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辛找到季虞的时候，只看到地面上倒着的黑衣人。
巷子里回荡着鲜血的铁锈味，不断撞击着季虞的神经。
姚宁早就不知所踪。
季虞眸子猩红，眼尾满是戾气，就像是崩溃边缘的小兽，她在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一条腿微微曲着。
她整个人半无力地靠在墙面上。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乖戾与暴虐的气息。
“小鱼儿……”乔知辛想说什么，到了最后却一个字一个字咽了回去。
这些年来，季虞看上去治疗得很好，但只要触及那件事，她所有的治疗就像是功亏一篑般。
季虞闭了闭眼，脑袋里闪过无数的画面。
残肢，鲜血，火光，废墟……
不知过了多久，乔知辛不敢打扰她，只能从通讯录翻出宋呦的联系方式。
宋呦沉默了好久，才回了一句【她怎么样？我现在被控制住了，回不去。】
乔知辛对那件往事的了解不算多，但也知道现在宋呦的心情与季虞应当差不了多少。
“打电话给常队吧。”季虞睁开眼，慢吞吞吐出一句话，她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她弯腰捡起那被姚宁丢在地上的格洛克手枪。
弹夹内已经空了。
这手枪，只装了一颗子弹。
季虞忽然勾唇笑了笑。
姚宁，你可真是个自负的疯子。
＊
另一边。
黑色的加长版林肯内。
姚宁翘着二郎腿，火红的长裙堆到膝盖上，她两根手指夹着烟杆，随着烟雾吞吐，她的眼神变得迷离而诱人。
下属压根不敢抬头，只拿着医药箱帮她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那是两道贯穿手臂的伤口，从内侧手肘到手掌，还有一道直接竖刺入手臂，那鲜红的血窟窿能清晰看见里边的白骨森森。
这都是她自己刺的。
姚宁左手夹烟，动作略显生硬，但她脸上那餍足的神情，却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
“你居然没把她带回来？！”
忽然，车门被打开，一个浑身贵气的男人探身进来，满是怒意。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次的自作主张，我们损失了多少兄弟？你就不怕毒龙回去责罚你吗？！”
姚宁头也不抬，只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远不是她面容上的无辜，而是像夜半索命的厉鬼，像刀剑刺入丝绸的声音般尖锐刺耳。
男人神情猛地顿住。
“许澄意，你不会以为你们还有可能吧？哈哈哈哈，你可真是可怜呢！”姚宁笑得捂住了肚子，她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你吧？你以为当初为了活命而背叛她，她会轻易放过你吗？你可真是个跳梁小丑呢。我都替她恶心！”
姚宁一脸同情，但眼底的笑意却一点不减，她的笑充满了挑衅，像是在看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男人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的拳头紧紧攥住，猛地朝姚宁那张张扬的脸就要砸去。
姚宁连眼睛也不眨，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控制不住地就笑了起来。
男人的拳头猛地停下，他脸上带着狠意，但无论如何都砸不下去。
“许澄意，你还是和当年一样的可怜，胆小又弱懦！”姚宁一下子收敛了笑意，像是川剧变脸，她神情漠然，“从我车上滚下去！”
许澄意从车上退下来，看着疾驰而去的车，汽车尾气的味道格外呛人。
“老大，这姚宁也太嚣张了，你刚刚就应该……”小弟的话还没说完，猛地挨了一巴掌。
啪——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让小弟惶恐不已，跪下的瞬间，眼底的恨意毫不掩饰。
“姚、宁，呵！这个biao子，连毒龙那恶心玩意都能伺候地下去，我呸！”许澄意怨毒地看着车消失的方向。
＊
警局。
季虞坐在审讯室内，四周天然就有一种压迫感，窗上的铁条就像是一座囚笼，面前的墙上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字。
面前的警员年轻气盛，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的回答官方而挑不出一丝错误，但发生了这种恶劣的枪杀案，正常人都不可能平静如常。
就算是他，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能做到她这样坦然。
季虞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敲击桌面，警员一直到门外响起响动才回神。
警员瞪大眼睛，这案子居然连厅长都惊动了吗？也是，百姓是不能持枪的，只能通过一些不正规手段。
但这种案子，局长来已经算是极其重视了。
见到来人，季虞并不意外，她看了眼手腕上的手铐，挑了挑眉，“俞厅长，不打算替我松绑？”
俞厅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长得英气，飞眉入鬓，眉宇间是常年惩凶除恶的正气凛然。
警员很识相地出去了。
俞厅长并没有应声，而是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目光威严。
“啧……”季虞看了眼手上银白的手铐，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我相信监控已经很清楚地解释了一切，人，不是我杀的。”
俞厅长拿着笔的手一顿，“但，人是你放的。”
季虞坐直了身子，琥珀色的眸子里涌起薄雾，拉起淡漠而疏离的警戒线，她唇角的笑带着嘲讽，“你们整个警局都没抓住的人，你凭什么以为我拦得住？”
俞厅长头也不抬地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笔都在发颤。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黑笔断成两截，俞厅长暴躁地摔掉手中的笔，整个人撑着桌子站起来，“就凭你是季虞，是219案件的幸存者！这个理由够不够？！”
阴森压抑的审讯室内只有两人对话的声音，单向玻璃后的警员也早已退了出去。
季虞扭头看向铁条栓住的一方天地，轻轻笑了声，“苟且偷生罢了。”
＊
从警局出来已经是傍晚，乌金的夕阳一点点下沉，枝丫斜切落下金色的光芒，落在人脸上一阵的阴郁死气。
两人是坐着傅阙的车回来的，美其名曰“有始有终。”
夜色在窗外弥漫，季虞靠在窗边擦拭着头发，看着手机上打来的电话，慢悠悠道，“李秉刚还想着跑？”
常志臻沉默了一瞬，有些暴躁，“我给他安了个嫌犯的罪名先关牢里了，反正就他这些年干的肮脏事，也不算冤枉他。
对面房间的窗户被打开，隔着不高的树影，两栋别墅间的距离不过六米之远。
两人的视力都能清楚看见对方。
季虞很淡定地收回目光，沉默了半晌，她背过身去，“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怀疑这件事？一个规模达到38公顷的国际大厦，豢养了那么多试验品，却没有任何人去查？”
语气不疾不徐。
常志臻一愣，“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