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可以是缘分。
也可以是,手机定位。
白守道提供给他的小软件实在是太好用了,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珍惜白守道的友谊了。
车林晚正在挑一束花,但显然她不是很擅长挑花。
最后居然买了隔壁手工艺品摊位上的叠纸花。
然后一路走到她的公寓,也就明白了为何在酒店系统里找不到她。因为她根本没有住酒店,而是租借了普通民居。
不是访问已经结束了么,为什么还会留在这里。难道不怕签证过期么。
夏名至脑海中有一万个问号。
但是他希望先倚靠自己的力量能把她想起来。
她的每个眼神都好像在提醒他,可是在面对她的时候他却丝毫没有在意。
人总会不由自主的先在意自己的感受。
所以他会在意自己在她面前莫名其妙的紧张和局促。
想要靠近,但是害怕。那种害怕不是担心她会担心伤害她,而是担心……自己会伤害到她?
可是为什么呢。他绝对不会毫无理由的去伤害别人的。
“车医生?!”假装不经意间遇见,也是一件很有技巧性的活。好在夏名至深谙心理学系统。
车林晚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还以为你们回去了。”
“嗯。其他人是回去了。”
“你呢?怎么会还在这里。”
“签证,给了半年的时间。难得出来走走,希望能多看看。”
其实是,既然重逢了,且是他安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
没有办法当着他的面告诉他,所以就想着能够留在同一片月光下也是好的。
“要不要,给你当向导?”
“好呀!”
事实上两个人对这个城市都不怎么熟悉。
“有没有一个人,对你来说,印象深刻?”
“嗯……有。”车林晚仔细回忆了起来,“是以前跟我一个研究所的小实习生。”
“男孩子吧?”
“对。”
白守道说过,他以前是车林晚的实习生,在一个研究所工作。所以,那个人应该是他吧。
有些忐忑的心情,揶揄的口吻,“车医生难道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年龄小的实习生?”
“唉,不行吗。”
“当然不是。很好啊。”
“不过后来他走了。”
“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能不能,从她的嘴里套出些什么呢。
“姆。别人的私人,不要在这里闲聊的话题吧。”
好可惜。
德国的空气冷下来的时候猝不及防。
车林晚开着房东的车在半路上抛锚,过路的警员怀疑的打量她,检查完国际驾照,检查护照,检查居留证,最后还是把她扔在了路边。
“我车坏了唉。”
“叫拖车公司吧。”
“警察难道不应该保护人民么。”
“你又不是我国居民。”
一瞬间,在法国的一幕又上演了。
咬着牙,打电话给夏名至。他很快就赶了过来。
她看着那部黑色的吉普车,“你的?”
“对啊。”
“不是说觉得麻烦不想开车么。”
“但是现在不就有了不得不开车的理由么。”
车林晚看着他,一时间无话可说的被打败了。
她坐上他的吉普车,看着他在车后面套绞索盘。
然后吉普车拖着她房东的下坡车嘟噜嘟噜的回去。
夏名至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你家房东太坑了,要不要,搬去我那里住。”
车林晚愣了一下,“安雅呢?”
“现在她已经不是我的房东了。”笑起来有点痞。
他赌对了。
在帮车林晚搬家的那整个半天,夏名至的嘴角都在疯狂上扬。
一直到他看到了一张红衣女孩的照片。
照片里,是车林晚,一个陌生的小女孩,一个男人。
没有注意照片是从哪一本笔记本里飘出来的,想塞回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原本的笔记本了。
这次车林晚出门没有带什么书,但是带了很多笔记,都是这些年在WSTI解剖时候留下的案例。也是她在讲台上能够侃侃而谈的资本。
“夏名至,夏……”车林晚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她看到他僵硬而孤单的背影独自蹲在房间的中央。
夏名至家里不缺钱,她早就知道。哪怕在夏父遭到调查的时候,大部分的资产也已经被预谋性的转移。
因此他很奢侈的租了一套市区的小公寓,独门独户。带庭院和宽阔的车库。
因为搬进去不久,家里只有房东的家具,显得格外的空旷。
“喂?”她戳了戳他的肩膀,可是笑容在发现他手上的照片的时候凝固住了。
夏名至抬起头,注意到她的目光。
“啊,对不起!不是故意翻你东西的。它……自己正好飘出来,找不到原本夹着它的笔记本了。”
“没关系,给我就好。”
“照片里的人是?”虽然心里明明知道不要多问,不要多问!问多了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可是根本忍不住啊。
“是我前夫,和一个收养的孩子。”
每一个字,像一枚枚小飞镖,扎进心坎里,挂在那里,去都去不掉。
“能够……冒昧的问一下?为什么要离婚。”
车林晚的笑容有些玩味,“那应该算不上一场真正的婚姻吧。”
“唉,为什么那么说。”
“严格说起来,其实算骗局了吧。”
他直接在老旧的地板上坐了下来,小孩子般好奇的目光凝视着她。
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让她一起坐下来。
“那个女孩子,对就是这个红衣服的女孩子,叫做蔡乐弥。是个很聪明,很懂事的小孩子。”她指着照片里的人说到。
“但是很不幸的,她的父亲得了高度传染性病症,是从国外带回来的。那个时候正好被我遇到,所以就将父女都带回了我们实验室。”
“那种尸检很危险吧。不知道病毒在宿主死亡后是否还拥有传染性。”
“对。大部分的尸检,其实都是这个男人,”手指移到了苏振凌的脸上,“还有我的小实习生一起完成的。我被隔离了。”
说到,“我的小实习生”的时候声音有些跳跃,她或许是无心的,可是夏名至听来却别有意味。
“女孩子的母亲呢?”
“女孩子的母亲。那个母亲是个多国间谍,因为身份关系长期驻扎在国外。但是为了这个女孩子最终还是赶回来了。”
“你很喜欢这个女孩吧。从你的语气里就能分辨出来。”
车林晚却叹了口气,“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感同身受。因为一样都曾被父母抛弃,感觉到自己无法被人爱着,所以……”
“曾被父母……抛弃?”
“我好像没有对什么人说起过,跟你说的话,能够保密么?”
“跟你的前夫和小实习生都没有说过?”
“都没有。”
“那好,我帮你保密。”
“我有一个姐姐,同父同母的亲姐姐。但是先天性疾病,很早就去世了。”
“啊……”
“小的时候,因为她的病家里父母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以为去世以后,世界就清净了,剩下我一个了。然而并不是这样。父母因此冷战了很多年。父亲离开了家,一直责备父亲不负责任么有家庭观念的母亲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抛弃了我,让我一个人在这世界上孤单的自生自灭着……但是后来我还是长大了。因为我是健康的。”
夏名至心底狠狠一痛,那是原本不属于自身的痛,是因为某个人,某个自己无比在乎的人身上的疼痛而感同身受的痛。
“不是,一个人。”
“什么?”
他猛地一把拥住了她。
自言自语般的说着,“我们……不是在德国第一次见面吧。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的吧。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呢?是觉得我不会相信你么。”
曾经被伤害的地方已经愈合,结痂成茧。但是恐惧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虽然她不再害怕,可是她知道那种感觉不会消失,对夏名至来说也不会消失。
能够忘记的人,才是真正幸运的人。
“夏名至。”
“是。”
“我们从新认识吧?”
“啊?”
“很高兴认识你,夏同学。我是来自WSTI研究所的车林晚法医。”
……
安雅打来电话的时候,夏名至正在做沙拉。
他自己会做的除了焗土豆,就只有沙拉。
“能帮我接一下电话?”
“……是安雅。”
“有什么事?”
“她说要你自己听。”
安雅的固执他是很清楚的,没有必要为难车林晚。
电话里安雅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
并且什么线索都不肯透露,一定要跟他见面后才肯说。
夏名至放下电话的时候表情凝重了起来。
“她没事吧?”
“不知道。听起来不对劲。”
“那赶紧过去看看?”
“可是……我们还没吃饭。”
车林晚直接拎起外套披在肩上,“走啊。”
“啊?你也去。”
“虽然法医,没什么用。但我好歹是女性吧,容易说话一些。”这个理由非常牵强。别说夏名至不信,她自己说出来也不信。
不过他的表情看起来得意的成分要比怀疑的成分多一点。
安雅家门前围绕着两个当地警察。
车林晚立刻停下了脚步,她对当地警察的印象从来都不怎么好。
夏名至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才走的坦然了一些。
“是你朋友?”一个男性警官冲安雅询问了一声。
安雅一抬头,立刻朝着夏名至飞奔过来,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旁若无人的态度完全没有在意车林晚的存在。
车林晚有一丝为自己感到害臊。如果两人位置对调,她很有信心自己做不到安雅这样。
“你是她男朋友?”警官顿了一顿,“前男友?”
夏名至不置可否的看着对方。在不确定对方态度之前,他习惯后发制人。
“家里遭贼了。小偷好像已经盯梢很久。确定她出门了以后才行窃。不过她回来的时间不太碰巧,小偷在她的床上睡着了。”
“什么……”
车林晚和夏名至两人都大吃一惊。
“那小偷呢?”
“把她打了一顿后跑了。”
跟亚洲人比起来安雅的肤色更接近于东南亚人,有些小麦色的黝黑。
因此一眼没看出来,的确带了些淤伤。
“既然是朋友的话,今天就收留她一晚吧。听说父母不在一个城市。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肯定害怕。”
这样的请求不论谁说出来,都没有办法拒绝。
安雅挽着夏名至,车林晚跟在两人身后。
走到安雅家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
一回头盯住了车林晚,“车医生还是自己回去休息吧。我家里地方不大,没有睡的地方。”
“她可以睡我房间。”
“那你呢。”
“我睡沙发就可以了。”
“不要。我要睡沙发。那个男人之前就睡在我的床上。我没有办法睡那张床。”
这里理由倒也合情合理。
“我会找地方睡的。现在太晚了,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去。”
听着两人对话,车林晚莫名觉得自己有一点多余。
若是以前的车林晚一定会毫不犹豫扭头就走。但是现在的车林晚却留了下来。
除非是夏名至亲自叫她走,只要他希望她留下,她就留下。
安雅的房子是父母留下的老房子,以前里头有老年人居住,所以布置的很温馨。
另外两人在讨论晚上谁睡沙发谁睡地板的时候,车林晚跃跃欲试的想告诉他们,其实她可以睡在安雅的房间里,她不在乎那张床之前被谁睡过。
小偷又怎么了。她还睡过解剖台呢。有一次放在下层的尸体忘记搬走,引来了老鼠,她还跟米奇也不知道米妮的打了个照面,一起共进了早餐。
不过想到安雅可能并不喜欢她睡她的床,于是就作罢。
夏名至一面拍打着枕套一面道歉着,“抱歉。特地邀请你去我家住,结果今晚就让你睡在这里。”
“没事啊。”她宽厚的笑起来。
不过他的房间有点小。
“之前怎么会寄宿在这里?”
“为了练习语言。结果所有的寄宿家庭中还是挑了个亚洲家庭。不过好在安雅很给力,一直跟我用德文对话。出入也会当我的司机。就习惯了。”
“哦,革命友谊啊。”
夏名至脸色有点局促。
车林晚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我没事的。你去看看安雅吧。她一定吓坏了。”
他却忽然反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我会一直在。”
“啊?”
“不知道,就是……突然脑海里冒出来的一句。”
车林晚睡到半夜的时候隐约听到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吸声,吓得毛细血管都收紧了,以为白天行窃的小偷又回来了。
但是呼吸很平缓,而且有熟悉的气息,她片刻就认了出来,是夏名至。
他就委身匍匐在她床边,原本是他的床。胳臂塞在她的枕头下,却没有碰到她一点。
车林晚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他的肩膀,起身揽着他的腰,将他搬到自己身边的床上躺下。
他的床本来就是单人床,两个人一睡下就挤了点。
他的手臂伸过来的时候她本能闪躲了一下,可是后脑勺却磕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于是只好不安的挪动了下。
夏名至的呼吸突然静止的时候,她便知道他醒了。
可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彼此在黑暗中沉静着。
对她来说,他是熟悉的。
可是对他来说,她却是陌生的。
虽然有着异样的亲切感,可是感觉是无法覆盖记忆的。
突然,他猛地坐了起来,叹了口气后起身要走出去。
车林晚却悄悄的拉住了他的衣服。
“别走……”
夏名至心底里最后一点点的坚持碎成一片。
动作轻巧的又躺了下来,束手束脚的睡的笔直,纹丝不动。
车林晚在黑暗中哼笑了一声,乖巧起来的夏名至,感觉还挺陌生呢。
她将手臂压在他有些硬朗的腹部,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
他要侧身的时候,立刻阻止他,“别动。”
他就那么乖乖的不动了。
一整个晚上都是一个人睡的很安稳,一个人睡的很局促。
但醒来的时间倒是出奇的同步。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也正好向她看来。
她抬起下颚在他锁骨的地方吻了一下。
能够感觉到他的整个人身体僵硬了起来。
“车医生,不是说好我们这次就当初次相遇。难道你会对陌生的男子这样?”
“会啊。特别喜欢的就行。”
听着像是好话呢。
可是当他抬起脖颈要吻回去的时候,她一根手指点住了他的额头。
“唉?”
“现在是我特别喜欢你,但你没有特别喜欢我。所以,等一等吧。”
“什么……”
“你认识我多久,喜欢我多少?”
“这不公平吧。”
“啊,谁说要公平的呢。”
“……”
楼下厨房传来的碰撞声提醒两人安雅醒了。
“是安雅,去帮帮她吧。”
“……不想动。”
她抬起膝盖,在他腰部的地方轻轻踢了一下。“帮你?”
“车林晚,就一次……让我吻你一次?”
“等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的时候就行。”
“……”他愤怒的在床沿坐了起来,听到背后她咯吱的嘲笑声。“你会后悔的!”
“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