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几位武神对长留的态度是一致的,就是没事多磋磨,早晚成器。
但不同于男武神的是,那位女武神说话做事总是温温柔柔的,一副自家亲姐的模样,但动起手来那是真的黑,比男武神还黑!
长留便是在她那该死的温柔里,被揍的鼻青脸肿。
想到此,敖虞没忍住直接笑喷了出来。
他这一笑不要紧,前面憋得难受的两人索性放弃挣扎,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两个孩子一脸纳闷地望向身后的三个大人,见他们自顾自地笑,回过头继续刚才的争论。
“我不走!这是我家,谁撵我都不走!”
女孩子的声音尖尖细细的,不太像长留印象中的温柔模样,倒是叫他心里好受了些。
“姑娘,别怪我刻薄,你没家了。”
长留一句话,噎得小丫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打嗝。
她这一哭,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白术第一个出声怒声斥道,“闭嘴!再哭将你丢出去!”
敖虞纳闷白术为何发火,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木讷。
长留倒是知道原因,他看向小丫头的眼神也满是怒色。
赫胥便有些一言难尽了,他抿着唇抬头望月,对那丫头起了少许的怜悯之意。
小丫头被吓得也不哭了,嗝也不打了,傻愣愣地看向白术,张着嘴不敢动。
“那个……”敖虞指了指院子里的孩子,“你先呼吸,别将自己给憋死了。”
长留这才察觉,身前的人刚刚被吓得忘记了呼吸,他轻咳了一声,将自己的怒气收了起来,缓声道,“你也瞧见了,我们家都是男人,你一个姑娘家住这儿不合适。”
小丫头大口换着气,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指着长留倔强道,“你算什么男人!不就是个小屁孩儿!咱俩还分什么男女,你长的比我还像姑娘好嘛!”
此话一出,原本气氛尴尬的三人,顿时又笑作一团。
而被怼的主人公此刻脸色铁青,他瞪向对面,眼里似要喷火,伸手指向大门口怒道,“我不打女人,你自己走!”
小丫头被凶的脾气也上来了,她一巴掌拍开长留的胳膊吼道,“凶什么凶!我不过是吃得少长得瘦,看起来小,你没准比我还小!装什么大人模样!”
说罢她又转头凶巴巴地看向另外三人,十足十的泼妇样,“还有你们!笑什么笑!三个大老爷们儿非要撵我一个小姑娘出门!还有没有良心了?”
三人被那丫头说得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公孙长留的脾气却一下子上来了,他拦在那丫头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眼里寒气森森,盯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想干嘛?”
“与你商议的是我,你冲旁人吼什么?规矩一定得别人教吗?”公孙长留的语气森寒,听着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声调,“还有,我说了,这宅子我们买下了,县守那边过了户,你要是有异议,自己去县守讲,别在这儿跟我们耍泼!”
小丫头再次被眼前少年的成熟气息给惊到了,明明不比她大才对,但那说话做事的气场,完全像是个束发少年,甚至弱冠青年。
赫胥见气氛僵持,想了想,开口道,“将她留下吧,即使撵走,将来还是会遇上,不如从小便将孽缘化解了,往后的事,看他们的造化。”
白术低头看向赫胥,见他不像说笑,挑了挑眉,领命似的起身往那二人走去。
敖虞俯首问道,“那我们的秘密……”
赫胥笑了笑,看向白术的背影,笑容玩味,“小爷不让说的事,连风都不敢传。”
敖虞挑眉撇了撇嘴,回说,“也是。”
可不是么,即便赫胥不出手,他跟白术也不是吃素的。
白术只身走到两个孩子面前,瞥了长留眼,长留便乖乖退到了他的身后,周身怒意霎时收敛全无。
“你留下也可以,不过有条件。”
两个孩子同时露出惊讶之色,一齐看向白术。
不过两人均不敢多言,只等他的下文。
“你与我们分院住,这宅子你熟,你只在你的院子里,不妨碍到我们即可。但同时,宅内的任何事,记住是任何事,你都不能透露给外面的任何人。”
听了白术的话,长留回头望向赫胥,见他冲自己笑,便知道这是他首肯的,也就没了异议。
至于小丫头,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面前几个外人,想点头,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赫胥从栏杆上跃下,走上前伸手点在小丫头眉间,他只笑,不说话,看着春风和煦,却有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少顷,赫胥收回手,望着怔愣的小丫头,笑着问,“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丫头愣愣的摇了摇头,不敢发声,眼里满是恐惧。
赫胥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接着道,“没事,你还有时间去做决定。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重新选择人生,但你是幸运的那个。”
他挑眉示意她去看长留,“因为他。”
赫胥说完便转身往内院走,白术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也走了。
两人穿过回廊,敖虞也紧跟其后一起离开。
长留看着眼前傻愣愣的脏丫头,轻哼了一声,转身追了上去,徒留她一人站在前院赏月。
入夜,看着三人围在缺条腿的桌子边讨论着新宅子的布局,公孙长留恹恹的叹着气。
敖虞听见叹息声转头望去,他问,“怎么了?”
不等长留回话,白术头也不抬地命令道,“想知道原因,自己卜卦,当是今夜的修行。”
赫胥不赞同的看向白术,“别这么苛责,他还小,这会儿该是休息的时候。”
白术酸酸的望过去,回道,“我小时候您可没这么好说话。”
敖虞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的往后退了退。
他看向长留,发现长留也瘪着嘴,将脑袋埋了起来。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还跟个孩子计较什么。”赫胥伸了个拦腰,一副耍无赖的模样。
白术瞧出他懒劲上来了,识相地转过话题,“所以宅子的布局就这么定了?”
赫胥点点头,看向屋外的圆月,“大体就这样,也就咱们几人住着,剩下的小院作厢房,给访客小住。”
“咱们还有访客?”长留适时地问出声。
赫胥看着长留短手短脚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将那张脸看成了白术。
他瞟向荒废的院落笑说,“咱们长留会长大,长大了便要做大事,到时自然就有访客了。”
长留将有些发热的脸垂了下去,小声嘟囔着,“那还早着呢。”
赫胥只是笑,不接话。
白术看着这人越来越爱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转身对着敖虞说道,“今夜你将宅子改造一番,我出去寻一块好石料,将照壁雕好运来。”
“不必找了,小爷从陆吾那儿顺了些寒石,等会儿陪你去弄。”
敖虞惊得眼冒星光,“您这‘顺’得可真巧,昆仑山上的东西拿到下界来当照壁?”
“多好,神石用来辟邪阻煞,再合适不过了!”
赫胥轻飘飘的话,吓得屋子里几人面面相觑。
等赫胥、白术二人消失在了屋里,敖虞问向长留,“要不你先去睡?”
长留摇了摇头,“不用了,也就今夜忙些,明日起就是新的开始了。”
“我瞧你好像知道你父亲的心思。”敖虞试探性地看向长留,“什么时候知道的?”
长留伸了个懒腰,那样子倒是像极了赫胥。
“打小便知道,父亲日日将大人挂在嘴边,想叫人不知都难。阿翁猜猜,我还知道些什么?”
看着长留一副天真的模样,笑得却狡猾得很,活像只小狐狸,敖虞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长留懒懒地笑着,一口小白牙像是天上的月。
“我还知道,父亲不是我的生父,阿翁也不是,当然,大人更不可能是了。我该不会是你们捡来的吧?”
敖虞听了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仔细地看着长留,从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他只瞧见了好奇,于是将悬着的心放了回去。
敖虞释然地笑了,语气温和,“我们长留是真厉害,这都算出来了。不过你还真不是捡来的,捡来的娃娃怎么会有姓氏呢。”
“那我是真的跟母亲姓咯?”长留兴奋地趴在灰扑扑的桌子上,看向敖虞问道。
敖虞摸着他的发顶点头道,“你母亲确是姓公孙,她很爱你,所以临终前才放心将你交给白术。”
长留跟着使劲点头,看似没了之前的倦意,“嗯!父亲是个好父亲,虽然他更爱大人,但对我也是十分好的!”
敖虞好笑地捏了一把长留的小脸,“这事儿可不能乱说,谁都不能说。”
长留一把捂住嘴,点头如捣蒜。
“他对你是严厉了些,不过也确实是很好了,你别怪他。”
敖虞看向宅院大门的方向,那里,白术正陪着赫胥在搬弄寒石。
长留也朝外看了看,他将敖虞的胳膊往怀里抱,有些撒娇的味道,“阿翁对我也好,大人对我也好,你们和父亲一样,都是我最亲的人!”
敖虞看着难得撒娇的长留好奇道,“你刚刚对那丫头可不是这般态度啊。”
却见长留撅着嘴不屑的说,“我跟她又不熟,对她热络作甚!”
“我瞧你是乏糊涂了。”敖虞点了点长留的脑袋,手里稍微施法,他便将昏睡过去的长留接了个满怀。
与此同时,宅子的另一角,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将自己蜷缩在角落,她回想着方才脑子里闪过的画面,身子不住地颤抖。
她不知道那些都是怎么来的,却能认出那是长大后的自己,以及那些惨烈的下场。
那都是她记事以来一直想做的事。
所以,她刚刚是看到了将来发生的事?
那人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在那些画面里,她杀了一个少年。
一个和刚刚那个小不点特别像的少年……
可那里面的少年不像现在这般,瞧着病怏怏的,好像受了很多苦难。
她为什么要杀他?
又为什么哭?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努力想将脑子的线理清,却怎么也找不着头绪。
就在她快将自己薅秃的时候,脑子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那个带她看到将来的黑衣少年的声音。
“他是幸运的,他的母亲遇到了贵人,使得他偏离了本该凄惨的人生。但你比他幸运,你有得选,他没得选。你也看见了,即便报了仇,你过得也不好,结局很是凄凉。所以,要不要活出不一样的结局,这便是小爷给你的机会。”
小丫头看向四周,确定周边没有旁人,她惊恐的叫出声,“你是谁?你们是谁?妖怪吗?你们想做什么?”
只听那道声音再次传来。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最适当的时候被神眷顾到,小爷给你机会,是因为在你原本的那段将来,长留到死都盼着你安好,而他便是神给你的救赎。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信,那你便会忘记今夜所发生的一切,走你自己想走的路,不论结局如何。”
“那他呢?”
想到那人死在自己剑下时那释然又担忧的样子,小丫头将自己缩得更紧。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与刚刚那故作老成的样子完全对不上号。
“他的人生已经偏离,至少不会惨死在你手里。”
小丫头愣愣地蹲在那儿,她看着头顶的皎月,又望向角落的一堆堆坟包,咬了咬牙,坚定地说,“我的路我自己走,不需要神的眷顾。他该眷顾我的时候不曾出现,如今也不需要了!”
白术看着皱眉不语的赫胥,关切道,“不舒服?”
赫胥白了他一眼,杵着门柱看着巨大的照壁,“碰到个倔丫头,不撞南墙不回头。”
“管她作甚,反正长留身边有我们,我们只要顾好他即可。”白术不以为意地挥着发簪施法在照壁上刻画。
“相遇即是缘,救人一命,那也是功德一件。再者说,是小爷想管吗?真是奇了怪了,长留的生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跟谁都能生出一样的儿子。”
白术听出一身冷汗,但仍旧强装镇定,“自是不一样的,咱们的长留可优秀多了。”
赫胥点头回说,“这倒是,优秀了何止一星半点,也不想想是谁养的。”
看着赫胥没怀疑什么,白术悄悄将心放回了肚子。
只是他没瞧见,赫胥眼里那一抹玩味,一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