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也是报仇，但报复的对象，是你。”
乔洛一如是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
如果有一个动作能形容林兮尔现在的心情，那就是——抄起茶几上一个空杯子，使劲往乔洛一身上一砸。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林兮尔像个弹簧一样站起来，气红了眼，把杯子仍在乔洛一身上，吼道：“这都什么乱起八糟的东西，他要帮我报仇，又要找我报仇，他神经病啊！”
也难怪林兮尔会这种反应，乔洛一的话说得过于玄幻，林兮尔已经完全懵了，于信既然要杀她，又为什么要帮她？
既然帮了她，那杀她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如此矛盾的行为，还不是精神分裂……她甚至觉得是乔洛一脑子有病。
那个杯子砸到乔洛一手臂上，他吃痛地揉了揉，朝林兮尔摆摆手。
“你先冷静，听我说完。秦允声你也不管管她，太暴力了，一点都不像女孩子。”
秦允声拉着她坐回来，给她顺顺毛，说：“鹅宝，于信这个人，远比你想象得要复杂，所以我说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林兮尔嘟嘟嘴，端起茶几上一杯水一饮而尽，“说吧，我倒要看看于信究竟有什么秘密。”
“这件事呢，有些说来话长，我尽量长话短说。当年的林氏集团虽然林老爷子是所有人，但大部分业务几乎都交给了你爸爸林澄，就是我二叔去打理。二叔在商业上的才华也是那个时候达到了巅峰，不断地壮大林氏，但相应的，吞并了不少小公司，其中就包括于信父亲的公司。
“于信的父亲于蓝海和二叔曾经算是很好的朋友，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那种。他们大学时一起创业，共同拥有了一家公司，名为盛煌集团。
“盛煌集团也是经营药业，和林氏是对手。后来二叔被林老爷子要求回家继承林氏，所以就从盛煌集团脱离了出来，二叔舍弃了在盛煌集团的股份，算是对没有兑现和于蓝海并肩作战的承诺的一点补偿。
“盛煌和林氏是竞争对手，经常在商场上碰面。虽然二叔和于蓝海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仍在，但商场如战场，从来就不讲什么情面，久而久之，也就渐行渐远。
“后来林氏扩张，大范围吞并其他小公司，其中最大的一战就是吞并盛煌集团。”
林兮尔瞳孔微微震荡一下，她咬了咬下唇，说：“我爸爸大规模搞商战的那两年我还很小，根本记不清什么。不过后来我听人说，那两年我爸爸发起的药业商战，的确对我们这片大陆影响很大，药业经历了一次大洗牌，甚至波动了其他行业，整个商界犹如一场大地震。”
“没错，受影响最大的是药业的一系列集团，其实是代城的其他行业，宋家、秦家、凌家和方家都受到了波及，甚至是怀城的江家，江家控制着金融行业，自然不能幸免。若非乔家经营的是古董，不属于一般的商业，或许也会受到牵连。”
乔洛一当年也还小，这些事一是听大人们口口相传，二是通过他查阅的资料所了解。
不然为什么说林澄是商界难得一遇的天才，他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搅得整个大陆的商界变天。那之后林家迅速崛起，跻入代城豪门之列。
不过林澄死了之后，林氏的经营显然跟不上了，建立了那么大一个药业垄断，最重要的是促进各地域的融合发展以及维系关系，实现1+12的效果，这就必须又一个强有力的龙头总部，有一个杀伐果断才略过人的决策者。
林澄可以做得到，不代表林池可以。
林老爷子之所以器重林澄而轻视林池，就在于林澄的才华远超常人，林池则过于平庸了。
所以林澄死后，林氏也就开始走下坡路，到了近些年，甚至得通过和方家联姻才能维系下去。
“二叔或许以为，商场如战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弱肉强食便是生存法则，所以在吞并盛煌集团的时候并没有犹豫。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于蓝海因为受不了公司被收购以及被最好的朋友背叛的结果，跳楼自杀了。”
“什么！”
林兮尔拍着胸口，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于蓝海是因为我爸爸自杀的？”
乔洛一点点头，“不仅如此，于蓝海还留下一封遗书，是留给二叔的。我并不知道那封信上写了什么，但我猜应该满是谴责吧，谴责二叔在尔虞我诈的商场里失去了本心，谴责他背弃了曾经的誓言，对好朋友赶尽杀绝。
“但这并不是悲剧的结束，于蓝海的妻子受不了丈夫去世的打击，选择和于蓝海同样的方式殉情了，她也站在于蓝海曾经的站着的那个楼顶，选择同样一个时间，一跃而下。”
“……天啊”林兮尔捂住嘴，胸口上下起伏，大喘着气。在头脑中想象那个画面都觉得恐怖，那么有仪式感的殉情，其中包含了多少复杂的感情？
绝望，痛苦，怨恨，无奈，或许还有愧疚。
对儿子的愧疚。父亲自杀母亲殉情，只留下一个幼年的儿子，无人照管，漂泊无依。
林兮尔浑身颤抖，秦允声抱紧她，不停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乔洛一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件事，所以他干脆不评价，继续把这件事讲完：
“于蓝海夫妇去世，于信当时还很小，无依无靠。二叔对于于蓝海夫妇的死愧疚万分，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们，害得于信失去父母成了孤儿，于是就帮他找了一个不错的家庭领养，以各种方式去补偿他，资助他长大，让他认识你，和你成为朋友。所以兮尔，现在你知道了这些事，你觉得于信到底该怼你怀有什么样的感情？对二叔怀有什么样的感情？”
林兮尔咬着下唇，过了许久，她说：“恨。”
“没错，虽然二叔没有直接造成于蓝海夫妇去世，但却是间接杀手，他害得于信没了父母，没了原本美好的家庭，而你是二叔的女儿，你却可以拥有二叔无尽的父爱。在他眼里，多么讽刺。
“所以他恨你，这就是他要杀你的原因。”
“那他为什么又要帮我？”林兮尔接着问，眼睛水汪汪的，鼻子早就酸了。
乔洛一勾起一抹笑意，他深吸一口气，昂了昂头，不让自己眼睛里的雾气化成泪滴留下来。
“所以这就是于信啊。于信这个神经病，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仇恨，也从来没有丧失本心黑化成一个魔头，他一直游走在善恶的夹缝之间。他恨二叔，但也感激二叔的资助和爱护；他恨你，也爱你。”
或许爱和恨从来就不是什么反义词。
某种程度上，可以合二为一。
乔洛一也不知道于信对于林兮尔的感情算什么。
好像是亲情，把她当做妹妹来守护，当作家人来依靠；
又好像是友情，从小一起玩做迷藏的情谊；
也可能是爱情，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或许都不是，又或许都是。
无论是哪种爱，于信爱着林兮尔，是确定的。
因为爱着她，所以他在她面前从不表露恨意，试图短暂地失忆；
因为爱着她，所以由心地夸赞她那双美丽的黑眼睛，帮她把碎发撩到耳后；
因为爱着她，所以在得知林朵弄瞎了她的眼睛后，疯狂地把林朵打晕，要以同样的方式去弄瞎林朵的眼睛，如果不是突然有人回来，他就得手了；
因为爱着她，所以在那四年中想尽办法帮她查到她母亲的家族，试图把她带离林家那个魔窟；
因为爱着她，所以在得知她要带着棒棒糖去找秦允声的时候，一路尾随护送她，把她送到那个明星面前；
因为爱着她，了解她，他知道林兮尔一定会回来复仇，所以他暗中策划帮助她，成为她复仇路上的一块隐形台阶；
……
到底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或许连于信自己都不知道。
他的世界没有规则，做事随心所欲，就像他那些让人读不懂的画一样。
林兮尔一直以为于信只是一个很好的哥哥，但她不知道，他原来背负了这么多。
她尤其不知道，他明明当她是杀父仇人的女儿，明明想杀她，却还能对她那么好。
林兮尔眼睛哭得红肿，听完乔洛一的叙述，她沉默了很久。
秦允声和乔洛一两个人谁都不说话，他们把时间和安静都留给林兮尔，让她自己去平复。
她终于吐出一口气，擦干眼泪，说：“我知道了。你告诉我这些事，是想让我小心于信对吗？”
“嗯，”乔洛一点点头，“我们谁都猜不透于信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就像一个谜一样。现在你的仇也报了，我怕于信会对你动手，毕竟你依旧是他的仇人，这一点从来就没变过。”
“他不会伤害我的，”林兮尔深吸一口气，收起哭哭啼啼的小女儿情绪，眸光变得坚定认真：“即使我是他的仇人，即使他想过要杀我，但我还是相信他不会对我动手。”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她的于信哥呀。
*
一间地下室，黑漆漆的，四周不见光。
林朵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她坐在冰冰凉的水泥地板上，手脚用铁链束缚着，铁链于地面相撞发出的声音，像是地狱的狂欢曲，让她不寒而栗。
地下室很冷，很黑，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大叫，却只有自己的回声。
直到——她听到了开门声，脚步声，还看到了一只手电筒的光亮。
脚步越来越近，走到了她面前。
手电筒的光打到了她脸上，强光让她睁不开眼，接着，地下室的灯亮了，整个屋子瞬间变亮。
“要吃东西吗？”
这个声音让林朵浑身筛糠似的猛抖。她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了于信。
他关掉手电筒，把一个窝头送到她面前，说：“吃吧，不然你会饿死的。”
他的声音狭长邪魅，苏苏的低音炮很是好听，但林朵却觉得万分恐惧。
“于、于信哥哥，你放我走吧，求求你放我走吧”
她哀求他，但于信丝毫没有反应，依旧拿着一个窝头，问：“不吃吗？你应该会喜欢这个味道。”
“于信哥哥，求”
“我让你把它吃下去，费什么话！”
于信突然拔高声调，表情变得冷酷肃杀，他把窝头塞进林朵嘴里，没有一点点温情，动作十分粗鲁。
“咳，咳，咳咳”
林朵觉拼命咳嗽，干呕，像一条狗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却得不到于信的一点同情。
见她把那窝头吃了下去，于信微微一笑，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往高脚杯里倒了半杯红酒。
他坐在椅子上，摇着酒杯，说：“林朵，你知道你姐林霜现在在哪儿吗？”
林朵摇头。
“那我告诉你，她在一个贩毒团伙里，当玩具。”于信微微勾唇，喝了一口红酒，继续说：“那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正需要一个女人来‘爱’，你说对不对？”
林朵不说话，害怕得浑身战栗。
“是我把她从那个着火的房子里救了出来，然后扔给了那个团伙。我觉得，林霜那种毒妇，直接烧死太便宜了，只折磨一晚哪够？怎么也得几个月才成。”
“不过你不用担心她，过一阵我就去把她接回来，”于信把被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再杀掉。”
杀人，在他嘴里，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他手一松，高脚杯掉在水泥地上，碎了一地玻璃片，他弯腰捡起最锋利的一片，然后走到林朵身前蹲下。
他用那片碎玻璃指着林朵的脸，她眼中万分惊恐，一直往后缩。
于信的大手掐住她的脸，看着她那双眼睛，说：“你毁了我最爱的那双眼睛，作为补偿，我想用你的这双眼睛去祭奠她的眼睛，好不好？”
“不要……不要……”林朵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可是你这双没有她的漂亮。”于信的眼中划过淡淡的忧伤，但没有就此收手，“将就一下吧，毕竟是祭品。”
“啊————”
……
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地下室，于信嫌吵，又用一个窝头把她的嘴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