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犹如平地里乍起惊雷,震得全办公室里的老师们目瞪口呆。闻妍欣睁着大大的美眸盯着宁尔升那张胖胖的油脸,此刻这张一点也不好看,甚至称得上丑陋的面庞却让她觉得异常的震撼,这家伙…怎么会…
老班有些懵,但她到底还是反应了过来,紧锁眉头,语带嫌恶地说道:
“宁尔升,你在胡说些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宁尔升却不为所动,再次重复了一遍刚刚那句话:
“这封所谓的情书,是我写的。老师您若是不信,我可以背给您听,真假立判。”
“哦?你可以背出来?”老班将信将疑,看宁尔升的模样,似乎她还真的很有自信。
“我自己写的东西,我当然可以背出来。若不是我写的东西,我也不会有机会看到,更不会去背它。所以如果我能背出来,就一定可以证明这是我写的。”
“那好,你背给我听,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在糊弄人。”老班拿起那张纸,看向了第一行字。
宁尔升清了清嗓子,便不急不缓,语调平淡,吐字清晰地开始背诵了起来。
“老实说,我是个欢喜女人的人;从懵懂直到现在,我总一贯地欢喜着女人。虽然不曾受着什么女难,而女人的力量,我确是常常领略到的。女人就是磁石,我就是一块软铁;为了一个虚构的或实际的女人,呆呆的想了一两点钟,乃至想了一两个星期,真有不知肉味光景,这种事是屡屡有的。
初见她时便被她恬适婉约的美貌倾倒,真切体会到了惊为天人的词义。只叹我本凡夫俗子,外貌丑陋,终其一生自卑难捱,难以鼓足勇气倾诉爱意,只道是上天降罪于我,我却甘心受罚。
……
从前我之看女人,是欢喜而决不是恋爱。恋爱是全般的,欢喜是部分的。恋爱是整个自我与整个自我的融合,故坚深而久长;欢喜是自我间断片的融合,故轻浅而飘忽。但如今我却深陷恋爱的漩涡之中,且不知这是否为着了女难。
果真若此,我亦不悔。”
宁尔升背诵完了,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言,面上的表情有些飘忽看不真切,仿佛还在回味方才背诵出的那篇文章。虽然宁尔升羞于启齿这篇文章,总觉得这是她一时兴起写下的害臊之物,但再度回味,难免又勾起心底的情绪,此刻她的内心也是极为复杂的。
办公室里老师们的表情很精彩,有两个语文老师听得是津津有味,现在也尚在回味之中。其余一些理科类的老师们则表情怪异地看着宁尔升,觉得这个家伙实在有些说不出得莫名其妙。
当然教数学的老班黄老师也是其中一人,她是理科出身,本身的文学修养并不高,虽然这篇文章她初读之时感受到了其中的情绪,觉得写得很好,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总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实在是不害臊,因此有些看不起。不过经由宁尔升带着作者真实的情绪亲口背出来后,她却又一次觉得这是一篇难得的美文,心里不禁有些犯嘀咕,这样的文章,真的是这个顽劣不堪的宁尔升写出来的吗?
“这…真是你写的啊?”老班不确定地问道。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宁尔升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恐怖的钢牙。
老班的嘴角在抽搐,似乎是起了怒气,只听她冷声问道:
“你为什么要写这文章,又为什么会给了闻妍欣?”
“不为什么啊,我不过就是一时兴起想向《青少年文学》杂志投稿罢了,闻妍欣是《青少年文学》的学生编辑,也是我的责任编辑,给她这篇文章应该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宁尔升语气轻松地说道。
“你看看你这写的都是些什么?情情爱爱的是你这个年纪该考虑的东西吗?而且你是个女生啊,为什么要用这种口气来写文章,实在是奇怪。”老班气哼哼地骂道。
“老师,这是文学创作,不能完全代表我真实的心声,我只是因为看到了某个故事有感而发才会写出来的,这不是真的情书,用这样的口吻来写文章是一种写作手段,您不用那么生气吧。”宁尔升不以为然地说道。
“……”老班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到底是气得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闻妍欣忽然开口道:
“既然投稿人自己暴露的身份,那么我也就没有保密的义务了。老师,这篇文章确实是宁尔升的投稿,并且已经被驳回了。我本想将稿子还给她,结果却不翼而飞了。如今出现在您手里,还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实在让我有些惭愧。如果您不相信我学生编辑的身份,您可以打电话给我的母亲,她会向您作证。”
宁尔升腹诽,好你个闻妍欣,我来给你解围,你居然拆我台。什么稿子被驳回,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老班此刻的面色极不好看,她知道这事情牵涉到了一些登不上台面的小阴谋,不过既然面前这两个人都是无辜的,她也不便再调查她们。于是说道:
“这事情我清楚了,这篇稿子先寄存在我这里一段时间,过段时间我会还给宁尔升的。妍欣啊,真抱歉,老师误会你了。宁尔升啊,你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啊,成日里弄这些有的没的,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前途啊。算了,现在都上课了,你们赶紧回去吧。这件事记得不要声张,别没事到处乱说。”
见到宁尔升和闻妍欣均点头答应,老班才松了口气。
宁尔升临走前瞟了一眼老班手里稿子的最后一句话,上面写道:
若我便是你的女难,我愿与你一同受难。
宁尔升浑身上下的肥肉抖了三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谁啊,补了这么一句,酸得人倒了牙,本来这篇文就够酸了,现在简直是世间罕有的酸文,真正成了一篇低级趣味的情书。
宁尔升和闻妍欣一前一后地出了办公室,罗佳佳见她们出来了,满脸敬佩地走了上来,悄悄向宁尔升竖了个大拇指。那意思是,姐妹儿,行啊,没见着你还有这么燃的时候。是啊,罗佳佳本来是听到女王被误会后心里有些着急,忍不住喊宁尔升过来,告诉了她事情的大概。正巧当时宁尔升听到了那句:“老师,这是我和对方约定的秘密,我必须遵守诺言,所以我不能告诉您。”她当时心里就一片稀里哗啦,女王陛下,没想到你如此的有义气,实在太感动了。她这辈子还没被人如此仗义庇佑过,自然一个不小心燃起了属于青少年的一腔热血,大马金刀地走了进去,乖乖把自己送到了老班的口刀之下。
此刻回思,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二犯了,不然怎么做出这等子不像她会做的事情。如果是按照她的心思,一定是躲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道别看女王平日里多厉害,你也有今天啊,这事儿可跟我无关,我是不会出来作证的。
这么想着吧,她忽然鄙夷了自己一下,这思想太龌龊了,太没有节操下限了,自己的道德底线还在,还不会那么的无良。不过对于自己一下子燃烧,冲进办公室帮女王作证的这个做法,她到底是后悔了,应该弄个比较婉转的方式才好,这下子有可能会惹祸上身啊。
正忐忑间,忽然感觉一个眼刀袭来,宁尔升肥胖的躯体一震,便见女王正用她那冰冻三尺的犀利目光寸寸凌迟着自己,她发自骨髓地打了个寒颤,心道,女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我刚那么仗义,您不感谢我也就算了,咋的还瞪我啊。果真女王都是喜怒无常的啊,宁尔升不由得升起一股子伴君如伴虎的悲凉自哀之感。
女王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瞪了宁尔升片刻,便迈开小步子飞快地往回走去。宁尔升和罗佳佳慑于她方才强大的气场和冰寒至极的眼神,愣是在原地哆嗦了半天才敢迈步子往教室走。
“尔升同志…女王这是…在生咱的气吗?”罗佳佳搓了搓自己的臂膀,语气发怂地说道。
“看那样子,应该是的。”宁尔升垂头丧气地回答道。
其实闻妍欣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是生气有人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来给她制造麻烦?还是生气班主任如此不明是非,与她厉声相对?亦或是对宁尔升的所作所为生了怒气。或许前两者多多少少影响了她的情绪,但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她却发现只要自己看到宁尔升的那张脸和那肥胖的身影,她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宁尔升,你不是一向怕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你为什么忽然间这样?你究竟什么意思?还有你那篇破文章,要不是因为你那篇文章,又哪会闹出这么多糟心事?什么欢喜女人,什么陷入爱恋,什么着了女难,什么我亦不悔,真是可恶!
是了,她定是在着恼那人不靠谱的所作所为,她越想越气,越发觉得宁尔升面目可憎起来。
闻妍欣脸色阴沉地回了教室,在门口喊了报道,正在上课的物理老师点点头便让她进来,班里同学们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了她身上,见她面色冷若冰霜,大家心里都犯嘀咕,闻妍欣果然是被老班训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女王刚坐下来没多久,宁尔升和罗佳佳也随后出现在了门口,喊了报道。物理老师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追究,让她们赶紧回座位。
众同学又暗中观察宁尔升和罗佳佳,见她们面无表情,看不出个所以然,大家心里就更好奇了,这两个家伙刚刚去哪儿了?难道是知道些什么?
这节物理课下课后,班里再次热闹起来,大家开始若无其事地聊起天来,可是大多数人都在暗中偷看正埋首座位中学习着的闻妍欣,虽然大家都很八卦地想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没有人敢上前问。当然,更不会有人傻到去问宁尔升和罗佳佳,她们是被孤立之人,谁和她们说话,可是会惹祸上身的。
这件事就好像惊波之石子,落入湖面后,荡起了一点波纹,随后湖面便平复了,大多数人也忘了这件事,专心进入了备考状态。
初二学年最后的期末考试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