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因眉头微蹙, 略一思索便了然, 他这是为秦家以后做打算, 既然秦家意在大位,将来南北合并是不可避免的, 秦宗言让阿生纳了郗氏女就是给南朝一个暗示,代表他们愿意联合南朝士族,“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把她们留在身边, 万一她们将来恃宠而骄怎么办?”
小猫小狗养在身边久了都会心疼, 别说是几个活生生的人, 谢兰因对外家意见大,但不会迁怒几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她先前养这几个小女娃是因为女儿不在身边,孙子也只有半年陪着自己, 而且大部分时候都要去外院上课,她实在无聊才养她们逗趣。要是秦宗言想让阿生将来纳她们为妾,她就不能让这些女孩儿留下了。
她们是阿生的表妹,平时总有碰面的时候, 又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 谢兰因可不敢保证,将来阿生妻妾相争时,她会坚持不偏向她们。阿生将来的妻子可能是拓跋氏,谢兰因不得她能跟这孙媳『妇』和睦相处。光是她姓拓跋, 就已经让她好感全失。
“有你和阿菀在,谁能恃宠而骄?”秦宗言不以为然,“阿生也不是没分寸的人。”为何秦宗言和谢灏坚持要把孙子养在身边, 不让儿子、媳『妇』『插』手,两人就是担心儿子儿媳会把孙子宠坏。他跟谢灏都有默契,两人是按着帝皇教育教育阿生的。齐家治国平天下,内院是秦宗言和谢灏重点关注的地方,秦宗言相信他教出来的孙子绝对不会儿女情长。
他见妻子还想婉拒,他搂着妻子心疼的说:“你没想过儿媳的福气,现在就享享孙媳的伺候。”
谢兰因啼笑皆非,她又不缺人伺候,干嘛要一群小女娃伺候?不过一想阿生连妻子都不是他能做主的,她又心疼孙子,郗家女孩儿别的不说,『性』子各个温顺,容貌也不差,只要用心教养,将来定是才貌双全的贵女,这样的侍妾应该可以稍稍弥补她的遗憾。
秦宗言感慨说:“要不是拓跋曜,我本来想让你从谢家选个女孩子出来。”
谢兰因半开玩笑道:“你跟阿狼娶了谢家女还不够?还要再给孙子找个?你真当我们谢家女嫁不掉?”这几代不会再嫁女儿入秦家是所有谢家人的共识,谢家跟秦家已经够亲近,女儿的孩子又太少,没必要浪费在谢家身上。哪怕将来秦家登基,三代之内也不会再有谢皇后。目前谢家跟秦家的关系,已足够保谢家百年富贵,百年以后的事就留给子孙后代『操』心吧,她不管了。
秦宗言亲吻谢兰因说:“是你太好,我希望我孙子也能得到最好的。”
“甜言蜜语。”谢兰因轻嗔一声,不过身体还是靠到秦宗言怀中。
陈留、谢兰因等人因各种理由缘由阿生,阿生却很淡定,他是谢灏和秦宗言按照帝皇教育精心教大的,尤其是谢灏,眼看自己的遗憾可能在外孙身上实现,对外孙疼爱之余,教养十分严格,阿生的一言一行都是严格按照礼记来的,又有谢灏言传身教,即便初入宫廷也没有展『露』孩子常有的怯『色』和好奇,举止十分沉稳,这让陈留心中欣慰,阿菀这孩子教的真好。
太皇太后对阿生只是一时兴起,看到那张跟谢知酷似的小脸,以及跟谢知幼时几乎如出一辙的言行,顿时兴趣大减,当初那丫头不也是用这沉稳的模样骗了她?思及此,太皇太后对阿生起了几分厌恶,只是她城府深,心里再厌恶,面上却是一派和蔼的笑容,让人给阿生看座,又让他吃点心。
阿生心思灵敏,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都能感觉到,他脸上带着孩子无邪的笑意,心中却对太皇太后敬而远之,他安静的听着宫内诸人聊天说笑,乖巧的模样让人侧目,三皇子妃忍不住说:“这孩子可真乖巧。”三皇子跟谢家亲近,连带三皇子妃对谢家、秦家也有好感。
太皇太后抬眼瞅了阿生一眼,微微一笑说:“像他娘小时候。”谢知那会也是这般安静乖巧的,那时谁知道这丫头的狡诈阴毒都埋在她乖巧的外皮下。
三皇子妃听过太皇太后不喜谢知,据说当年谢知没入宫全是太皇太后阻拦,但她没想到太皇太后居然会厌恶谢知到都不给她孩子脸面,这不是她让孩子入宫的吗?
陈留和谢宝珠眉头不易察觉的微蹙,两人想说话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就在陈留想告辞时,外面传来内侍的通报,说是拓跋曜来了。所有人都面『露』惊『色』,这些年太皇太后和陛下关系冷淡,陛下也就每月初一、十五过来请安,等陛下从南朝回来后,他都没来过太皇太后宫中,怎么会突然来了?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她到不知道她那好儿子居然如此心怀宽广,能爱屋及乌到喜欢秦纮的儿子,急急赶来给他撑腰。
拓跋曜也不是过来给阿生撑腰的,他本来是不想来的,秦纮的儿子有什么好看的?可是他已经太久没见阿蕤,先前他还能压抑自己,现在天下初定,他又见了跟阿蕤年轻时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的梦泽,心里对谢知的思念已达到一个极限,听常大用说秦纮的儿子酷似阿蕤,他忍不住过来了,说来这孩子的名字还是他给他取的。
“陛下。”众人纷纷上前行礼。
拓跋曜带着太子和几位皇子一起过来的,大家都是亲戚,也不用太避嫌,拓跋曜目光落在端着一张小脸的阿生身上,脸上渐渐浮起淡淡的笑意,果然跟阿蕤长得很像,当年阿蕤也是如此,小小的人儿整天端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仿佛小大人般,让人看了就好笑。思及往事,拓跋曜目光转柔,语气温和的对阿生说:“起来吧。”
阿生目不斜视的起身,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他被谢灏、秦宗言教导的再沉稳,今年也才七岁,面对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帝皇自然有些胆怯,幸好拓跋曜并未用气势压他,对他也颇为和善,阿生也不至于因害怕而失态,“多谢陛下。”
拓跋曜径直上座,他垂目看着低着头的小东西,轻轻一笑,“你今年七岁?”
“回陛下,是的。”阿生都没想到陛下会跟自己闲话家常,心头扑扑直跳。拓跋曜南征回来以后,魏国不知多少小男孩都把陛下当成绝世大英雄,阿生也不例外,他都没想自己居然有可以见大英雄的一天。
拓跋曜问:“你『乳』名阿生?是谁给你取的?”
“回陛下,是家母给臣取的。”阿生答道,他有爵位在身,可以自称臣下。
“你母亲可安好?”拓跋曜跟阿生叙起家常。
“母亲一切都好。”阿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陛下为何会问阿娘的情况,难道陛下认识阿娘?
“你阿娘给你又生了一个弟弟?”拓跋曜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据说『乳』名叫阿藤?”
阿生都不知道弟弟的『乳』名已经确定下来,他有些茫然的说:“臣还没接到家信,不知阿弟『乳』名为何。”
拓跋曜道:“你可知你的大名是我取的?”
阿生再次跪下行礼说:“臣知道,臣谢过陛下圣恩。”
拓跋曜让常大用扶他起来,“既然你的大名我取了,我也不能厚此薄彼,你阿弟的名我也取了,就用‘昭’字吧,册封为平安伯。”阿生是长宁侯,阿藤是次子,爵比大兄降一级,为伯爵。
“臣代父母、阿弟谢过陛下圣恩。”阿生没想陛下居然还会册封阿弟爵位,他也顾不上欣喜,再次跪下行礼。
拓跋曜是过来跟太皇太后请安的,即便只是个幌子,他也不能忽略太皇太后太久,跟阿生闲话几句后便同太皇太后说起话来,母子两人早不复以往的亲密,说话完全就照着宫规礼仪来,完全没有丝毫感情在。太子有些担心的看着疲态尽『露』的曾大母,他略有些不满的看着阿生,若不是他,曾大母也不会提起精神招待这么多人。他也知道拓跋曜和谢知的往事,他就不明白,谢家大娘子如今都是一个年近三十的老妪,为何父亲还对她念念不忘?
谢宝珠和陈留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陈留怎么都没想到拓跋曜居然能跟阿生如此和睦的相处,是因为阿生长相酷似阿菀的缘故吗?拓跋曜也如谢简所料,在说起子女婚事时定下了阿生跟太子长女的婚事。
阿生进宫前被外曾祖父和大父教导过,故很淡定的接受这门亲事,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妻子自己做不了主的,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善待妻子,然后让她为秦家开枝散叶。阿耶只阿娘一个妻子,阿娘身体又弱,阿生舍不得阿娘多生,生孩子是鬼门关,他情愿不要弟妹也不想让阿娘伤身体。可秦家又是武将世家,儿子太少太危险,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一旦边境开战,他跟阿藤上了战场,他不怕死,但他怕祖父母和父母将来没人照顾,因此他必须要多生几个儿子,起码也要跟大父一样多。
对拓跋曜的『乱』点鸳鸯谱,阿生淡定,太子却淡定不了。郭良媛不受宠,可大姑娘是太子长女,他焉能不喜欢?在他看来大姑娘是未来的公主,什么样的年轻俊杰配不得?父亲居然要让女儿下降一个边关小吏之子?太子目光不由落在太皇太后身上,期待曾大母能阻止这门亲事。
太皇太后双目微合,一言不发,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一个庶女不值得她出头,太子已经够不得拓跋曜喜爱了。
谢宝珠看着对阿生和颜悦『色』的拓跋曜,心中隐隐奇怪,她是知道陛下和大姑往事的,以往在宫里大姑就是个忌讳,没人敢提起她,陛下也从来不曾流『露』过一丝对阿姑的怀念。谢宝珠以为阿姑都已娶妻生子,那么陛下和阿姑的事早该翻过,可现在看到他跟阿生的对话,他似乎从未放下过,而且也不避讳自己的心思……莫名的,谢宝珠心头有些隐忧,但又说不出自己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