吧,将所送的礼品全部带回。”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离去,嘴里都说道:“谢钦差大人——”
赵世材站起身来,却浑身发软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秦默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忍不住一阵冷笑:官,这是什么官。一副窝囊废的样子!看了就来气!
要不是看见这武昌县还算太平,你这六品县令,就是我来江南后第一个开刀的家伙!
秦默缓了缓神,对赵世材说道:“赵县令,我问你。本官听说这武昌县衙,要想来报官,先得交过堂钱。
另外还有好几项费用,否则不予受理。连出差办事的衙差也要勒索百姓的饮食钱财,有这种事么?”
赵世材大惊失色,慌忙又跪倒在地:“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你给我站起来!”秦默一声厉喝,赵世材如遭电击从地下一弹而起,站得笔直。
秦默道:“我不管你是要嫁女儿还是收女婿,私事再忙,也不能不开堂审案。
朝廷看得起你让你当县令,这可是亲民之职,就是要你为民主事排忧解难。
你居然还敢因私废公勒索百姓!”
秦默顿了一顿,缓缓的,但是低沉的冷哼道:“你有几个脑袋?!”
赵世材吓得浑身一弹,慌忙磕起了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下官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秦默冷笑:“要我饶你,倒也可以。即日起,你立的那些规矩全部作废,一切按大周律法程序行事。
所累计的官司和讼案,即刻开堂受理审查,你能办到么?
“能,下官能!下官一定办好!”赵世材忙不迭的应道。
秦默看了赵世材几眼,顿了一顿:“要不是看见这武昌县农桑得行,商埠活跃,暂无大案重案发生。本官今日便罢了你这个县令之职!”
“谢钦差大人宽鸿大量,下官从今日起,一定痛改前非,做个好官!”
赵世材心中长吁了一口气,暗暗道:这钦差大人怎么摸到我这小武昌县来了,我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也不知他来了多久了,竟将这武昌之事弄得这么清楚!这一唬一咋的手段,也真是厉害,哪里像是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秦默接着又说道:“现在便开去打开县衙大门,张贴告示,明令告之百姓,不再收取过堂钱等不合理费用。
但有官司冤情,速速前来报案。县衙承吏和捕快那边,我就交给你去训斥告诫,效果如何,本官自会看在眼里。你去吧。”
“是……是,下官立刻照办,立刻照办。大人若不嫌弃,下官愿腾出寒舍,权当钦差大人歇马之处……”
“不用了。”秦默挥了挥手,“本官自去驿馆便可。”
四周观望了一阵,又冷冷的说道:“你这寒舍,可是一点也不寒哪!”
赵世材吓出了满头大汗,慌忙退去。秦默自带着范式德和李嗣业,往县衙走去。
李嗣业凑到秦默身边,道:“大人,怎么不办了这狗官,还让他继续当官儿?”
秦默笑了笑:“赵世材贪财索贿固然可恶,可武昌政绩可观也是事实。
更何况,我们眼下并没有他大肆收贿的证据。如果仅仅是小恶,略施惩戒吓唬他一下也就行了。
朝庭要培养一个好官可不容易,要是能让他们改掉恶习一心为政,也不失为上上之策。”
范式德拱手道:“大人高见!佩服,佩服!范某以前也曾随钦差出巡,常常见到一些处事有失偏颇的钦差。
查办地方官员的时候,要么姑息养奸视而不见,要么一叶障目痛下杀手,这样反而违背了朝庭委派钦差的目的。
像大人这般恩威并济导人向善,才是真正的高招啊!”
李嗣业轮了轮眼睛,赫然道:“幸好他娘的俺不是钦差啊,换着是俺,就一刀子把那赵县令砍了,那样便会坏了事对吧?”
秦默和范式德相视一笑,都不言语,李嗣业不禁有些气闷。
秦默心里感觉倒是有一阵痛快,暗暗想道:胡萝卜加大棒,这种御下之术,倒是在什么时候都管用。
以前当领导的那些家伙,骂人不用草稿,打人不挑地方,骂完了打完了又嘘寒问暖。
弄得咱们这些人又敬又怕……嗯,高招,不错不错!
三人正一路闲聊的朝县衙走去,冷不防旁边冲出两个女子,慌慌张张的朝赵府跑去,而且两人都面带泪痕一直抽泣。
秦默感觉诧异,上前拦住:“两位姑娘如此惊慌,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中一个女子急忙忙的把秦默往旁边推:“闪开闪开,出大事了!我家小姐跳江自尽,我们要马上回禀老爷!”
秦默大惊,忙道:“你家小姐,不会是赵县令的女儿吧?”
“正是!你们快闪开!”
两个女子慌张张的跑进了赵府,秦默和范式德李嗣业面面相觑——
眼看着要成亲了,居然跳江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