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良把幼犬交给侍者照顾,随后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他开始关注羡鱼的账号。
狂信徒们曾经失去了他们的信仰,失而复得后,自然不愿与对方分离。
他们生怕再次失去羡鱼,恨不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保护他,再向所有靠近他的陌生人亮出獠牙。
只可惜,他们太过在乎饲主的感受,只得极力压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温顺地趴在饲主脚边,乖乖收起爪子,继续在他面前扮演乖巧、听话的宠物。
其中,禅真心思活泛、心眼最多,她对着羡鱼撒娇卖痴,可怜巴巴地索要礼物,妄图一点点地越过边界,掌握对方的行踪。
她以为羡鱼看不出她的小心思。
殊不知,羡鱼账号上的每一条图文,都是发给他们看的。
患有分离焦虑的宠物们,只要一看图文,便能知晓饲主的近况。
羡鱼一行人从曜青前往虚陵,接着是玉阙、朱明、方壶和圆峤。
对方不愿在社交平台暴露个人信息,于是在前往其他仙舟时,延续了只带定位、不发照片的风格。
最后一站,是羡鱼妻子的故乡,苍城。
这一次,羡鱼发了一个欠揍的笑脸符号,并没有带上定位。
想都不用想,羡鱼除了至忠林,还会去哪儿呢?
观良轻嗤一声,瞅见羡鱼的粉丝数量,乐了。
这都能有六位数粉丝?
他从头翻阅羡鱼的账号。
第一条图文,是顶级酒店的泳池和玻璃海。
之后是泳池中的漂浮早餐,比胳膊还长的大鱼,水族馆中品类繁多的鱼群,傍晚海边的秋千……
图片中有海岛、草原和极光,还有频繁更换的定位。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能推断出此人财力雄厚。
网友很是震惊。
这人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逛遍了整个仙舟联盟!
观良想了想,找人将羡鱼的账号热度压了下去。
可别再被仙舟人怀疑挥霍税金了!
又过了几天,侍者一路小跑,满脸惊恐地对观良说:
“……观良大人,不好了,您来小花园看看吧!”
观良:“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整个街区,除了侍卫,就只剩下观良了。
隔壁曾是羡鱼的元帅府。
不光曜青将军会分出人手驻扎此地,远在虚陵的华,也会定期挑选侍卫,外派到曜青。
观良返回曜青时,华又主动送了一批人手保护观良的安危。
重重保护下,他的小花园能出什么事?
侍者欲言又止,片刻后,自暴自弃地说: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观良百思不得其解,跟在侍者身后。
两人穿过连廊,绕过池塘。
观良七拐八拐,总算出了正院。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侍者的目的地,是东南角的小花园。
原来是因为那几条小狗啊。
观良不以为意。
区区几条小狗,能掀出什么风浪?
难不成它们把花园里七位数的兰花啃了?还是把八位数的松树刨了?
正想着,观良在距离小花园还有几十米的长廊上,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嘹亮的驴叫声。
他很是困惑。
“这不是狗吗?怎么听起来像是一群驴在叫?”
侍者深深地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两张手帕,将其中一张分给观良。
观良倍感不妙。
他用手帕捂住鼻子。
两人走到花园前的拱门,极具冲击性的气味熏得观良头昏脑胀。
他艰难地找回理智,定睛一看,花园满地泥泞,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泥土,还是池中淤泥,亦或是什么其他东西。
其中一只狗的嘴里正叼着什么东西,在花园中旋转、狂奔。
观良沉默地扫视了一圈。
侍者们浑身脏污,对着这群狗围追堵截,好半天才从狗嘴里扒拉出只剩了半截的红色鱼尾。
观良:“……”
不是兰花,不是松树。
是九位数的锦鲤。
观良气急反笑。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引领他的侍者再次叹气:
“观良大人,这一窝不是柯基,不是串串。”
“它们……”
侍者似是有些不忍,停顿一瞬,说:
“是最纯正的比格犬。”
观良:“…………”
从狗嘴中夺鱼的侍者,见他表情难看,着实不像是知晓内情之人,当即变了脸色,语气严肃地说:
“观良大人,请您给我们调阅您玉兆账号的权限。”
“如果这十只比格犬,不是您买的,那么……只能说明,您的地址被人泄露了。”
“您、曜青将军和六司负责人的地址,极有可能被泄露了。”
观良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再一问比格犬的发货地址,正好是羡鱼度蜜月时的某个星球。
观良思量片刻,向下属开放权限。
“好,查。”
他下载了几十款购物软件,看见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就会直接加进购物车。
要是自己查,得查到猴年马月啊?
再加上,他与羡鱼碰面时,对方也毫无反应,甚至堪称正常地和他一起上香、配合医者诊脉。
羡鱼没有任何破绽。
说不定……真是观良自己买的?
半小时后,有了结果。
他们没有找到比格犬的购买记录。
侍者们怒火中烧,正准备将此事告知元帅和曜青将军时,观良拦住他们。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解决的。”
他瞪向浑身脏污的比格犬。
一看到它们,观良就想到他那九位数的锦鲤。
自身的道德感,又无法让观良狠下心将它们舍弃。
观良咬牙切齿道:
“先把它们送走。”
“送到隔壁街区的那套宅子里,找专人照看它们。”
三天后,观良在隔壁街区购置的宅子,被邻居以“扰民”的缘由,闹到了地衡司。
雇佣看管比格犬的工作人员,也递交了辞呈。
侍者苦哈哈地上交罚款,又将十只比格带了回来。
观良双手环胸,低头与它们对视。
黑溜溜的圆眼睛无辜极了。
他思量片刻,掏出玉兆登陆论坛,搜索比格犬。
【曾经我也想带着它一了百了】
【养比格犬后,我挂了心理科】
【没受过罪的可以养一下比格犬】
观良心说,还有比当羡鱼下属更受罪的事情吗?
他连羡鱼都能忍,还忍不了小小的比格犬?
难不成这世上还有比羡鱼更过分的物种?
他就不信了!
半个月后,观良得出了这三个问题的答案。
有的。
他忍不了。
这世上还真有比羡鱼更过分的物种。
远在苍城的华,接到了观良的通讯。
她按下音量键,含笑向正在用餐的羡鱼和镜流告别。
走出餐厅,华接通通讯,对面笑道:
“华,我觉得我可以成立羡鱼受害者联盟。”
“你要加入吗?”
华不动声色地反问:“您……这是怎么了?”
观良哈哈一笑。
“哈哈,没什么。”
“不过是羡鱼给我送了十只比格犬,吃掉了我十几株兰花,刨坏了六棵松树,吃掉了一整个池塘的锦鲤而已。”
华:“……要不,换个地方,找其他人照顾它们?”
观良又一次笑出了声。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换了好几个地方,面积都是上千平,结果一直被邻居投诉,说它们叫声太大,我手下的人都去地衡司交过好几次罚款了。”
“当然,巡镝还是次要的。”
华顺着他的话题,问:
“最主要的是?”
观良回道:“最主要的是,它精力旺盛,嗅觉敏锐,见东西就啃。”
“它精力旺盛,我让侍者三班倒,带它们遛弯,有几只赖在地上死活不走,生拉硬拽都没用,还要被路人举报给地衡司,说我们虐待它们。”
“它嗅觉敏锐,换了几次地方,都能第一时间找到厨房,吃光所有食材。”
“它见东西就啃,看见什么都想尝尝,华,你能懂吗?看到什么都想吃啊!它们看见猫砂都得去试试味儿啊!”
华:“……”
我不是很想懂。
正沉默时,玉兆对面有人说:
“观良大人,它生了……”
观良问:“生了几个?”
对面侍者没有说话,似乎比划了个手势。
观良呵呵一笑,转头对华说:
“其中一只怀孕了。”
“刚刚,它生了。”
“一窝生了十只呢。”
观良的语气带着笑意,结合语句又透着一股平静的疯感。
华:“…………”
她小心翼翼道:“要不,送给别人?”
观良颇为认同。
“嗯,我打算留下那只不会叫的,其他会叫的狗全都送出去。”
华心说,你竟然还会留下一只比格犬吗?!
不愧是能忍受父亲的人啊!
等等,您都忍得了父亲,竟然忍不了比格!
这个品种了不得啊!
观良又说:
“先从曜青将军开始送。”
“就当是……对他们的考验。”
华默然片刻,决定帮一把远在曜青的下属们。
“要不做完绝育再送吧。”
观良欣然同意。
接着,他话锋一转。
“我打算给镜流送仓鼠。”
华顿时悟了。
观良不是不想送比格。
他只是再也经不住父亲的反击。
于是,观良退而求其次,选了同样繁殖能力极强的仓鼠。
只有填写镜流的地址,才能顺利把仓鼠送到罗浮。
镜流一看,只当是父亲送给她的礼物,自然不会起疑。
到时候,父亲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观良冷笑一声。
“我捐八千亿。”
“我们统领仙舟几千年的仙舟元帅,星海的监管人,寰宇的无冕帝王,亲爱的仙舟之父,怎么能被他疼爱的子女遗忘呢?”
华:“……您的意思是?”
观良笑着说:
“仙舟的每个洞天里,都必须立起羡鱼、不,羡知煜的雕像!”
“我要让每个仙舟人,都把羡知煜这个名字,深深地刻在心里。”
“不、他们不能直呼仙舟之父的名讳。”
“他们会亲切地将他称为,父亲——”
反正不是他掌权,羡鱼要是找人算账,也找不到他头上。
再说了,他资历最深、辈分最大,他都捐了八千亿,其他下属自然也会加入其中。
长辈都捐了,华肯定也得捐啊。
羡鱼只会找华算账。
华对观良的想法一无所知。
她心中叹服。
不愧是观良啊。
一招便能戳中父亲的死穴。
父亲看到雕像、听到仙舟人称他为父亲时,又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华暗道可惜。
她注定无法亲眼看到这一幕。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雕像的细节,和各自的近况,最后结束了通讯。
华转头找上一众将军,吩咐他们按原计划行事。
接着是曜青司鼎。
华叮嘱对方一定要时刻关注观良的精神状态。
如有问题,第一时间上报元帅府。
华再抬眼,视线与羡鱼撞了个正着。
羡鱼缓慢地眨了下眼。
“我们……应该算是第一次一起旅行?”
华想起方才她与观良的对话,不由得有些心虚。
她僵硬地点了点头,低垂下眼,借此掩盖略显游移的视线。
父亲公务繁忙,没有时间陪她旅行。
陪伴她左右的,是仙舟的将军们。
羡鱼神情温柔:
“我看到了哦。”
华眼神微动。
父亲看到了她的仙舟。
她像是等待老师宣判成绩的学生,下意识攥紧手上的玉兆。
羡鱼轻声对她说:
“华,你做得很好。”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华上前几步,张开双臂,紧紧环抱住父亲。
这是马蒂亚斯轻易便能拥有的拥抱。
可是……
她前脚和观良整了个大活,后脚不明真相的父亲就开始夸她……
有点开心,但又有点心虚。
父亲抬起手,力道轻柔地揉揉她的发顶,两人拥抱片刻,接着十分默契地拉开距离。
两人难得说些软话,心中触动之余,又感到有些肉麻。
父女温情维持不到半分钟,华主动换了个话题。
“您和母亲,等会儿打算去哪儿?至忠林吗?”
羡鱼点头,语气难得带了几分迟疑。
“是,见见他们,也见见……她的家人。”
华心下了然。
合着是担心母亲的家人不同意啊。
“好,我现在找人。”
羡鱼和镜流坐上星槎。
他低头,看到座椅旁的水果和糕点,忍不住问:
“我们……要不要再带些东西?”
镜流下意识道:
“嗯?这些就够了。”
她隐隐猜出了羡鱼的想法,伸手握住身侧人的手,与其十指相扣,笑着安抚:
“他们一定很喜欢你。”
羡鱼下意识回握。
镜流又谈起她送父母归乡时的细节。
苍城暂时封锁,但若是苍城人想落叶归根,只需向地衡司提出申请,便能让逝者葬入苍城的至忠林。
镜流陪着羡鱼跑了六次至忠林,这是第七次,早已熟悉流程。
她牵住羡鱼的手,走向一众将军们的安息之地。
羡鱼停下脚步。
“嗯?先去看看……”
羡鱼想到两人并未一同祭拜镜流家人,不能将他们称作自己父母,只好中途改口。
“先去看看你的家人吧。”
镜流转头,笃定地说:
“夫君,他们支持我的所有决定。”
“他们同意我加入云骑军。”
“他们认为,若是没有云骑军,就没有现在的仙舟。”
“倘若没有你和诸位将军,他们又怎么能回到苍城呢?”
“于情于理,都应当先去看看将军们啊。”
两人来到一众将军的牌位前。
之后,是镜流的父母。
整个过程十分顺利。
没有点不着的香,没有突然倒下的牌位。
羡鱼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轻声说:
“我会好好待她的。”
镜流笑得无奈。
“他们很喜欢你。”
谁会不喜欢羡鱼呢?
两人与华分别,踏上返程。
他们时常会停下脚步,在某个星球停留几天。
三个月后,他们回到罗浮。
两人刚出星槎海,迎面碰见一群神情激动、讨论着什么的仙舟人。
其中一人慷慨激昂地说:
“神本无相,直到羡知煜出现——”
羡鱼:“……”
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