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耳热之际,刘备向陈宫吕布再次承诺,很快就会率兵撤离,把兖州境内的城池全都交给他们管理。
他们两人自然是喜出望外,奉承连连,宾主尽欢……
宴会结束后,陈宫和吕布又一同起身,把刘备送到府衙门口。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双方站在门口,互相道别……
刘备装出一副醉酒模样,在张飞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向前行去。
不过,刚走几步,他就突然停下,转身回来,扑到吕布身前,一脸醉意,道:“今日与奉先兄开怀畅饮,某家甚是快意……”
“我们皆是边郡骑士出身,在中原大地上打拼,远离家乡和亲族,自然应该互相扶持!”
“作为兄弟,某家有些话……想要跟奉先兄私下里说说……”
“好……”吕布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不得不说,他也确实因为出身问题,经常遭到中原士族的鄙夷。
如今,总算遇到一个类似的人物,确实让他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更何况,在他的认知中,刘备还和自己有个共同的爱好……
所以,吕布此时,对他的观感,相当不错,恨不得与其结拜为兄弟!
“玄德兄,这边请……”
吕布扶着他的胳膊,朝向一旁摆了摆手,来到一个无人的空旷地带。
看着两人缓步离去,留在这里的郭嘉尴尬的笑了笑,对着陈宫拱手行礼,道:“使君有些放浪形骸,还请公台先生不要见怪……”
“无妨……”
陈宫摆了摆手,露出一副大度模样。
不过,在他心里,却颇为介怀,感觉就像自己的东西遭到了别人的窥视……
因此,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屏气凝神,侧起耳朵,想要偷听两人的谈话。
可惜,他们两人越走越远,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只言片语。
……
“奉先兄,恭喜你接任兖州……”
刘备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回头看了看陈宫,继续说道:“作为一个外人,有些事情……某家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玄德兄但说无妨!”
吕布脸色一整,拱了拱手,道:“我们两家在战场上同进共退,出生入死,如同兄弟一般,不必如此介外!”
“那好!既然奉先兄如此信重,某家就直话直说了!”
刘备迟疑片刻,伸出手指,朝着身后的陈宫,隐秘的指了指,问道:“奉先兄,你可知道陈公台张孟卓与曹操的关系?”
“嗯?”吕布满脸疑惑,不明所以。
“某家听说……”
刘备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张孟卓与曹操相识已久,互为生死之交!”
“当初曹操征讨徐州时,曾经告诉家人,若是自己遭遇惨败,没能回返,就立刻赶往陈留,投靠张孟卓……”
“没想到如此亲密的关系,居然也能遭到背叛……”
吕布听到这里,骤然变色,脸上满是狐疑和疏远,道:“玄德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想要离间我们兖州内部的关系吗?
“没什么……”
刘备摆了摆手,露出一副恳切模样,道:“只是想提醒一下奉先兄……”
“咱们皆是边郡骑士,向来喜欢直来直去,没什么弯弯肠子,就算有什么问题,也比较喜欢用刀枪解决!”
“然而,他们这些中原士族,却完全不同,心眼太多,更喜欢在背后下手……”
“奉先兄日后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最好还是多注意一点……”
“有道理!”吕布暗叹一声,情不自禁的点点头。
之前跟曹操作战时,陈宫的小心眼就很多,还经常提醒他,一定要对青州军多加戒备!
然而,事实却完全不同!
人家单单只是依靠自身实力,就将曹军主力全部击溃,后来还主动承担起攻城任务。
占据甄城后,还依旧信守承诺,轻而易举的将城池拱手让出。
如此行为,可以说是大人大量,一诺千金!
相比之下,陈宫就显得有些小人作为,斤斤计较……
想到这些,吕布心中狐疑尽去,脸上满是感激,拱手行礼道:“多谢玄德兄提醒!”
“没关系……”
刘备摆了摆手,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道:“在下只是实话实说,有一说一,只要奉先兄不觉得我在挑拨离间就行了……”
虽然他确实是在挑拨吕布和兖州士族的关系,不过,自己主动挑明,却又让人不再往那方面去想。
“当然不会!”吕布立刻否认,语气坚定,同时,还忍不住暗自感叹——
“玄德兄真心待我,确实是一个好人啊……”
刘备见他已经落入自己的节奏之中,就哈哈大笑一声,道:“既然奉先兄如此信重,在下就有话直说了……”
“在甄城和范县附近,还有数十万屯田军民,你们可曾制定了应对之策?”
“如今,曹贼刚刚覆灭,又遭遇飞蝗天灾,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酿成大变……”
“若是民乱再起,短时间内收拾不定,恐怕曹贼就会在袁绍的支持下,卷土重来!”
前面拖拖拉拉的说了那么多,总算是讲到正题了!
刘备把吕布拉过来,演这一出戏,目的也只有一个——
拆掉曹操的屯田体制,以防他卷土重来!
之前的攻城作战,由于突遭意外,选择的时间不太合适,以至于让他逃出了甄城。
得知这个消息后,刘备就已经下定决心。
一定要釜底抽薪,从根本上解决曹操的威胁!
通过与郭嘉徐荣的商议,他就把目光放在了周围的屯田军民身上。
……
听到刘备的解释,吕布立刻就惊出一身冷汗,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在陈宫那里,听到相关问题的对策……
不过,毫无疑问的是,那些屯田军民隐患重重,确实可能把曹操再次招来!
“没有!?”刘备瞪大了双眼,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继续说道:
“想当初,兖州境内,流民乱军四处扫荡,民不聊生,饥寒交迫……”
“正是在曹操的带领下,他们才得以安定下来,在周围屯田耕地,勉强果腹……”
“所以,那些屯田军民对他感恩戴德,鼎力支持!”
“现如今,天灾降临,飞蝗肆虐,今年的粮食怕是将会绝收……”
“然而,曹贼虽然覆亡,但却逃脱出去,不甘失败!”
“等到那些军民的粮草耗尽,饥荒之下,必将起兵作乱!”
“到那时,外有曹贼窥视,内有乱兵肆虐,奉先兄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没有……”吕布暗叹一声,摇了摇头。
虽然他自恃勇武,但在数十万军民面前,还是有心无力。
更何况,曹操还在外面虎视眈眈呢!
到那时,内外交加,自己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呀?
可惜,在此之前,陈宫还从来没有提过这方面的问题。
若不是刘备提醒,自己也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些……
此时此刻,吕布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开始对陈宫暗自怀疑。
“玄德兄还真是一个实诚人啊……”
吕布暗叹一声,拱着手,深深地行了一礼,道:“多谢玄德兄提醒!”
“不过此时,某家也没有应对之策,玄德兄若有妙计,还请不吝指教。”
“终于上钩了!”
刘备暗叹一声,点了点头,道:“在下确实有些想法——”
“那些屯田军民在曹操的组织下,才得以存活下来,自然对其感恩戴德……”
“奉先兄要想稳住局势,阻止他们投向曹贼,只能给予更多的好处!”
“更多的好处?”吕布皱起了眉头,一脸苦恼,道:“现在我可拿不出来……”
虽然他已经成为名义上的兖州牧,但却没有直属领地,钱粮俱无,哪还有余力给予他人好处?
“无妨——”
刘备摇了摇头,仔细解释道:“奉先兄,你也听说……我在青州北部郡国实行的郡兵制度吧?”
“现如今,甄城和范县附近,既有良田,又有军民!”
“奉先兄为何不从中选拔士卒,把田地分给他们?”
“如此以来,就能把精壮勇士抽调出来,拉拢到自己这边,就算日后发生民乱,也不会有太大的破坏能力!”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扩充了自身实力,以后面对兖州士族时,也能多一分底气……”
有道理啊!
吕布两眼发亮,目光炯炯的看着刘备,拱手行礼道:“多谢玄德兄提醒!”
此时,他的脸上满是感激,忍不住的心中暗叹——
“玄德兄真是一个好人啊!”
“咱们兄弟之间,互相帮助,也是理所应当的,不用如此多礼!”刘备拍了拍他的胳膊,继续道:“袁氏势大,希望我们日后能够团结起来,携手应对南北威胁……”
“确该如此!”吕布重重的点点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双手。
现如今,袁绍与袁术分据南北,声势浩大,又有数代先祖积累的名望和人脉,确实不是其他势力所能匹敌的。
兖州地处中原,易攻难守,面对袁氏的上下夹击,唯一的出路就是跟刘备结盟。
……
最后,刘备和吕布拉着手,互相搀扶着,回到府衙门口。
“公台先生,本官喝醉之后,闲话多了一些,还请先生见谅……”
刘备拱手行礼,面露歉意。
“没关系……”
陈宫摆了摆手,装出一副大度模样。
但在他心里,却在暗自焦虑,非常想要知道他们两人间的谈话内容。
等到刘备再次告别,远远离去,他就忍耐不住,转身看向吕布,迫不及待的问道:“奉先将军,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吕布此时,对于陈宫的信任和依赖,再也不像之前那样了。
……
走在路上,郭嘉凑过来,嘿嘿一笑,道:“使君可曾说服了吕奉先?”
“当然!”刘备点点头,吩咐道:“我们撤军之后,在这里多留些密探,继续探查兖州军的动向。”
“恭喜使君……”
郭嘉应诺一声,继续道:“甄城和范县附近的屯田军民,数量众多,早就已经引起了兖州士族的觊觎……”
“他们这次反叛,就是想要将其瓜分掉!”
“吕奉先若是也参与其中,必将与兖州士族之间,暗生龃龉!”
他们双方不和,日后对付起来,也会更加容易。
……
黄河渡口就如同海岸上的港口,一般情况下,人们都会选择在渡口渡河,更加安全,也更加方便。
不过,人数不多的话,在其他河段,也能渡河。
曹军将官冲出甄城包围后,趁着夜色,拼命向北疾行,天色刚亮,就赶到黄河岸边。
紧接着,就在冀州军的接应下,慢慢的渡过黄河,赶到黄河北岸。
总算是安全下来……
众人感到劫后余生,大松一口气,立刻就开始寻找自己的亲族家眷。
很快,周围就传来一阵阵欢呼和哭诉……
经过查点,曹操麾下将官,基本上全都逃了出来。
大家的嫡亲妻子,也大都赶来汇合,只有少数的姬妾,遗落在战场之上,怕是已经惨遭不幸了……
之所以能够如此幸运,主要还是因为兖州士卒战力太弱!
围在北门和西门外的战阵,几乎全被曹军击溃,自然就很容易让人逃亡。
……
曹操站在河堤上,怔怔的看着黄河南岸,以及河面上来回摆渡的船舶,心中很是惆怅。
等到最后一条小船行来,夏侯渊抱着曹丕,来到他的身前。
曹操搭眼一看,发现他的身体上满是鲜血,心中一紧,快步迎上去,抓着他的胳膊,声音急促的问道:“妙才,你没事吧?有哪里受伤吗?”
这次战斗中,元让丢掉了一只眼睛,不能再让妙才受伤了……
“没什么?”
夏侯渊摇了摇头,露出一副轻松模样,回答道:“为了保护阿丕,受了一点小伤……”
说着,就把曹丕放在地上,推到曹操身前。
可惜,曹操看都不看他一眼,随手一扒拉,让他跌坐在一旁。
同时骂道:“为了这小子,差点害我损失了一员大将!”
然后,就拉着夏侯渊的手臂,道:“快随我过来包扎!”
曹丕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抬头看着父亲,两眼含泪,满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