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意应付完裴寒回到太极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男人倒还算有点良心,给了她一碟上好的白玉糕让她带走。
这可是原先宫里贵妃以上的殿里才有的。
所以当雪意大摇大摆地踢开魏承宇的殿门后,小皇帝果不其然又不高兴了。
“不要踹门,要推。”
“哦。”
雪意又一脚把门踹关了。
魏承宇:“……”
“你哪来的白玉糕?”他盯着雪意手中的糕点,眸色沉沉。
这小太监,成天到晚的不着调,一会儿就跑没影了,每天晚上却都会带点东西回来。
他白日里到底去了哪?
先前那些御膳房的佳肴就算了,可以当他是运气好偷的,没被发现。
可今日这白玉糕,只有贵妃以上的位分及帝王才可享用,他哪来的?
雪意不以为然,还给他递了一块,“一个臭屁怪给的。”
“臭屁怪是何意?”魏承宇接过糕点,问。
雪意摆摆手:“你不懂,乖,咱别问了,吃吧哈。”
她陪着裴寒逛了一天,有点累,没一会儿就躺在软榻上睡着了。
魏承宇放下糕点,拿帕子擦了擦嘴,才朝她走近。
刚一走近就闻到了熟悉的讨人厌的味道。
冷梅香。
是裴寒。
这个小太监去见的是裴寒。
魏承宇冷下脸来,看着雪意睡得香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怪不得一天天地往外跑,原来是在外面有了相好。
傍上裴寒了就以为能高枕无忧吗?
一个小太监,他是怎么有机会接近到住在星辰宫里的裴寒的?
难不成国师大人有亵玩太监的癖好?
呵。
小皇帝不悦地回到桌案前熄了灯,随后爬上了床。
可恶。
可恶的裴寒。
可恶的小太监。
这么久了他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究竟是何时与裴寒厮混在一起的?
前几日那些膳食也是裴寒给的吗?
小孩子的身体着实承受不了那么多的疑问和繁重的思绪,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没关系,第二天的魏承宇就又开始生闷气了。
因为一大早太极宫内就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成百的宫女太监开始搬东西,打扫宫殿。
两人还没睡醒的时候,早膳的四十八道菜就已经端上了桌。
雪意睡得香,被吵醒后起床气发作,随手拿起手边的香囊就朝龙床上的魏承宇砸了过去。
应激反应下,小皇帝猛地起身,结果刚好被砸了个正着。
躲了,但没完全躲到。
他黑着脸穿戴整齐后走出了内殿,却发现外面焕然一新。
宫女太监们整齐的站在台阶下,有一位公公正在交代着什么。
落灰了的太极宫被洒扫干净,连桌上都摆好了他从前爱吃的早膳,整整四十八道。
殿内的地龙被续上,整个太极宫都暖洋洋的,和前几日的寒冷完全不同。
新裁定好的衣服被送到了殿门口,放了长长一条道。
最突出的不是他尺寸的龙袍,而是较为瘦窄的太监服。
五花八门的颜色,做工精良,一看就出自给皇子公主们制衣的地方。
可这些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他八岁的这个阶段。
他没做什么。
那就定然是……
想起了昨晚的记忆,魏承宇抿着唇,脸像个小包子一样,闷闷不乐的戳着碗里的菜。
定是他同裴寒那个狗东西说的!
他就这么得裴寒宠爱吗?
短短几日,就能让裴寒又是送衣服又是送膳食,现在连宫女太监都送过来了。
下一步是什么?
裴寒那个狗东西是不是打算直接搬进来了?!
呵。
好,真是好。
要是雪意知道现在的魏承宇在想什么,肯定立马跳起来给他两个大嘴巴子。
神经病,有人伺候还不好?
他的怨气冲天,小小的身子大大的闷闷不乐,以至于雪意睡醒后看到的就是小皇帝碗里的菜捣的稀烂,却也不吃。
她走上前,看着一桌子四十八道菜咽了咽口水,随后疑惑的看向他:“你干嘛?”
这玩意儿一大早抽风啊?
她显然没理解到魏承宇的意思,所以他更生气了。
不过什么用也没有。
像魏承宇这种宁愿气死也憋着不说的人,让他说出朕不高兴这四个字来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所以他沉默了半晌,只干巴巴的吐出来两个字:“无事。”
一顿饭,两个人吃的各有所思。
雪意想着,有宫人服侍了是不错,但没人伺候她呀,都是来伺候小皇帝的。
不爽,还是不爽。
被伺候惯了的女人完全适应不了当小太监安安生生刷恭桶的日子。
狗都不干。
两个时辰后,她又“偶遇”到了裴寒。
男人今日似乎有急事要办,在瞧见她又跑出来遛弯后,一把将其拽上了马。
“啊!”雪意惊呼一声,吓得立刻环上了裴寒的脖子。
男人轻嗤一声:“胆子真小,不愧是没了根的。”
他将人摆正,却没扯下她环着他脖子的手臂,两人共乘一匹马在宫里狂奔起来。
魏承宇恰好走出宫门,一出来就瞧见雪意被裴寒以极其暧昧的姿势抱在怀里,两人共乘一匹马,看上去十分亲昵。
他手中上好的手炉摔在地上,小皇帝脸色黑得不像话。
“回宫。”
他阴沉着脸回了宫殿,气的摔了一地的花瓶。
又是裴寒!
他就那么喜欢往外跑吗?
非要去找裴寒?裴寒到底有什么好?!
狂妄、放肆!
胆敢在皇宫里纵马,满宫上下竟无一人阻拦!
以他对裴寒的了解,其就是一个阴险狡诈,不可信的唯利是图之人!
堂堂一国国师,竟也和李瑾那厮搞在一起,妄图颠覆他大魏的江山!
看来,这个小太监也不能留了。
呵。
三年之期一过,他便将他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另一边的雪意坐在裴寒的马上,与他一道出了宫门。
裴寒骑得很快,一路上畅通无阻。
寒风瑟瑟,冬日的冷气还是让雪意有些不适,她侧了个角度,把头缩进了裴寒的大氅里,离男人的胸膛极近。
裴寒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小动作,只微微将大氅收拢了些许,但并未停下或减慢速度。
李瑾正在摄政王府等他议事,他今日起的迟了,等下怕又是得挨那厮一顿冷嘲热讽。
裴寒与李瑾,乃是整个大魏如今的一把手。
今日裴寒与一太监共乘一匹马的消息被封锁的严严实实,皇宫上下都是他的人。
裴寒主皇宫内,而李瑾主朝堂天下。
两人就像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紧密相连,利益密不可分。
待两人到达摄政王府之时雪意才回过神来。
裴寒的大氅保暖效果太好,他又揽得紧,她竟就这样睡着了。
睡着的后果就是……
下马的时候她腿一软就往地上摔。
裴寒眼疾手快地将人一把捞起,皱了皱眉。
这家伙,腰和腕骨都如此纤细,着实不像一个男子。
若非是因为去了根的缘故?
他眸色淡淡,“小心点。”
“多谢大人。”雪意拍了拍麻麻的腿,指尖轻点,看不见的力量就流通进了身体。
哎呀嘛,舒服多了。
她整个人神清气爽地跟在裴寒后面,在左拐右拐七拐八拐之后终于在壕无人性的摄政王府内见到了正在批阅奏折的李瑾。
男人端坐在被雪白覆盖的宫殿前,顶戴黑色玉簪,一袭暗红官袍随风翻飞。
他修眉如新月,双眸深邃,手中拿着奏折,字字斟酌,目光专注,毫不苟且。
此时的他,如同一尊高山,稳固、高大而坚定,冷峻中透着无可撼动的威严,周身的气质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是常年执掌大权的上位者。
“你迟了。”
裴寒带着雪意尚未走近,一道声音便传了过来。
男人忽然停下,雪意一时不察直接撞到了他的背上,鼻腔一下子就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嘶……”她一下子鼻头一酸眼睛就红了。
这番动静自然也引起了李瑾的注意。
男人放下奏折,看着裴寒从袖子中抽出一张帕子,递给了那个小太监让他擦拭。
反常。
极度反常。
这不像是裴寒的作风。
可裴寒却像一个没事人一样走到了李瑾对面坐下,顺手就捏了一块他桌上放着的白玉糕放进了嘴里,还不忘给擦鼻血的雪意递了一块儿。
“瞧你笨的,这都能伤着,赶明儿我把你调到我宫里来当差好了,让公公好好教教你规矩。”
雪意小声嘟囔着,也不忘接过糕点:“还不是你突然停下,臭屁怪。”
“你说什么?”裴寒危险的眼神落在小太监身上。
她立刻改口:“多谢大人赏赐~”
随即,雪意便朝李瑾行了礼:“见过摄政王大人。”
她说完后,气氛似乎僵持住了,李瑾也不开口,只喝着茶,沉默不语。
眼看她站不住了,裴寒先一步把她捞了起来,“没眼力见儿,自己去找摄政王府的下人们玩去,本大人有要事和摄政王谈。”
“是,奴才告退。”她面上笑嘻嘻,心里想给李瑾两个大嘴巴子。
好大的官威啊。
不愧是能把持魏承宇天下五年的男人,是有点子本事在身上的。
她退下后就在摄政王府闲逛起来,但同时也没闲着,眼前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播放着两个男人谈话的场景。
裴寒率先发难,冷了脸:“你刁难一个小太监作甚?”
“依本王看,裴大国师对这小太监的在意程度,怕是本王想刁难都难。”
“才蹲多久你就把人家打发走了,就这么心疼?”李瑾放下茶盏看向对面的裴寒,笑得意味不明。
裴寒冷声道:“你想多了,他不过只是一个小太监,本大人没有亵玩太监的癖好。”
“左右不过是觉得好玩才带在身边罢了。”
李瑾笑笑不说话,换了个话题。
他找出一叠密信扔给了对面的裴寒,道:“边境传来的,你瞧瞧。”
裴寒接过信件,只大致扫了一眼就递了回去。
“你怎么看?”
李瑾收起信,目光看向墙头的皑皑白雪,很平静:“杀或不杀,你来定。”
裴寒蹙起了眉:“你疯了?他可是国舅爷,又是小魏帝的舅舅,无论如何也杀不得。”
“那便不杀。”
裴寒翻了个白眼:“合着您老说废话呢?他一回来,朝中的局势必然会发生改变,届时你怎么办?”
“他若夺权,本王定然不允。若带兵归朝,那便找个由头扣了他的兵符,免得夜长梦多。”
“陛下如今才八岁,成长的太慢,还需你我二人逼一把。若照现在的局势走下去,他最快也需十年才能制衡于本王,还须得是在本王有意放权的情况之下。”
“太慢,大魏等不起。”
李瑾捏了捏眉心,长睫微垂,倒是给他添了几分清冷感。
提到这个,裴寒显然也有些头疼:“当初先帝薨逝前,秘密召见了你我二人,命我们让陛下快些成长起来,加以培养,辅佐其成为千古明君。”
“八岁,实在是对小陛下太过苛刻了,我们是否应该……”
李瑾不悦地打断了他,声音又冷又硬:“裴寒。”
“若我们不这样做,他如何能凭借着对你我的恨意一步步成长起来?若让他一直躲在你我身后,我们为其遮风避雨,来日你我归去,他又当如何立足?人人都会说陛下一句昏君。”
“逆境,使人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