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了眯眼,一时竟有些不敢相认,楚楚和辛乔在我身后,皆是一脸不解的看着那女海贼。
“你是谁?”
海上有风吹来,少女衣袖渐起褶皱。
“殿下,我是长星啊......”
“长......星?”
少女满眼热泪,片刻就流满了腮边。
我凝眸望去,仔细辨认,少女哭红了眼圈儿的样子,竟一点一点同记忆里年幼的南疆巫女重合。
“你们俩先回城休憩”
说罢这句,我抬手牵住长星的手,向着海边走去。
直至一个浪头打来扑湿了鞋面,才堪堪停住。
故人得见,似是有许多话想问,可偏偏此刻天地寂静,长星竭力压住抽泣,才不致失态痛哭。
我没了言语,只将人拥进怀里,忍着心中荒芜慢痛,叹息道。
“怎么长这么大了?”
长星从我怀里抬起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挂着泪。
“殿下也......殿下也......长高了呢!”
话至末尾,小姑娘又哭又笑的盯着我看,又伸手摸上我的面具。
指尖微微用力,便将面具揭了下来。
而后,便是长久的凝望。
说不清长星眸子里情愫几何,只是她此刻的神色,莫名就让我想起往昔母妃看我的神情。
方才的泪还没被风吹干,此刻却又断续而来,长星眉头轻蹙。
“十五年余......殿下安好?”
我伸手抚上长星头顶。
“安好......安好......”
这一番旧叙完,长星拉着我的手就往船上走,一边走还一边拿袖子擦眼泪。
上船之前,我回头往楚楚辛乔站的地方看了一眼,发现他二人已经乖觉的回了城,才渐渐安心。
长星本该是为祭祀而死的巫女,若被人发现她安然无恙的活了十五年,只怕又要生出是非。
船上寂静,船头仍是坐着那位老叟。
长星并不同那老叟交代,而是拉着我直直进了船舱之中。
及至两人对坐,她才急急开了口。
“殿下为何会在东海?殿下当年是如何......如何脱困的?钦天监的监正如何能放过殿下?殿下又为何要买水底雷?殿下......长星当年弃你而去......”
小姑娘说着说着又要落泪,喉中哽咽晦涩,仿佛当年同我分别那一刻,我抬手抹去她眼下泪珠。
“不哭,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么?”
说罢,我又笑了笑。
“你这么连珠炮似得问我,却叫本王先答那一桩?”
长星揉了揉眼睛:“先......先答殿下当年是如何脱困的吧......长星被路公公送出宫后......简直没有一日是不后悔的......每每想起殿下在暴室里独身一人......长星就......长星就......”
我垂了眼,默然叹了口气,有些事......当年不愿让她知道,如今......也还是不想让她知道。
“你这就是自己吓自己了,本王当年怎么都个皇子,还有母妃护着,无非就是几日监禁,难不成他们还真敢同我动刑?”
“当真么?”
我点了点头:“自然,你也晓得母妃的手段,你出宫隔日,父皇便下令将我放了”
长星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似是在思忖我这话是真是假,半晌,她终是浅浅笑了起来。
“万幸......万幸殿下没有受罪......不然长星只能以死谢罪了......”
我笑了一声,抬手在她额头弹了一记。
“不说这些丧气话”
长星仍是笑,伸手在船舱内挂起一盏风灯,又对着舱外的老叟说道。
“海叔!启航!往朵儿湾去!”
“好”
那老叟低低应了一声,船身缓缓一晃,便破开海波,随风夜航。
长星摆出一副要同我彻夜长谈的样子,我却先一步开了口。
“朵儿湾?”
长星点点头:“嗯!是长星现在住的地方,朵儿湾里都是些零散的渔民和海寇”
我皱了眉:“你如今怎么和......”
长星闻言,不待我把话说完就连连摆手。
“不是的不是的,长星没有同海寇厮混,这些海寇个个都七老八十了,皆是从四处流落东海的难民,将自己称做海寇盗贼,也是为了不叫那些年轻力壮的渔民欺负,是以才起了这个下下策的......”
我闻言笑了一声:“你们也不怕将官兵招来?”
“招来了又如何?朵儿湾穷的连棵胥邪树都不长,官兵来了查不到赃物,难道还真的将这些老弱病残抓去蹲大狱么?”
说到此处,长星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急忙问道。
“殿下还没说,此番来东海是为什么呢?”
船舱里一摇一晃的,连带着风灯也晃荡起来。
我将此次东海出征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长星,其中也包括南疆小军师找她的事。
长星越听越是心惊,到最后捂住嘴浅浅惊呼起来。
“神星哥哥......还活着?”
我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颇有些疑心这小军师,是不是自幼便对长星存了些绕床弄青梅的意思,是以只得试探着问道。
“神星哥哥?你同他......”
长星没明白我的话外之音,只是追问道。
“神星哥哥当真还活着么?”
我点了点头,对这二人的渊源不免有些好奇。
长星见我点头,当即又湿了眼眶,抓着我衣袖的手颤抖不已。
“当年我和哥哥离别之时,巫族大长老心思歹毒,先是逼死了我母亲,而后便要将我和哥哥献到宫中祭祀,哥哥为了不去宫中,硬生生给自己下了毒蛊污了血脉,这才逃过一劫,哥哥送我走的时候,只同我说,只要能离开南疆,便永生永世都不要回来,他会亲自了结了大长老......我原以为哥哥他......早就和大长老同归于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