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极其复杂的生物,即便是自己排斥的,也愿意为了某种原因而去接纳。
就比如孙齐。
他其实不太能接受宠物带来的毛发以及卫生问题,最初孙笑笑带着一只猫生活,他愿意过去也是因为那只猫能变成人,不存在那些问题。
后来却因为相似的皮相而收养了流浪的思思。
可他心里清楚,思思不是那个人,即便长得再像,也不是。
就像此刻,两只猫一左一右睡在阳台的猫爬架上,他也能一眼分辨出,哪只是思思,哪只是那个家伙。
他以为回来后能看到卧室床上会多一只黑色的身影,也一度质疑自己能不能接受一只会掉毛的家伙和自己同睡。
可眼前的一幕却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
那个高傲又矜贵的家伙竟然自己跑猫爬架睡去了。
虽然以前他也经常睡猫爬架,可离开之前,他分明说要睡主卧。
孙齐并不想去追问原因,他们其实还没那么熟,甚至可以说是陌生。
对于他们如今的关系,顺其自然才是最优选。
这也是刘子附刚刚给的建议。
和孙笑笑一样,孙齐也有些看不懂刘子附,可他知道,这是他和刘子附最好的相处模式。
孟婆和崔子玉具体去做什么,孙齐并不清楚,但他猜大抵是为了那位能尽早恢复而做着什么准备。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两尊神竟然直接去找了陈景莘,也就是陈思那个不省心的妹妹。
地府的神官想要找人还是很容易的,毕竟除了那些遗落人间的神,所有人的名字都被记录在册。
而崔子玉作为第一判官,他所持的生死簿可阅尽天下苍生。
两人来到陈景莘所住的公寓时,孟婆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
陈景莘住的是个管家式公寓,照理说每一户都是一样的,孟婆从楼道一路飘过去都没什么问题,可直到距离陈景莘的公寓门几步远时,眼神忽的玩味起来。
崔子玉停在孟婆身后勾起唇角笑道,“难怪小鬼们找不到可疑的人,原来是有阵法加持,将她给藏了起来。”
孟婆不屑地笑说,“她这是瞧不起咱们呢。”
如果换做以前,神君的一些阵法确实可以迷惑孟婆和崔子玉这种身份的地府神官,可如今世上还能算得上是神的,也只有他们地府的各个主司,就连曾经最尊贵的那位都已经落下了神坛。
而陈景莘这样的小把戏,迷惑鬼差已经是顶天了。
“不好说,可能那位在无间狱待得太久,并不知道地府的我们已经是这世间最高级别的神了。”
崔子玉跨步朝角落的房间走去,边走边打量手里的生死簿感慨道,“这姑娘手上还算干净,只可惜大人在位期间犯下了辱神罪,不知该说是下面那位操之过急还是她时运不济了。”
话音落下,崔子玉刚好停在了陈景莘的公寓门口,他盯着金属防盗门眯眼打量片刻,讥笑道,“还挺谨慎。”
孟婆走上前看了眼黑色的防盗门,扬唇笑说,“门的夹层里塞了几张符纸,难怪看不出异样。”
统一管理的公寓是不允许门外贴或者挂东西的,所以鬼差不会发现这里有用符纸的痕迹,可她的门里有符,这就导致鬼差们也接近不了这里,更是没机会发现什么端倪。
两人相视一笑,前后穿过防盗门进了屋子。
屋里的陈景莘在听见碎裂声时还以为自己不小心带翻了花瓶,可她低头扫了一圈客厅,才后知后觉自己铺了一客厅的地毯,即便东西掉下地也不可能摔碎,于是她又去厨房看看是不是什么东西掉了。
孟婆抱肩斜倚着墙壁,看着陈景莘的背影冷笑道,“当初说她不配为人,不明白轮回井怎么偏偏还给她转世的机会。”
崔子玉打量着一室一厅的公寓,附和道,“毕竟以前是神君,也没真害死小狐狸,不至于重罚。”
其实他说这话自己心里也不舒坦,虽然彼时还没接触到那群人,可毕竟是那位身边的亲信,他们也怕哪个鬼差误勾了小狐狸的魂,以至于那两百年间他时刻都盯着咸阳城的动静。
孟婆啐了一口,讽刺道,“不怪人说世道不公,坏事做尽还能重生为人,再次出来作乱。”
崔子玉看着一脸莫名的陈景莘从厨房里出来,盯着她的颈间瞅了一眼骇然道,“你看她脖子上是什么!”
孟婆瞧了眼她脖子上的红绳,以及红绳上坠着的一颗白珠,眉间顿时拧成了结。
“大人的避水珠怎么会在她这里?”
崔子玉闪至陈景莘的面前,垂眸盯着她脖子上的白色珠子,眼神凌厉且危险,却只看了片刻,他便活动着脖颈退回到孟婆身边,松了口气般说道,“不是避水珠,只是一节骨头磨成的珠子。”
“骨头?”孟婆更懵,她刚准备走上前去看个仔细,却被一旁的崔子玉给拽住了胳膊。
只听他劝阻道,“别看了,是狐狸的尾骨。”
孟婆听得如遭雷击,眼里顿时起了杀意。
白术的尾巴当年在昆仑山时就已经被前任天道给焚烧了,如果崔子玉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这颗珠子应该就是那个家伙给陈景莘的,或是引导陈景莘去寻到的。
而崔子玉的判断不会有错。
陈景莘戴着的这截尾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保她一命,却也能要了她的命。
孟婆冷哼一声,甩开崔子玉的桎梏转身就出了公寓。
崔子玉看了眼搓着小臂的陈景莘,眼神晦暗,随即也追着孟婆离开了公寓楼。
陈景莘看了眼墙上的温度计,不明白家里怎么突然就变冷了,搓着臂膀回卧室去添衣服,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两位活阎王给记恨上了。
崔子玉追上气冲冲的孟婆劝说道,“会拿回来的,本就不是她的东西,物归原主是迟早的事。”
孟婆停下脚,看着被乌云遮蔽的夜空,磨牙恨恨道,“那明明是他为救苍生而付出的狐尾,怎么偏偏成了歹人对付他的利器?”
崔子玉也不懂,但他仍宽慰道,“天道不公,总有旁人来主持公道,以前是那位大人,如今也该轮到地府了。”
孟婆斜了崔子玉一眼,轻嘲道,“我们能做什么?是能控制凡人做她不想做的事,还是直接去将她的东西给抢过来?”
她大致能肯定,问题的关键就在陈景莘佩戴的那颗骨珠上。
崔子玉睨了孟婆一眼笑问,“你都知道不能,为何还要提出威逼利诱的法子?”
被他这么一怼,孟婆的气焰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就灭了下去。
很多事情她是有气的,但又不知道该气谁,只能在言语间偶尔发泄一通。
人的无奈尚且有法可解,他们的无奈,却很难得到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