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余老大的话，被唤做秋英的女人这才跨过门槛，从屋里出来。
凤遇竹瞧着这张脸，心里不是个滋味。如果她没记错，余老大说过，眼前之人，还未奔四。她分明比自己母亲还要小许多，可单看面容，说是比母亲大上二十几岁都不为过。
妇人虽面容沧桑，却能让人透过她的五官中还原出其年轻时的几分风姿。
她看向凤遇竹青凌二人，脸上的神情有些怔愣：“两位小哥……”
牛寡妇低头苦笑一声：“你们等会儿，我搬条凳子来。”
妇人搬来两条长凳给几人，自己则是坐的小板凳，几人在门口坐下，余老大作为中间人这才开口：
“秋英，这位公子有事找你。”
牛寡妇闻言，顺着余老大的视线看向凤遇竹。
凤遇竹接收到视线，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看着面前的妇人，她心中生出歉意，这样一个可怜女人，自己却要利用她死去的孩子……
她短暂地沉默片刻，不再去看妇人的眼睛：“……婶子，此次，我是为二妮而来。”
从旁人口中听到自己亡故孩儿的名字，妇人的心猛地一颤。那些让她在无数午夜惊醒的记忆，像无尽波涛，瞬间涌上心头。她的眼中泛起涟漪，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二妮？”妇人问道，声音不受控制地染上一丝颤意。
“……是，”凤遇竹精准捕捉到妇人的情绪变化，心头触动，她微微抿唇，“她……给我托梦了。”
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似乎是没有理智的，她甚至不去思考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会给这个陌生人托梦，也不去质疑此话真假，闻言，牛寡妇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眼睛死死锁住凤遇竹，身子前倾，只差整个人扑上来，原本凄柔的眼睛竟攀上疯癫之色：“二妮？我的二妮？她跟你说什么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凤遇竹眼睛忽闪，话哽在嘴边，她唇瓣无声动了动，声音才随后响起：“她……放心不下您，让我来看看。”
“还有呢？！”牛寡妇突然情绪失控，她站起身，说话的语调也开始变得疯癫，“她还说什么了？！”
“你告诉我！她说了什么？！她有没有怪我？！”
妇人说着，到了凤遇竹身前，眼神带着恳求，
“她有没有问你，娘为什么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她有没有怪我？”
说到此处，眼泪突然涌出妇人眼眶，她无力跪坐到地上，抓住凤遇竹的衣角，神情很呆滞，可眼中尽是癫狂，
“她有没有怪我没去救她？！她有没有怪我是个狠心的娘？！”
在座几人皆是被这突发的状况惊到，凤遇竹率先反应过来，起身搀扶：“婶子，您冷静些……”
“谁都不想这样的事发生，这也不是您的错……”
“王秋英！！！”
还不等凤遇竹安慰的话落下，另一道颇具震慑力又隐含威胁的声音便暴怒响起。
声音的主人，赫然是余老大。
地上女人被他这一嗓子镇住，眼中迅速恢复清明，她有些干裂的嘴唇无力又无声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空当，凤遇竹也将人扶了起来，在余老大注意不到的地方，她意味不明地看了二人一眼，收回目光，心中有了盘算。
这边，余老大见妇人不再发疯，也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凤遇竹的反应，这才继续冲着王秋英说道：“娃娃都已经死了！再怎么样也回不来，你就不要整天这个样子了！你难道想和村里每个人都处成刘秀梅这个样子？也没趣不是？”
闻言，凤遇竹脑中突然一个激灵，刘秀梅？
王秋英稳住身形，缓缓点头，但不知道是不是人的错觉，她这一点头，身形似乎比方才更佝偻了几分。她又转头看向凤遇竹，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语气轻得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声：
“小哥儿……我家二妮，还同你说了些什么？”
对上妇人那双苦涩沧桑，皱纹遍布的眼睛，凤遇竹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她张了张嘴：
“……再也没有了。”
闻言，妇人闭眼，嘴角扯出一个苦笑的弧度，一滴浊泪自眼角划出。
她只是一个劲儿点头，半个字都说不出。
半晌，她才堪堪平复下来，看向凤遇竹，抱歉道：
“我家二妮，搅扰你了……”
凤遇竹见她这副样子，心里不是个滋味：
“是缘分，她找到我，说明我与婶子有缘。”
她说着，看向青凌，青凌会意，赶忙伸手准备掏出荷包，却见凤遇竹冲他微微皱眉，反应了一会儿，手转了个方向，最后只取出一吊钱，上前交到凤遇竹手里。
凤遇竹将钱放到妇人手中：“一点心意，婶子莫要嫌弃。”
王秋英感受到手里沉甸甸的重量，神色惶惶，赶忙推脱：“使不得使不得！”
“小哥儿，本来让你受搅已是不该，怎么还敢要你的银钱？！万万使不得啊！”
凤遇竹从容将她的手推了回去：
“我今日是特意为此事而来，婶子要是不收下，我反倒难安，您就当行桩善事，收下吧。”
妇人闻言，再想不出什么推脱的话来，只能点点头，小心收下：
“……多谢小哥儿。”
见妇人收下，凤遇竹稍稍松了一口气：“时候也不早了，我得早些回去，婶子，您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王秋英自始至终都没有过问一句事情经过，她似乎，并不很在意这些。
而凤遇竹这一句，似乎才勾起了她探究的欲望，王秋英看向凤遇竹：
“小哥儿……”
“你是怎么梦见我的女儿的？”
她说着，似乎是觉得这样说凤遇竹不能准确理解她的意思，又语气急切地补充道：“就是，你梦见她前，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求你告诉我。”
“一定是我哪里没有做对，不然……她为什么不肯来我的梦里？”
“她是不是还怨我？”
“她是不是……还在怪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