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护城河眼瞅着要冒漾了。
百官们这才反应过来，彻底慌了神。
老李却稳坐金銮殿，美滋滋地逗鸟儿。
嗯，此鸟非彼鸟！
这是西域某国进贡来的一只鹞。
老李喜欢得不得了，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
可当听说粮价涨到了1600文一斗，老李兴奋得直跳脚，立刻让人把鸟笼拎了过来。
正当老李玩得兴起的时候，姓魏的坏老头来了。
老魏，号称李世民的头号劲敌。
每天不是在骂李二，就是在骂李二的路上。
鸟儿，肯定是来不及放进笼子里了，只能攥在手里。
老李有严重的恐魏症，强自定定神，“爱卿，来紫宸殿有事儿？”
潜意识里，老李就想让魏征快点走。
难得高兴，有机会儿玩玩鸟，兴致不能断。
但作死这种事，是容易上瘾的。
魏征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龙案边上的鸟笼子。
寻常情况下，老魏都是拼死劝谏，在老李的心尖上反复横跳。
可今天居然换套路了。
一介言官不去骂皇帝，居然对皇帝歌功颂德了。
从晋阳起兵，一直说到现在贞观年的政通人和。
把老李夸得有些飘飘然。
老李激动得恨不得钻进魏征的怀里撒泼打滚。
人不能激动，一激动就容易犯错。
老李就是这样，激动地狠狠一攥拳。
就听见扑哧一声，这只鹞——嘎了！
槽！
这该死的田舍汉，他就是故意的！
有心狠狠教训一下老魏，最后还是忍了。
眼睛瞄了一下杜正伦：给朕记下来，然后传扬出去，就说魏征对着朕歌功颂德了。
杜正伦低头，看看《起居注》，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征面圣，颂德！
想想老李的眼神，杜正伦狠狠一咬牙，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职业操守，把魏征的话，又重新润了一遍，足足写了一整页。
老李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傲娇地一挑眉毛：和朕斗，你魏征差得远了！
“陛下，护城河的水接连上涨，恐怕这场雨来者不善，还望陛下早作定夺，防患于未然。”
魏征微微一躬身，“外面已经有流言蜚语，说这是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涝。如果真的是大灾之年，臣建议陛下派人前往关陇，先解决粮食的问题，然后着手抗涝抢险。”
借粮？
别做梦了，朕绝不向关陇豪强低头。
“粮食的问题朕自有办法。但赈灾确实也要提上日程了。”老李还没被即将胜利的喜悦冲昏头脑，“朕已经命工部寻找泄洪的地点了。”
“陛下，泄洪有两个地方为最佳，一是清河公主的封地，二是汉王殿下的西山封地。”
“西山，以后是房俊的了，和汉王无关。至于德贤的封地……”
李世民略微沉思，手心手背都是肉，还真不知道怎么选择好了。
抽空还是去问问房俊和李德贤，看他们两个谁更愿意为江山社稷造福了。
闲聊了一会儿，虽然搞定了魏征，可魏征就是赖着不走。
眼睛时不时地瞄一眼鸟笼子。
意思很明显：陛下，我都把你看破了，我该歌颂的都歌颂完了，你不该做点儿什么吗？
老李索性也不装了，把鸟丢到了龙案上。
魏征见状，正了正衣襟，深深躬身，“陛下圣明！”
见老李脸上浮现怒气，杜正伦起身提醒，“陛下，到时间去东宫了。”
“哼！”老李一甩衣袖，狠狠瞪了魏征一眼，带着魏正伦去了东宫。
…………
东宫。
李承乾手里面捧着的是一本《忠奸论》。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李元昌、杜荷等人被打，他就静不下心。
尤其是杜荷，躲得了初一，没躲过去十五。
虽然没说倒立吃屎，但程怀亮、窦怀悊也没惯着他。
以杜荷的马车违反交通规则的罪名，把他关进了巡城卫的大牢。
老熟人，必须特殊对待。
独立的单间，里面加了五个马桶。
把杜荷熏了一天一夜，才从牢房里放出去。
杜荷第一时间过来告状，李承乾就感觉，这是长安三虎在打他太子殿下的脸。
就此时，李世民来检查课业了。
一眼就看到了《忠奸论》，老李眼中浮现出老父亲般的慈爱，“这本书的文字虽然枯涩难懂，但真正理解之后，才明白它的珍贵。太子，你熟读了吗？”
李承乾结结巴巴，“儿臣，熟，熟，熟读了。”
李世民大马金刀地坐好，满眼期待，“那就用枭雄曹操为例，说说你对这本书的理解。”
“天地有阴阳，事物也一样如此。好与坏，是与非，贤与愚，忠与奸，光明与黑暗……”
李承乾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可就是不能扣住主题，这让老李很不满意。
老李脸上浮现不悦之色，“太子，这本书你读了快一个月了，就只学习了字面意思？”
李承乾惶恐至极，“父皇，儿臣，儿臣知错！日后一定刻苦攻读。”
“你就是被观音婢宠坏了。”
见李承乾冷汗直流，老李心头一软，目光也不再那么严厉，“皇帝再用一个人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能力，而非忠奸之分。一个人有能力，皇帝就会信任，那他在皇帝心里就是忠臣。所谓的忠臣奸佞，只是史书上表现出来的，史官在写史书的时候，会把历史问题作为一个评价标准。就好像《史记酷吏传》，你能说里面的酷吏，就全都是奸佞吗？你是太子，坐在东宫，除了课业，也要勤于政务，实践才是检验一切的真理。”
说到这，不知道为什么，老李突然想起来，为他分忧的好贤婿房俊，原本慈爱般的目光，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你看看房俊，那才叫大智若愚，连忠奸论都搞不懂，如何对得起我李家的列祖列宗？”
“儿臣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好好攻读。”李承乾说话间，眼角落下两行眼泪。
他发现平日里，宠爱他的父皇，提到房俊突然就变了一副模样。
“再放纵你宠溺你，恐怕你将来都不如房俊十之一二。把忠奸论抄录五十遍，再以曹操为题，写一篇策论，三天后朕过来检查。如果你依旧如此，朕绝不轻饶你！”
李承乾慌乱点头，“儿臣一定完成课业，做一位合格的守成之君！”
守成之君？
李世民听闻，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冷哼一声，离开了东宫。
李承乾如蒙大赦，看着老李离开的背影，终于缓过神：
房俊！
又是这个该死的房俊！
这仇，本宫记下了！
老李走出东宫，想想房俊的优秀，又想想李承乾无能，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传朕口谕，汉王李元昌，赏二十军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