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别墅内,性冷淡的装修风格,主色是灰色。
空调一刻不停的制造着冷气,鹅绒被下的人听到闹钟声,轻轻动了一下,伸出一只手关了手机闹钟。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被下的人撑起身,刚好四周智能窗帘正在缓缓上升,阳光透过落地窗撒进来。
“哈哈哈,好你个穆期远……”
“嘶……”
穆期远按了按太阳穴,上半身什么也没穿,露出了腹部一个短短的伤痕。
“我穆期远……”
穆期远掀开被子,光着脚下床,进了厨房。
“……今穆家第十二代家主,在此起誓…”
穆期远把奶热在锅里,面包片打上,转身走向浴室。
“…生生世世,辅佐梦魂使为异人世界建立新的秩序…”
温热的水打湿了男人的头发,滑下,抚过穆期远的双眼,鼻梁,嘴唇,直到下巴。
“…生生世世,保护梦魂使不受伤害……”
穆期远微挣开眼,灰蓝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几千年前。
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穆期远洗漱完来到厨房的时候,刚好门铃响起,没做理会,门外的人还是自顾自用钥匙进了门。
“哥哥,你要吃枣泥蛋糕吗?”
“不了。”
“嗯……哥哥…”
“说。”
“……你…昨晚…有没有做特别奇怪的梦啊?”
穆期远低头喝了一口奶,又咬了一口面包片,闷闷地“嗯”了一声。
“哥哥,你抬头看看我啊…”
女生的声音开始有些委屈起来。
穆期远愣了愣,缓缓抬头。
女生已经接近半透明了。
“我…死了吗?”
穆期远终于有些慌了。
不对…不对……那时候不是那样子的,那只是一个梦……
“允之…”
穆期远坐在那里没动,手微微有些发抖。
女生笑起来,眼里泛着泪光:“哥哥怎么会舍得杀我呢?哥哥虽然无情,但绝不是无义之人啊。”
“……当归,当归,无渡当归……”
穆期远捂着心口,耳边一直响起这句话。
“哥哥……”
洛允之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消散在了穆期远面前,桌上还放着她没吃完的枣泥蛋糕。
穆期远有些呆地缓慢抬起头看着洛允之刚刚坐着的地方,看着她吃的那个枣泥蛋糕。
后知后觉的掉下眼泪,嘴里喃喃着“当归,当归,无渡当归”。
“允之…你要吃,面包片么?”
还是那么清清凉凉的语气,甚至听不出泪意。
但洛允之大概已经感受到了穆期远的心情,因为自万象城毁灭之后,穆期远就再没掉过眼泪。
“梦魂使…余温……”
没记错的话,梦里那个人是这个身份。
也就是那天洛允之去找的那个人。
穆期远说不清心底什么滋味。一直以来都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会死,可知道的时候,却要失去唯一一个陪伴着自己的人。
可是当年,明明,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才对…为什么会这样?
拿起手机,盯着手机屏幕的穆期远又是一愣。
原本手机桌面被洛允之擅作主张换成了她的自拍照,可现在桌面是系统自带的。
穆期远面无表情的点开相册,联系人,通话记录,短信,社交软件,然后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向四周。
一点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允之……”
穆期远关了手机屏幕,解锁,又关了手机屏幕,又解锁。
洛允之再也不会出现了。
余温站了一早上军姿。
一边站还一边想着,军训结束太早会遗憾结束太晚又遭不住。
遭不住了遭不住了……
好在还有两天,就要结束了。
忽然又想起邓桐羽和她说的亡灵名簿的事。
找到亡灵名簿了又能怎么样,现在连敌人到底都有谁都想干什么都一无所知。
简直就像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连回击都显得软绵绵的没力。
“太失败了……”
“简直太失败了……”
余温从一开始的悲观到现在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直到总教官找过来。
“余温?”
“到!!”
“…吓我一跳哈哈哈…我还以为你在走神呢…”
“…咳咳…”教官你不懂这叫条件反射。
“你可以不用军训了,算你及格。有人找你有事。”
“……谁啊…?”
“这我不知道,学校通知的。”
“…哦哦…谢谢啊教官。”
“没事没事…去吧!”
说起来站了一早上,跑起来倒是很快的……也要感谢教官多日的训练呐…
穆期远依旧穿着他那个黑风衣,手插兜里,淡漠的看着余温走近。
“昨晚那个,你怎么做到的。”
余温反应了一阵子:“不知道。不是我吧,是你召唤的我啊。”
穆期远一时无言,两人静默对站了一会儿,余温有点儿站不住了。
“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我站了快一早上了…”
穆期远看了一眼操场,慢悠悠的转了身,余温连忙跟了上去。
“你是校领导啊?”
“投资方。”
“…哦哦……”
“……洛允之死了。”
“我知道啊,昨晚就知道了。”
“不该是这样。”
“我就说你是喜欢她的吧。”
“……”
穆期远眼神有些吓人,余温耸耸肩:“听你这意思,在你的记忆里完全没有昨晚梦里的内容?”
“嗯。”
“那就奇了怪了,昨晚梦里我去的时候,洛允之已经死了,不可能是因为我啊…”
“穆期远,洛允之还有个什么身份吧。”
“生魂使。”
“……”
余温顿住,愣愣地把头转向穆期远。
“一切都乱了…”
穆期远微叹了口气。
“……遭了。”
余温转身跑向操场,穆期远反应了一下,也跟了上来。
“他是生魂使?”
“嗯。”
天边一声闷闷的雷响,快跑到操场边的时候,余温就看了一个人往这边跑过来的邓桐羽。
灰色的光芒在他瞳中若隐若现,一抬头看到了余温,一下子就瘫软了下去。
穆期远脱下风衣给了余温,背上邓桐羽往操场外跑。
宝石店内,祝乐被调到了白班,现在人还不是特别多,他正在休闲区吃早饭。
忽然天边雷响,祝乐疑惑的抬头看了看窗外,天却大亮着。
再次低下头时忽然一阵眩晕,心脏也莫名的快速跳了起来,眼前景象忽而消失,当他终于回过神,他正跪在一片虚空里。
楚吟在自家沙发上躺着看电影,忽然头皮发麻,刚坐起身,就听到一声雷响,眸中光芒乍现,头痛得楚吟目眦欲裂。
林一正在注册一个新的游戏账号,和祝乐几乎同时听到雷响的林一在一刹那仿佛被闪电击中,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已经沦为亡灵使者的大本营的万象城也再一次显现了毁灭的那一天的景象。
亡女站在亡灵使者身侧,终于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些什么。
作为一个母亲,最原始的保护孩子的欲望。
守门人们在一瞬间被同时聚集到了一起,在一片黑暗里面面相觑。
那扇门先是变得焕然一新,继而消失不见。
兽人们听到一阵心悸,有一些差点就在人群中显露真正样貌。
天空之下没有受到庇佑的亡灵在尖啸之中消散。
路西法眼底血红乍现,目露凶光的看向雷声的来源处。
娜姬喃喃。
“终于,还是来了。”
普通人们集体陷入了某个幻境,即使不知道自己接触的人是异人、魂使、兽人或是守门人,只要接触过,都统统失去了那段记忆。
他们在那一瞬间看不见也碰不着这些人了,只是好像做过一个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梦。
因为被人类科学否定的时间悖论,面对一切毫无头绪的他们迎来了第一次危机。
宇宙,也是有自己的运行规则的。
穆期远开着车带着邓桐羽和余温一路加速回到了别墅,把邓桐羽背进了卧室。
余温跟在他的身后,忽然一阵心慌,开始给叶禅他们打电话。
可是一个人的电话都打不通。
余温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尝试着给自己的普通朋友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对不起……”
穆期远安顿好邓桐羽以后,转身就看到了有些出神的余温。
“穆期远,我们到底是什么啊…”
“我们是谁创造的。”
“……我们…是…大自然?”
“是宇宙。宇宙需要一个能在几个世界之间平衡秩序的人,所以就有了我们。我们破坏了规则,宇宙随时都可以让我们消失。”
“那这个世界上…有神么?”
“这个世界没有神,余温。”穆期远的淡漠神情终于有了些改变,说不清是怜悯还是自嘲。
“就像光明的背后一定是黑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奇迹背后都是牺牲。没有人守护我们,明白吗。”
余温忽然产生了压制不住的悲伤情绪。
穆期远看着一根若隐若现的线自地底伸出,插入余温的心脏。
第二次看到宇宙之脉了。
第一次看到,还是在建立契约的时候。只是那时候这跟线源源不断传输的,是坚定不移的信念。
但是这一次,带来的为什么是悲伤情绪呢?
穆期远看着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的余温,莫名也有些难过。
做那个梦以前,几千年来的使命一直都是守护好一座城。
做了那个梦以后,几千年来的使命的核心忽然就变成了梦魂使。
算什么?
余温看着窗外几只尖啸着正在消散的亡灵,忽然想到了愚白。
从来没有过的悲伤情绪,让余温哭得想吐。
胃里已经反酸,喉咙也有了些血腥味。
“穆期远…穆期远……我们到底是什么啊穆期远?”
“如果我们即将消失,余温,你想做什么?”
余温千回百转的想到了邓桐羽,想到了妈妈,之后发现自己没什么可想的,又想到了一本名为《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的书。
于是问题变成了:
假如我们还能活三天,你想做什么?
“三天…三天……三天…”
好像余温做出了什么承诺,世界趋于平静。
穆期远轻轻叹了口气,意料之中的眼神看着宇宙之脉断开,余温的情绪渐渐平复,随后晕倒在了地上。
有一瞬间想到了那句话。
当归,当归,无渡当归。
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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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的什么愿望啊?”
“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旅游!”
“好好好,等你九岁生日的时候,爸爸就带你和妈妈去旅游。”
……
“爸爸…爸爸我求你了…晚一天离婚好不好……今天是我的生日,在和妈妈一起给我过个生日好不好……”
“你还小,不懂。”
“爸爸……”
“哎呀烦死了!那个女人怎么带的孩子。”
……
“我就是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家我有什么错?你当初也……”
“家?哪里不是家!?哼,我今天就告诉你,我有钱也不会给你买房子!”
……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没事,就是头有点晕,有点累。”
……
“妈妈你为什么不笑?”
“嗯?”
“……妈妈你已经很久没笑了。”
……
“跟妈妈回去的话,可能会苦一点……”
“没事,妈妈去哪我去哪,有妈妈就够了!”
……
“你好,我叫陶琥,我是来旅游的。”
……
“你是谁?你的声音好好听。”
“我叫东旭。”
……
“今天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青椒肉丝~最喜欢妈妈的青椒肉丝了~~”
……
“你会来找我吗?”
“嗯,会的。”
……
“答应妈妈,保护好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
“让我来照顾你啊。”
……
“我没兴趣和你们玩游戏。”
……
“和我一起走。”
……
“我明天想去见他…”
“先把这道题做了。”
……
“我想再见他一面。”
……
“真不要脸,抢自己朋友喜欢的人。”
……
“我来帮你提吧。”
……
“对不起对不起…”
“你这人走路不看路的啊。”
……
余温忽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嘴唇也干得快要裂开。
穆期远撑着头在旁边守着,刚好被惊醒,拿起床头放着的水杯,起身在卧室门口朝外轻轻说道:“她醒了。”
把水杯交给进来的邓桐羽,穆期远就出去了。
余温微微转了转头,才看到床头放着的闹钟显示是凌晨5:12。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别说话了,休息一下吧。”
正说着,穆期远端了盆热水进来又出去了。
邓桐羽把里面的毛巾拧起来,给余温擦了擦脸。
这才发觉自己的脸黏哒哒的。
余温皱了皱眉。
邓桐羽轻轻笑了笑:“你啊,睡着了一直在哭…”
正说着又停住,余温看到邓桐羽的眼眶也是红红的。
之后一直沉默着给余温擦脸喂水。
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以后,忽然俯身抱住了余温,声音轻颤。
“你是不是傻啊…嗯?”
“…唔?”
“哭得那么伤心干什么?我不是还在呢吗。在梦里难受,都安慰不了你……”
余温弯了弯嘴角。
“傻 fufu的。”
嗯…嘴巴还是有些疼。
像火烧过的一样。
邓桐羽撑起身,仔仔细细的看着余温,然后在余温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早点休息吧,这一下我们有的忙了。”
余温张了张嘴,咽喉痛的厉害,刚才说了话以后又发不出声音了。
邓桐羽笑了笑,捏了捏余温的脸。
“知道了,我也爱你。”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所有的奇迹背后,都是牺牲。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
要避免的不是牺牲,而是渴望奇迹。
但即使是牺牲,也是充满了爱和责任的牺牲。
如果能够被表扬,被记住,被尊敬,被怀念,或者被爱。
那都是没有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