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的时候，孙笑笑还没醒。
因为上的是马哲大课，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
赫胥放眼望去，一半以上都趴着，但老师并不管。
他转头看着身旁流着口水的孙笑笑，嫌弃地戳了戳她的胳膊。
孙笑笑被戳的烦，皱着眉将脑袋转了个方向。
今天的马哲是两节连上，加上又是两个系一起上，所以称为大课。
赫胥知道孙笑笑的尿性，不将她叫起来去趟洗手间，下节课肯定要憋死。
于是他不厌其烦的又戳了几下孙笑笑，力道一次比一次大。
孙笑笑终于被戳醒了，她睁眼便看见隔着过道的课桌没人，但书本还放着。
只听脑袋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你还有七分钟的时间上厕所。”
孙笑笑惊得整个人弹坐了起来，也不回头看赫胥一眼，立马窜了出去。
身后的声音不疾不徐，“记得洗把脸，都是口水。”
系里都知道二人是表兄妹关系，至于为什么都知道，这说来就好笑了。
开学的第一节大课前，两人一起走进教室的时候便引起了注意。
大家稀罕的除了二人的长相，还有两人的相处模式。
只见男的扎着低马尾，双手插兜，什么都没拿，而女的手里不仅抱着两人份的教材，还拎着一袋子零食和饮料。
因为二人都不怎么爱说话，也不住校，于是自己班里的同学都不怎么了解他俩。
而这次大课，别班的同学便对两人起了兴趣。
二人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前排就有个男生饶有兴致地对孙笑笑献媚道，“同学，你这男朋友不行啊，考虑换一个不？我宠你啊！”
这话一出，哄堂大笑。
赫胥什么人，自然不去理会别人的喧嚣。
孙笑笑可就不乐意了。
她将赫胥那份教材摆在他的桌面上，顺带拿出一瓶绿茶放他手边，瞪向前排叫嚣的男生鄙视道，“你宠我？钱够吗？想跟我哥比？你是长的比他好还是家境比他好？屌丝！”
这一连串的嘲讽，将那男生怼的脸红脖子粗，同时也让大伙知道了两人并非那种关系。
也不是孙笑笑想炫耀，其实她家算不上大富大贵，只在当地有些小名气，但她就是瞧不惯有些人眼睛长在脑袋上。
尤其那人瞧不起的还是赫胥。
孙家是出了名的护短，只是比较含蓄罢了。
但孙笑笑是个另类，她根本不知道含蓄俩字怎么写。
那男生原本还想着怼回去，被同桌扯了一把他才反应过来，将人家兄妹说成了男女朋友关系，脸就更红了。
但他哪肯吃亏，转而讽刺道，“那做哥哥的也不能叫妹妹干活，自己空着手吧！”
“你家住海边吗，管这么宽？”孙笑笑将自己的书本拍在课桌上，声音有些大，“我家什么家风要你这外人管？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男生气不过，拍着桌子就起身往后排走，还没走到孙笑笑身边，便被什么东西给砸了膝盖。
力道不大，但也叫他的膝盖发麻。
男生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绿色的瓶盖子在地上打着转。
再抬眼看向孙笑笑身旁的少年，那人正喝完一口绿茶，敞着口在手里晃。
“我们家女生负责动嘴，男生负责动手，你要继续试试吗？”
赫胥气定神闲的望着那个男生的膝盖，语气轻佻，眼里却一片冰冷。
他看出这男生想对孙笑笑动手，于是他先发制人，小惩大诫。
孙笑笑其实也看出那男生动机不纯了，她好笑的看着那人站在原地不动，问道，“想打架啊？我哥是练家子，出去试试？”
她其实不知道赫胥能不能打，但既然他自己说了负责动手，那就先将人给唬着。
那男生跺了跺脚，感觉到膝盖不麻了，悻悻的哼了一声，回了自己座位。
正常来说这事应该就结了，但有句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刚上大学的年轻男女总是有股狠劲，觉得自己很行。
于是第二节课开始前，赫胥先进了教室，紧随其后的那个男生则垂着头，跛着脚。
也是这次大课，赫胥才见识到，孙笑笑中途要是不去趟洗手间，第二节课会十分难熬。
上课铃响的前一秒，孙笑笑冲了回来，手里还攥着一个粉色信封。
她刚一屁股坐下，千度近视的马哲老师便走上讲台开始了新的一节课。
孙笑笑将粉色信封放到赫胥的马哲课本上，那课本比他的脸还干净。
赫胥眼神询问这是什么，孙笑笑努努嘴，示意他自己看。
赫胥闻了闻那信封上的味道，熏得他头晕。
他嫌弃地抬起课本，将那信封倒在孙笑笑的桌面，嘴型示意，“臭死了。”
孙笑笑抿嘴偷笑，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刚刚教室门口那个女生将信封递给她的时候，她也闻到了那股香水味。
赫胥是猫科动物，对气味很敏感，他们家连香薰都不用，厕所都是靠空气流通散的味。
孙笑笑将那信封压在书下，准备下了课还回去。
这已经是她代收到的不知第多少封情书了，轻车熟路。
她抽出崭新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提笔写下几个字，然后将笔记本递给赫胥。
“我刚刚梦到陆吾和英招了。”
赫胥看完一愣，画下一个问号，又将本子还了回去。
孙笑笑继续写道，“我梦到他俩在一个池子旁说话，没听清说的什么，池子里有只白色狐狸在睡觉，可能是白术。”
赫胥看完孙笑笑写的这段，脑子里回顾了一下，提笔写道，“还有呢。”
孙笑笑用笔杆挠了挠头，继续写，“陆吾急匆匆的走了，好像出了什么事，然后英招就跟很多妖兽打了起来。有个周身被白布罩着的不知道是人是妖的家伙，带着骷髅面具，他打伤了白术。”
赫胥看的直皱眉。
槐江山上发生的事，赫胥知道的并不详细，他只知道结果。
他也知道白术差点被打死，辛亏他的那滴血救了他一命。
可究竟是被谁打的，陆吾和白术都只字未提。
他只知道，陆吾一心想要杀的那只妖，便是害了英招的凶手。
而那只妖，与赫胥的渊源颇深。
孙笑笑又递过来一段话。
“后来又出现了一个男的，跟陆吾关系好像很好的样子，那是谁？”
赫胥看着纸上的几句话，摇了摇头，轻笑不语。
那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最终都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两节大课结束，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孙笑笑将两人的书本整理好抱在胸前，赫胥将吃完的垃圾塞进塑料袋拎了出去。
自从那次被说空手，赫胥便尝试着意思意思，虽然对孙笑笑来说意义不大，但好歹是感动了他自己。
刚出阶梯教室，孙笑笑就接到了孙齐打来的电话，说是叫他俩等他一起回家。
两人在学校里的零售店找了位置坐着等，一人手里抱着一杯隔壁店买的奶茶。
“你说你也没睡，怎么我就自己梦到了那些事呢。”孙笑笑咬着吸管慢慢喝着奶茶，表情有些微妙，她疑惑地望着赫胥问，“如果我没猜错，那是你没经历过的，对吧？”
赫胥放下被咬得变形的吸管，舔了一下唇，点点头，“那会儿我还没醒，英招那儿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情，我只知道英招和白术差点死在那个时候。”
孙笑笑趴在小桌子上，努力回想着梦里的细节，“那就奇怪了，而且我总觉得这个梦零零碎碎的，好像有人不想让我看清听清，一到关键的地方就断片。”
“最关键的难道不是，你是入了谁的梦吗？”赫胥看着玻璃窗外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
孙笑笑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一声电子音“欢迎光临”，转头就瞧见孙齐被晒的有些发红的模样。
兄妹俩都是皮肤很白，但一晒就会很快泛红的那类人，所以孙笑笑都会打遮阳伞，但孙齐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用遮阳伞，便只能硬抗。
孙齐拿了一瓶苏打水结了帐就朝二人走去，杵在落地空调旁一边吹凉一边说，“原本没打算捎上你俩，结果我导师有些事，耽误了给我看论文，这才便宜你俩。”
孙笑笑撇了撇嘴，学着孙齐的语气说，“原本没打算等你，结果你非要带我们一起回去，这才便宜了你。”
赫胥听着发笑，孙齐听着一愣，回味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语气，不禁也觉得好笑。
“得，我态度不对，晚上想吃啥，我请。”孙齐将瓶盖拧回去，看了看腕上的表，“或者想先逛街买东西？”
他其实是看出赫胥的个头又串了，感觉该换一批衣服了。
果然，赫胥站起身走到他身旁的时候，孙齐发现这家伙竟快赶上自己高了。
得亏现在是夏天，裤子短一点点也看不出什么。
他从下往上打量了赫胥一番，心里不禁感慨，这人光长腿了。
孙笑笑也瞧出了她哥的眼神，她起身看过去，嘴角一抽。
“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补钙了？怎么长这么快？”
赫胥停下脚，低头看了一眼，又瞧了旁边的孙齐一眼，食指搓了搓鼻尖，略微有些尴尬。
“不是说过要长个子么。”
孙笑笑抓了抓后脑勺，想了想问，“要不给你买几条打球穿的那种大裤衩吧，反正这么热的天，男生穿那种裤子又凉快，长个子也不碍事。”
孙齐点了点头附和道，“我觉得可以，你这生长势头都快比得上竹子了。”
赫胥回头看着兄妹俩，只回了俩字。
“不行。”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眼里尽是无奈。
其实他在家也是能接受穿过膝短裤的，可就是别扭的不肯往外穿。
孙笑笑曾经问过，说你这么在意男女授受不亲，我这么一大姑娘在家，你不照样露胳膊露腿吗。
结果得到他的一句“你不算”。
孙笑笑分不清自己是不算姑娘，还是不算外人，自然也没法儿怼回去了。
逛街期间，孙齐去接了一个工作电话，两人便找了一处长凳坐着等。
孙笑笑看着玻璃栏杆下的商场中庭，下面人来人往，喧嚣声不断。
“也就英招跟妖兽干架的时候见过这样的熙熙攘攘。”
赫胥纠正道，“用词不对。”
孙笑笑没瞅他，无所谓的回说，“别在意细节，意思到位就行了。”
赫胥没回话，孙笑笑扭头看过去，瞧见他也正看着楼下。
“现在的世道如何？跟你们那会儿比，是不是特别安逸？”
赫胥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孙笑笑，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笑。
他轻笑着微微摇头，“什么叫安逸？用你的话来说，就是舒适圈不同。与你而言，这就是你的舒适圈，与小爷而言，有故人的地方便是舒适圈。”
孙笑笑听的一愣一愣的，她冷笑一声，“学的倒挺快，可是你别忘了，你的故人，记得你的留不住，不记得你的，那也算不上是故人了。”
这会儿换做赫胥愣住了。
他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于是他的表情逐渐凝固。
孙笑笑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越界了。
可是想弥补又不知该怎么做。
两人诡异的沉默着，直到孙齐回来，喊着二人去餐厅吃饭。
孙笑笑觉得，赫胥看起来很落魄，有些像她下午那场梦里，陆吾的某个样子。
可她又一想，陆吾又是为何而落魄？
那场梦断断续续的，并不完整，有时候又感觉颠三倒四的，很混乱。
赫胥说不清这是谁的梦，孙笑笑就更不知道了。
但让她猜的话，无非也就那三个人。
陆吾，英招，还有白术，
而再根据之前赫胥的话分析，孙笑笑觉得，有些事情，是那三个人联合起来瞒着赫胥，不想让他知道。
就好像陆、英两人和赫胥一起瞒着白术某件事一样。
孙笑笑觉得晕的慌，古人总是喜欢弯弯绕绕的，瞧着心累。
但转念一想，无论是三个人中谁的梦，她是怎么进去的？
进入赫胥的梦，是因为这人就生活在她身边，并且两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那今天这场梦呢？
是有谁出现了，还是她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孙笑笑绞尽脑汁的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索性就随他去吧，该来的总会来。
天要塌，总有高个子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