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忙起来的时候，时间会过得很快。
可实际上，漫无目的的日子过起来也很快。
孙笑笑就是这样的。
自赫胥离开，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再有半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孙笑笑曾经想过，赫胥在孙家的第一年，要怎么安排。
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个傲娇又嘴馋的男人过一个特别的新年。
可她的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已经落空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问过爷爷，爷爷只知道当时买的是去洛阳的机票。
可是后来，那人就失联了。
或者说，他主动与孙家断绝了联系。
孙笑笑很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走。
如果是因为孙齐，那也不应该啊，明明是他念了那么久的人，现在找到了，不是应该好好珍惜以后的日子吗。
可如果是因为她的欺瞒，按照那人的性子，也应该是教训她一顿，而不是悄无声息的离开。
孙笑笑从刚开始的慌乱中逐渐平复下来，她觉得，也许还有其他原因。
这个原因他不说，可能是他们帮不上忙，也可能是和他们相关。
可无论是什么原因，孙笑笑都不能接受那个人就此消失。
圣诞节这日，孙笑笑下午翘了课。
她是不爱过洋节日的，倒不是因为什么情怀，只是觉得没意思。
可这一日，她有些想孙齐了。
赫胥走后，孙齐也没回过她那边，偶尔电话联系，也只是习惯性的关心，再多的交流，也没了。
孙笑笑没去公司找他，而是去了他的公寓。
公寓距离孙齐公司走路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一般他下了班没应酬，就会直接回家。
而孙笑笑是有他公寓密码的。
进单元门的时候，她顺手给孙齐发了条微信，告诉他自己在公寓等他回来。
然后她就将手机塞进了挎包里，上了电梯，以至于孙齐几乎秒回的那条微信，她没看到。
输入密码打开门的那一刻，孙笑笑其实是有些退缩的。
她也瞒了孙齐一件事，而这件事对于孙齐来说是否重要，孙笑笑拿不准。
可瞒了就是瞒了，约等于是欺骗。
孙笑笑叹了口气，来都来了，再怂就不是孙笑笑了。
可当她进门后，她就后悔了。
不是后悔来了这里，而是后悔自作聪明地去做一个骗子。
孙齐的公寓干净整洁，和他的性格一样单调且无趣。
可这无趣里，却多了一只格格不入的小家伙。
孙笑笑和它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个月未曾叫过的名字脱口而出。
“赫胥！”
小家伙像是看傻子一样盯着孙笑笑，瞧了几眼觉得没趣，又趴回窝里继续睡了。
孙笑笑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印象里的那只黑猫。
可孙齐是什么时候开始养猫的。
这么巧，也是只黑猫。
孙笑笑眼睛有些酸胀，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她好像无法原谅自己了。
就在她杵在门口努力控制情绪的几分钟里，她包里的手机一直震个不停，可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等孙笑笑收敛好情绪，前后差不多也就五六分钟。
在她转身准备出门的那一刻，电梯门开了。
孙齐气喘吁吁地迎了出来。
兄妹俩时隔两个多月再次相见，却都开不了口。
孙笑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开口的瞬间，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说，“哥。我错了。”
孙齐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一把将妹妹揽进怀里，轻柔的抚摸她的后脑安慰道，“想什么呢，这么大的姑娘，还哭鼻子。”
孙笑笑不想哭，她想将自己知道的统统告诉孙齐，她想试着去弥补。
可积压了两个多月的不安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想收，是收不住了。
只能任由情绪崩溃地肆意宣泄，而她就躲在哥哥的怀里，将歉疚和不安用眼泪来传达。
孙齐看向屋里走过来看热闹的黑猫，心里也跟着泛酸。
有些事情，怕是瞒不住了。
等孙笑笑哭的差不多了，他将人推进公寓，顺手带上门，又去接了杯热水递给她，这才将猫的事解释了一下。
“这是小区里的流浪猫，我瞧着像，又看它可怜，就带回来养着了。”
孙笑笑吸着鼻子偷偷叹气，像谁，他不愿承认，那就她来说吧。
可不等孙笑笑开口，孙齐紧接着又说了件让她震惊的事。
“他去公司那次，看到了办公桌上我和刘子附小时候的合照，虽说是小时候，不过长相也没太大变化。我看他那一脸怀念的样子，他要找的应该就是子附了吧，既然找到了，为什么又要离开呢。”
孙齐自以为的自在，成了囚住他的枷锁。
很多的为什么，却和他无关。
孙笑笑愣愣的盯着孙齐，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孙齐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十月份就知道了真相，却一直不说。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去问她。
孙齐又为什么说，那人要找的，是刘子附。
刘子附……
孙笑笑想着想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她在口中喃喃道，“傻子，都是傻子。”
可这声傻子都有谁？
孙笑笑觉得，大家都是傻子。
一个为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的原因，离开了他一心要寻找的人。
一个为了不知道真假的理由，远离了原本属于他的命中注定。
一个为了所谓的道义和信仰，克制自己和毕生所求保持距离。
而她，为了一己私欲，将那三人所求，都给毁了。
全毁了，谁都不会快乐了。
看着孙笑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孙齐有些束手无策。
以前妹妹哭，只要给点甜头，发个红包也就哄好了。
可这一次不同，他自己没了以往的方寸，也没了主意。
这两个多月，孙齐其实有想过去查那人的踪迹。
可即便通过票务系统，也只能查到那人落地洛阳。
就连定时打去固定账户的钱都没动过。
他甚至偷偷飞去洛阳找了几天。
可洛阳那么大，他人生地不熟的，那人就像消失了一样。
又或者，不是他的，轮不到他去寻。
孙齐觉得，无论是什么原因，自己可能没资格再去纠结了。
等孙笑笑哭不动了，发现孙齐仍在发呆，她才想起来，有些事，还没和他说个明白。
孙笑笑抽着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囔囔的说道，“哥，你是不是以为他要找的是刘子附，所以后来故意没再往我那边跑？”
孙齐从愣神中刚缓过来，却被这不尴不尬的问题给问懵了。
如果承认了，那他某些方面的秘密算是再也遮不住了。
可如果不承认，好像也已经晚了。
看着孙齐一副想逃避的样子，孙笑笑自嘲的苦笑一声说，“这事怪我，我以为瞒着这事是为了你好，我上次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你没正面回答，我就想着，等什么时候弄清楚这个问题，再和你们摊牌。”
只是这一等，却将所有人都带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孙齐听着她的话，不明白她到底想表达什么，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关于喜不喜欢这个话题。
“所以你想说什么，摊牌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孙笑笑从没见过孙齐有所期待的样子，他永远都是一副稳操胜券的高人模样，这就给了孙笑笑一个错误的认知。
她忘记了，她哥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一个有七情六欲，也会患得患失的人。
孙笑笑眼泪一边擦一边不停的流，她替孙齐委屈。
一向要强的人，却因为一个误会，变得茫然无措，选择逃避。
而这一切，却是她一手促就的。
她声音哽咽着问孙齐，“如果我说，他要找的人是你，你会怪我吗？怪我没早点告诉你，怪我瞒着你们，怪我把好好的一件事给办砸了？”
孙齐听得脑袋里一阵轰鸣，什么叫要找的是他，不应该是刘子附吗？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卧室跑去。
孙笑笑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不放心，于是也跟上去。
她瞧见孙齐从桌上的几本书中抽出一张照片，一张被揉得有些皱的照片。
孙笑笑拿过他手里的照片仔细看了看，里面除了小时候的孙齐，还有一张熟悉却遥远的脸。
那个梦里和莫沉焉成亲的，年轻的公孙长留。
就是这张合照，那人因为看见了这张照片，从而得知了一切。
所以，孙齐当时看见他怀念的模样，到底怀念的是谁。
孙笑笑抬头看过去，发现孙齐双眼盯着她手里的照片，眼里尽是疑问。
她指了指照片上的刘子附解释道，“他，是你前世的养子，因为恋慕那时候的你，和孟婆做了交易，带着记忆和原本的模样轮回，每一世都在找你。那人看了这张照片就知道了，他要找的是你，刘子附不过是二选一里被排除的那个。”
孙齐抬眼看向孙笑笑，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他表情僵硬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孙笑笑怎么会不知道，她这几句话，道出了三个人的隐秘。
可是已经没有选择了，即便找不回赫胥，也不能一直将刘子附就这么吊着。
整件事中，只有刘子附是无辜的。
他从一开始，就是不被选择的那个。
却也是看得最透的。
孙笑笑苦笑一声，掏出手机给刘子附打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那头又是一阵耳熟的广播声。
“你也要走了？”孙笑笑条件反射地问出一句。
她已经对机场的广播有了抵触心理。
那头却传来刘子附的调笑声，“你说反了，我刚回来。”
孙笑笑听罢这才放下心，顺口问了句，“去哪儿了？”
那边沉默了两秒，轻笑一声道，“洛阳。”
孙笑笑和一旁的孙齐都沉默了。
她刚刚打开免提，刘子附的一句“洛阳”就落入了两人的耳中。
没听到回应，刘子附继续说道，“我把我有印象的几个地方都找了一遍，他不在。也许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孙笑笑抬眼看向孙齐，她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应该和他差不多，从期待，瞬间化为失望。
她无奈地卸下周身力气，坐在孙齐的床上，单手捂着脸道，“辛苦了，谢谢。”
电话那头的刘子附也跟着苦笑一声，叹息道，“谢什么，这也是我的责任。那天龙虾馆，其实我也在，还有陆吾和采衣。”
“谁？”
孙笑笑被两个熟悉的名字惊得从床上蹦了起来，她确认道，“你刚刚说谁？陆吾？”
“对，陆吾和采衣。大多数神的结局是陨落，继而转世为人。也有极个别的只是神隐，也就是消失。”刘子附那边像是进入了停车场，空旷而带有回声，“但他们仍然活着，只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和特殊能力，成为了比我们普通人要活得久的凡人。那天他也瞧见了我们，估计是猜到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才选择离开。”
电话那头一阵关车门的声音，之后刘子附的声音就变得清晰许多。
“我以为他会回当年的长明街，现在看来，他是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这样的话，我就无能为力了，只有你哥最了解他，但那也是前世的事了。”
孙笑笑将目光转向孙齐，却见他正一脸探究的看着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刘子附以为孙笑笑是在问他，随口回了句，“什么怎么了？”
却听见电话里孙齐质问的语气。
“所以，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了，孙笑笑给忘了，是她当初让刘子附别说，先瞒着。
而刚刚，他们俩就这么熟稔地聊着那个人，却没想过孙齐一时间能不能接受，自己被瞒在鼓里这件事。
刘子附那头“靠”了一声，电话突然就被掐断了。
紧接着，孙齐的电话响了。
孙齐看着刘子附的来电显示，他举着手机问孙笑笑，“所以他一直知道我是谁，比你知道的还早？也是因为所谓的前世，他才接近我的？”
孙齐的手机在手中一直震，屏幕息了又亮，他却不为所动。
孙笑笑别过脸，咬牙点了点头承认道，“我是十月份才知道的，我让你带他去公司那天，去见了刘子附，是我让他别跟你说的，我不想他们任何一个人动摇你的决定，我以为我是为你好，可我今天才发现，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
孙齐像是泄气般跌坐在椅子上，他表情木讷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犹豫着要不要接听。
却在下一刻，来电终止了，掌中也恢复了平静。
孙齐像是解脱般，刚松了口气，却见孙笑笑将手机递了过来。
“刘子附，他希望你给个解释的机会。”
孙笑笑将手机塞进孙齐手中，自己退出了卧室，顺便关上了卧室门。
黑猫趴在阳台的猫爬架上晒着太阳，同样的猫爬架，她那边也有一个。
只是猫爬架的主人已经很久都没回去过了。
孙笑笑站在窗边盯着那只黑猫，黑猫也在盯着她，像是在问，你在看谁。
她抬眼看向窗台边的置物架上，里面放着一排猫粮和一堆零食，上面都贴着便签。
孙笑笑走过去拿起便签，上面写着，“思思的口粮”，“思思的营养膏”，“思思的美毛鱼油”。
原来这只黑猫叫思思。
孙笑笑将便签贴回原处，转头看向窗外。
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
不知道他那边下雪了没。
这个冬天冷的真早，像他来时那样，气候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