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锋,你小子活腻歪了是吧?”冯葵花还有几分余怒未消。
“没有,没有,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李俊锋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嚎了,去把脸洗干净。”
“不是你让我扮成海盗的吗?”李俊锋颇有几分委屈。
雾气中又驶出两艘大船,都是买来的旧船,改造成了海盗船的样子,船上的海盗,都是铁心帮的弟兄们假扮的。
“让兄弟们把衣服换了,扮成水手,过来运货。”
冯葵花这边有四艘满载的运粮船,又搬出寒玉冰鉴,从里面倒出来粮食,装满了三艘海盗船。铁心帮的弟兄们,大多是会县人,虽然没见过海,但都是在大江边长大,码头上讨生活的,水性很好,开船也不是问题。七艘大船结成船队,在海上行驶,太阳出来了,大雾渐渐消散,弟兄们忙着整理货物,有的在拆除船上海盗的标识,冯葵花抬头看见风里的黑旗,提醒道:“去把那黑旗取了。”
一个汉子道:“冯老板,我觉得咱们先别取这黑旗。咱们七艘大船,吃水又重,保不准就被真海盗盯上了,要来抢夺咱们的货物,咱们打着黑旗帮的旗号,倒没人敢打咱们的主意。”
冯葵花听罢,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又在海上行驶了大约一二里,一个小兄弟从船尾跑过来说:“冯老板,帮主,好像有一艘船跟在咱们后头。”
冯葵花道:“你确定那艘船是在跟着咱们?”
小兄弟挠了挠头,“应该是吧。”
“你再去看看,看仔细些。”
过了一会儿,小兄弟又急急忙忙跑过来,“看清楚了,看清楚了,的确是在跟着咱们,刚才咱们的船转弯的时候,它也跟着转弯了。而且,那艘船上也挂着黑旗。”
冯葵花“噌”地站了起来,“这下,怕是李鬼碰到李逵——遇上真的了。”
这边七艘船都是满载,吃水重,行驶慢,后面的船很快就追了上来。
现在,大家都注意到了后面那艘船,但是连铁心帮里最小的一个也丝毫不惧道:“他们只有一条船。我们七条船对一条船,不怕他们 ”
铁心帮从前是个小帮派,能跟猪龙帮抢地盘抢那么多年,靠的就是打架狠,不要命。
李俊锋道:“别慌,姐姐,兄弟们都在。”
铁心帮的团结和勇敢,让冯葵花感到了一丝安心,可是她很清楚,能让朝廷都忌惮的黑旗帮,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对面船上的人喊道:“诶嘿嘿,你们这伙鸟人哪里冒出来的,竟敢冒充老子们,你们既然冒充,想必听过黑旗帮的威名,知道我们黑旗帮的手段,嘿,知道了黑旗帮的威名,还敢冒充,想必都是不怕死的了。”
冯葵花站上前,海风灌满衣袖,青丝狂舞,裙裾飞扬,她的眼神明亮坚定,中气十足地说道:“好汉明鉴,黑旗帮威名赫赫,无人敢犯,我等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借用黑旗帮的名号。”
“借也没有白借的道理,这样吧,你们把船上的货物留下,当作报答,爷爷就饶过你们。”
“岂有此理!”李俊锋就要发作。冯葵花摁下了他,“不要冲动。”
冯葵花又对那边船上道:“贵帮帮主何在?可否让我见一见帮主?”
“我们帮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冯葵花道:“只要让我见一见帮主,我情愿将船上的货物拱手相让。”
“姐姐……”李俊锋又急了。
“别急,”冯葵花沉声道,“我自有打算。”
那边黑旗帮的人,观望着这边,叫了一个小喽啰去禀报帮主。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仿佛踏出的每一步,都有千钧之力,来者身着锦袍,儒雅的打扮,却盖不住衣服下粗犷的肌肉,蓄着蜷曲的络腮胡子,眼睛明亮,鼻梁又高又直。
冯葵花眼前一亮,感叹道:“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林公子,京城一别,没想到会在海上遇见。”
林异人双手摊开,“我早就说过,我是在海上做生意的。”
冯葵花低头一笑,实则是在快速思考策略,她想起在京城的时候,林异人差点打死崔公子,看来这人颇有几分简单粗暴的正义感,决定尝试说服他。
“林公子……”
“冯姑娘……”
两人一起开口,林异人双手抓着栏杆,露出温和的笑容,“请讲。”
冯葵花道:“事涉机密,可否请林公子单独与我一谈?”
“好啊,你想跟我谈些什么呢?”
冯葵花又问:“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林异人让船靠拢,翻了过来,铁心帮众人如虎环视在他周围,他狷狂一笑道:“当然是我过来了。”
冯葵花挥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林异人也挥退了众海盗。
“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林异人看着她,用暧昧的声音道,“你想对我说些什么?”
“事关重大,还请林公子勿要调戏于我。”
“好吧,”林异人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咱们正正经经地说话。”
冯葵花道:“公子可知道,东南诸州,共有二十四郡遭了水患,粮食颗粒无收,流民遍地,饿殍遍野。”
几乎微不可察地,林异人皱了一下眉头。
“我这七船粮食,乃是救灾的粮食,唯恐被人劫去,又听说黑旗帮在海上人人畏惧,因此才想出这个办法,挂上了黑旗帮的旗号,希望能吓退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你是说,朝廷买了你的粮食去救灾?”
“不是,”冯葵花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想跟朝廷有什么纠葛。只要这批粮食能送到灾民手上就行。”
林异人道:“只怕你已深陷其中。”
冯葵花听罢,无言以对。
林异人又问:“你们要去哪里?”
“云州的黄园港。”
“我们黑旗帮的弟兄们,从不与百姓为难,既然是赈济灾民,我们送你们到近海。”
“多谢。”
林异人咳了一声,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那个,冯姑娘,有些事,我觉得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下。在京城的时候,我不是故意要掳走你的……”
冯葵花轻轻“嗯”了一声,表达自己的疑惑。“掳走”这么复杂的动作,怎么能不是故意的呢?
“我——当时——,其实是——有话跟你说。”
“所以呢?”
“当时的情况,我必须尽快离开京城……其实我是想请你来船上做客,但是如果你想离开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你的。总之,你要相信我,我不是那种强抢民女的强盗。”
冯葵花笑道:“林帮主一身英雄气概,豪气逼人,自然不是一般强盗能比的。”
“呃,好吧,你知道……我是想说……”林异人忽然又问,“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冯葵花道:“我懂你的意思。”
“哦。”林异人还有点懵。
冯葵花又笑着看他道:“所以你当时是想对我说什么?嗯?”
“现……现在说吗?我还没……准备好。”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需要准备吗?”冯葵花笑道,“那下次吧。”
船队再次启航,冯葵花站在最前面的船头,左后方站着林异人,右后方站着李俊锋。
“姐,我觉得咱们不需要这些海盗的保护。”
冯葵花耐心解释道:“我知道铁心帮在陆地上很能打,但这是在海上,林帮主他们,比我们更熟悉环境。”
李俊锋不爽地哼了一声。
林异人打趣地说道:“小兄弟,记得要听姐姐的话。”
李俊锋瞥了他一眼,很快地说:“她比我小,叫姐是江湖地位。”
“哦——原来是我误会了,抱歉,抱歉。”林异人道。
船快到近海,李俊锋看林异人道:“前面就是黄园港了,林帮主,你们的船不能再往前走,你该回去了。”
林异人彬彬有礼地答道:“多谢李帮主的提醒,只不过我对海上的位置,比对自己的掌纹还要了解,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不该走的时候,没人能赶我走。”
冯葵花道:“若无林帮主一路相送,这七船粮食恐难平安到达黄园港,我替东南二十四郡的灾民,多谢林帮主。”
“冯姑娘,”林异人道:“你还是要回岸上去吗?”
冯葵花道:“天高海阔,但我的家乡在岸上啊。”
“我只怕你此去,前路凶险。”
冯葵花沉默了一会儿,“从前也有许多凶险,也都渡过来了。”
林异人道:“可是冯姑娘,你别忘了,你现在被海盗劫持了,要怎么回去呢?”
“令狐千城会派人来救我,到时候让他们再演一出戏。”
又过了一会儿,已经看得到海岸上的黄园港了,林异人道:“看来告别的时候已经到了,虽然我这个人不喜欢告别,冯姑娘,以后如果你到了岸上,遇到了什么麻烦,就到海上来找我,天高海阔,有的是天地任你驰骋。”
冯葵花点头微笑道:“好,我会记得你说的话。”
冯葵花弄脏了脸,和铁心帮众人一起扮成商贩,混进了黄园港,租了一个仓库,卸下了货物。冯葵花和李俊锋两个,又换上贩夫走卒的衣服,来到大街上,钻进了一家茶馆。
进了茶馆,冯葵花四处张望,正奇怪没看到人,店小二突然跑过来说:“二位客人,楼上有个房间的客人请你们过去。”
“估计就是他们。”冯葵花说着,拉着李俊锋上了楼。
两个人一进屋,跟里面的人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