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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母们也怜惜三个幼小离开父母, 横竖三人都不到避嫌的年纪, 干脆让三人头并头躺一张床上入睡。许是有了相互陪伴, 谢知和谢大郎、谢二郎入府第一天夜里都睡得很香。
第二天一早,除了谢简早起上朝,所有的主人都睡到午时才醒。陈留起身洗漱完毕,进过早午膳, 精神还是恹恹的,她免了姬妾请安, 派人去谢知三人的院落询问三小的情况, 得知三人一切安好才放心。
陈留对心腹宫侍叹息:“年纪大了,以前莫说赶几天路,就是几天几夜不睡都精神得很,现在稍稍累一些就觉睡不醒。”
“能睡才好, 奴非要等困极才能入睡,这才叫老。贵主哪里看老?待再过几年小娘子长大了,贵主同小娘子外出,就是一对姐妹花。”陈留的心腹宫侍阿蛮是她的『乳』姊,两人刚出生就待一处了, 陈留睡榻上、她睡榻下,两人同吃同住同睡,感情极好, 她陪陈留度过艰难的童年期、抑郁的少年青年期, 总算看着陈留熬出头, 她心里比谁都高兴。
陈留被她哄得眉开眼笑,“我都是当祖母的人了,哪能跟小姑娘一样?”她看着鬓发已银白的阿蛮,心中一酸,阿蛮只比自己大了三天,可看着比自己老了二十岁不止,她柔声道:“阿蛮,你去领养个男孩儿,我让他同小郎君一块读书,将来让他当官,好接你去享福。”
阿蛮连忙摇头:“奴不走,奴不要离开贵主。”
“傻瓜,谁让你离开?我只让你多个孙子,将来等我们老了,也可以看着曾孙承欢膝下。”陈留说,她幼年生母无宠,她也不受先帝宠爱,在宫中日子过得艰难,全仰仗『乳』母和『乳』姊照顾。她厌恶萧斌,『乳』姊就替她伺候萧斌,后来自己再尚谢简,『乳』姊也不肯再嫁,一心一意的侍奉自己,她怎么忍心『乳』姊孤苦无依一辈子?
陈留前半生很苦,她生母慕容夫人早逝,生前只是魏国先帝的贵人,死后才追封夫人,并不受先帝宠爱,所以陈留在先帝心目中印象也很淡。在陈留成年后,先帝就很随意的把陈留指给梁王萧斌。
萧斌说来还是萧赜的堂叔,他的父亲萧纵是梁国高宗的幼子,成祖的弟弟,此人才能平庸却心有高志,在试图谋反失败后,携妻带子流亡魏国,被魏国献帝收留,册封为梁王。
萧纵入梁国后第二年,妻子王王妃暴毙,他娶了阳平王的独女为妃,三年后萧纵跟王王妃的唯一的儿子也夭折。萧斌是萧纵跟拓跋氏的儿子,生来就渺了一目,容貌丑陋、『性』情暴躁、不通文墨,未成年前就是长安上层贵族中的笑料。
可萧斌因身份特殊,又很得阳平王喜爱,故他成年时先帝欲将帝女许之。当初年纪相近的帝女有三人,唯有陈留无人眷顾,被先帝下降给了萧斌。魏国的公主大多骄纵,陈留再不受宠也是也金枝玉叶,风华正茂的年纪谁乐意有这样的驸马?
可陈留不仅没有半句抱怨,婚后跟萧斌也是相敬如宾,本朝公主悍妒,驸马大多不敢纳妾,唯有萧斌姬妾满室,陈留也是当朝出名的贤德公主。旁人都夸公主贤德,唯有阿蛮知道,贵主深夜无人时,不知哭湿了多少条枕巾。
先帝和慕容夫人生前都信黄老,陈留受了他们也信道,婚姻不幸福,她也不像别的公主那样靠养男宠、镇日歌舞饮酒度日,她只关门在家中诵经,默默做着好事。许是好人有好报,在她下降萧斌第四年萧斌死了。
她守寡次年谢简流亡魏国,当时守寡的公主有三位,还有一位是崔太后的养女华阴公主,她也想下降谢简,可先帝觉得陈留贤德、华阴悍妒,怕谢简压不住华阴,便将陈留下降给谢简,让华阴下降崔太后幼弟崔贤。
谢简俊美温柔,待陈留温存体贴,两人夫妻多年都没红过脸,陈留不知在他心里到底是郗氏重、还是自己重,但谢简肯这么对自己,她已经满足。虽说魏国公主大多跋扈,将驸马制得不敢吭声,连妾都不敢纳。
可不纳妾又不代表不碰别的女人?举朝那么多驸马,就没有一个不偷嘴的?唯独谢简,两人成年五年无子,他都不曾提过纳妾之事。后来的姬妾也是她选的,除了姬妾也不见他沾别的女人,这样的驸马她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可惜谢简不肯纳阿蛮,不然让阿蛮生个儿子,她们还有什么好求的?
阿蛮说:“贵主让奴好好想想,就算认孙子,也要找个忠厚,奴情愿他一辈子没出息,也不能给贵主添麻烦。”
陈留嗔她:“尽瞎说,你教出来的孙子还会差?”
阿蛮憨憨一笑。主仆两人说话间,陈留的贴身侍女春樱掀帘入内,见陈留跟阿蛮说的开心,她脚步一顿,站在外间静候陈留的召唤。
陈留问:“何事?”
春樱进来低声道:“贵主,婉姬有孕。”
陈留闻言心里难免涌上一股酸涩,天底下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丈夫?可惜他们夫妻膝下荒凉,以前是不争气,现在是想生也不敢生,“多久了?叫过府医了吗?”
春樱说:“请府医问诊过了,府医说大约怀上有三个月,目前胎像很稳。”
陈留道:“只盼她这次能生个郎君。”她也就安心了,谢灏再好,没有自己养大的儿子,她心里到底不踏实。
谢简的姬妾都是陈留选的,当时她为绵延子嗣,送到谢简跟前的都是年满十八的女子。晃几年过去,三个姬妾各生一个女儿,就没蹦出一个儿子。陈留见她们年纪渐长,想给谢简换几个年轻鲜嫩的。
没想谢简不答应,说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子嗣缘分是天定的,身边这么多姬妾都没生儿子,可见是天意,何必再找别人?陈留劝了几次,见他执意不肯,就没再强求,她到底也不乐意给谢简多纳妾,但心里多少还存了些指望。
谢简平时睡书房时,她都让她们三人轮值,也是期望她们能再怀个孩子,没想真心想事成。陈留抛开酸意,吩咐春樱开库房,她要赏赐婉姬,若她这次能生个儿子,她不介意让婉姬成为婉媵人。
陈留吩咐道:“她有了身孕,恐怕没精力照顾六娘,先把六娘接过来,等她生完再说。”本来谢简连谢兰因在内也就五个女儿,可现在他又凭空多了一个次女,家里娘子的排行都往下降了一名,本来宁馨是二娘子,现在是三娘子,五娘子也变成六娘子。
“奴这就去接六娘子过来。”春樱说。
很快婉姬再次有孕的消息传遍整个公主府,连谢知都知道了。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照顾他们三兄妹的五个『乳』母正在后院的浴房里准备给谢知、谢大郎和谢二郎洗澡。谢知面无表情的穿着小夹袄坐在类似桑拿房的小木屋里,感觉自己快中暑了。
可她『乳』母还是不敢先给她脱衣服,等到下人们将木桶里的水灌满,她『乳』母方给她脱衣服,将她浸在温水中。谢知满足的在水里划水,她新『乳』母柔声细语的哄着谢知:“小娘子真乖,一点都不怕水。”
谢知跟两个哥哥共有五个『乳』母,喂『奶』的只有一个,她是谢知的专属『乳』母阿罗,别的都是类似保姆的角『色』,照顾孩子衣食住行。
谢知暗想小孩子一般都不怕水,她满意的看着小木屋的环境,这里还暖和的,冬天洗澡也不怕冷,她可以三五不时的要求洗一次澡了。谢知爱干净,但更爱自己小命,如果这里不暖和,她情愿身上脏一点,也不要生病,古代感冒是要人命的。
谢知自顾自的玩水,『乳』母们也在说着婉姬有孕的事,众人皆赞公主贤惠,不仅不吃醋,还主动照顾婉姬和六娘子,“听说公主让六娘子跟三娘子住一起。”
“遇到公主这样的主母是她们的运气。”阿罗感慨,她们当下人指望的不就是主人和善吗?
谢知深以为然,在这个公主允许飞扬跋扈的时代,祖母这样的公主简直是一朵出水白莲花,不管她私心如何,起码她没有滥杀无辜,也没有残害姬妾,这点就足够了。不过婉姬有点可怜,不管她这次怀得是男是女,总有一个不能自己养。
如果生男,肯定是被陈留抚养;如果是生女,那么那位六娘子就要送给公主养。祖母是不可能让她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的。谢知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祖母贵为公主,也要这般算计,古代女人真没意思。
别说什么厉害的公主也有,所谓厉害也就是让男人纳妾,她们杀也只敢杀侍妾,没人敢对驸马动手,这有什么好骄傲的?别说公主,就是娘家厉害点的主母都能这么干,不就是多个悍『妇』名声吗?
讲到底争风吃醋是女人间的矛盾,还能让男人有优越感,他们不会『插』手,反而乐见其成。要是闹出人命了,最多嘴上批评教育几句。可看那些牵扯到政治公主,下场有几个是好的?哪个不是被骂了再骂?只要有一点风言风语,这些男人就能把女人往耻辱架上钉。
谢知小脑袋往水里一埋,为什么她要穿越到古代来?虽然现代社会也没解决男女平等问题,可好歹给了女人选择的机会,这里连选择机会都没有。
阿罗还以为谢知滑到水里去了,慌忙把她抱起来,先给谢知擦干,然后把面脂涂在她脸上、再后是身体四肢,最后在谢知依依呀呀的抗议声中,拉开她两条小腿,把她小屁屁涂个遍。
谢知无奈的趴在软绵的丝绵褥子上,果然婴儿没人权啊!
阿罗给谢知涂得面脂,『药』师特地给谢知配制的无香香脂,主要涂在她小手小脚和小屁股上,天热时只需要一点点,天冷面脂就用着废了,她看着没多少的面脂,“等过两天就给府里传信,让医师再送一盒过来,马上冬天了,小娘子外出脸上也要涂面脂。”她们初来乍到,也不知公主府的规矩,临走前夫人再三嘱咐她们,能不麻烦就别麻烦,毕竟他们住的是公主府,不是谢府。
“知道了。”另一人应声,“我想不用我们说,自然有人送来。”怀荒往京城送东西也不是一两天了,当初是五郎、现在是小娘子,都不是可以怠慢的。
等谢简回府知道了婉姬有孕的消息,他挥退恭喜的众人,握着陈留的手说:“我孩子也不少,这是最后一个庶子,以后就我们两个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他都连生四个女儿了,如果这胎还不是儿子,也是天命,他又不是没儿子没孙子,何必强求?不如跟陈留清净度日,在谢简看来内宅平静比什么都重要。
陈留贵为公主,替自己『操』持家务、事事想着自己,谢简也不是没良心的人,她最想就是家里就他们夫妻两个,谢简也愿意配合,姬妾不过是工具,怎么能跟妻子比?
谢兰因看到女儿,泪水流得更急,“阿菀,你阿耶——”
谢知伸出小胳膊搂住阿娘的脖子,脸贴脸的安慰阿娘。她也很生气,即使她对对古代常识不大了解,但也知道幽帝不是好谥,是昏君才有的谥号。她爹勤政简朴,怎么都称不上昏君。可萧绩都篡位了,再给阿爹一个恶谥也不奇怪。
谢灏待疾医诊过脉,确定阿镜只是惊怒过度而晕厥,吩咐下人好好照顾她,他则出门去找秦宗言,谢灏头疼的『揉』了『揉』眉头,他没想到秦宗言会看到阿镜。他跟秦宗言皆是元妻早逝之人,女眷不可能有来往,所以他也没想过阿镜身份会曝光。
谢灏不认为秦宗言会像长舌『妇』一般将阿镜的身份宣扬出去,可有他一人知道阿镜身份就够了。谢灏面『色』微沉的走到前舱,他脸『色』在踏入舱内前已经改成云淡风轻,他入内就向秦宗言道谢:“阿舅,多亏有你带来的疾医。”
秦宗言心中念头转了好几转,对谢灏笑道:“凤郎,你们这次出行仓促,想来身边没什么得用的侍女?我带了几名侍女,可以替你照顾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