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雪,下得格外大。
缓缓打开的城门,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城内的目光落在城外的人身上,白雪皑皑的道路上,一个黑色杂乱的影子显得有些刺眼。
本就是寒气逼人的二月天,那两个浑身是伤的人,身上一点干燥的地方都没有,滴滴答答的血水从两人的行迹上留在触目惊心的一条小路。
顾右贤最终倒在了离城门不远的地方,腰间的刀剑滚落到地上,发出铮铮落地声。
两个脸色惨白的面容,耗费心力的浑身发着热,呼出的气息,微弱得似乎下一秒就要停止了一样。
把两人的抬进城内救治时,好多大夫都说了同样结果的话。
“救不活了。”
“心脉已断,另择名医吧。”
“人呼吸已灭,择良日选择厚葬吧。”
……
萧关看着毫无气息的两人:“明明身体还是热的,为什么救不了,是他们医术不精,是他们医术不精”
“对对……就是他们医术不精,继续找大夫,快去……”
萧关吩咐着身边的服从,上一个名医走了,服从带着下一个名医进了来,继续把脉。
这次的是一位行了多年的老医者,听说他是只要还有呼吸就救得活的,凌云国有人称这位老者为阎王愁。
不久前,他还在他的小医馆给病人抓药,而后便被冲进来几个士兵带到了这府外,老老实实的。
他同数名医者趴在院子等候差遣,府里安安静静,丝毫不像是有危重之人的样子。
他刚进门就看到里面出来了个医师,那医师也没说什么,就摇了摇头面朝他错身离了府。
经历过很多次疫病,很有希望,萧关看着眼前的神医,恭恭敬敬的让开了身,念道:“有劳了……”
医者先是看了一眼离他近点的刘居延,把了把脉,转而走向邻床的顾右贤,随即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惋惜的说道:“呼吸已尽,老夫无……”
“加恪!!拿两碗盐巴过来!快去!”
萧关此刻不再遮遮掩掩的守护着自己那点薄弱可怜的礼数。
听到这几个字后,便出口厉声打断了医者的话,话语间似乎气结于身,气息颇为沉重。
老医者被这突然而至的凶狠眼神吓到,忙跪在地上,连声饶命,却感受到头上之人,并无杀他取悦的沉默。
随后很快便迎来了无奈可气的话语,他不敢抬头去看只是听着。
“身体都还是热的!刚刚还有气!一分钟前都还有气!”
“阎王愁!你不是号称阎王愁,你不是有气就能救吗!”
“好好……好!等着!”
“……等着。”
盐巴很快就拿了来,萧关说了句什么,便把盐巴撒在了刘居延敞开的伤口上。
加恪看着萧关几近疯狂的双手,抓起另外的盐巴撒在了顾右贤的伤口上。
四周安静极了,仿佛死亡已经来临的寂静,细细静下心听着,才听清。
他的主人。
他的主人萧文简,夜访国的太子殿下。
此刻口中低声啜泣的话语,说着:“你们两个……不是最怕疼吗……那我就让你们……痛得死去活来……”
阎王愁看着这一幕,一定觉得这位临近国家的女太子,一定是疯了。
一碗盐巴没了,躺着的两人还是没有任何活着的征兆,萧文简缓了神,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阎王愁觉得,除非是躺着的这两位,本身就想活,外界的强行刺激,大抵都是徒劳无功的……
怎么可能活着,这样重的伤,本该早就去那奈何桥边了,两人却支撑到了城门,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嗯……疼…~”
“额……嘶~”
这迟来的声音,虽有些晚,却丝毫没有给人带来悲伤,萧文简笑了一声,似是如释重负:“哈……活了……有气了,快来救人!快!”
阎王愁听着这声,双眸睁大了许多,激动得忙爬起身来,打开随身的医箱并开始诊治。
屋内的人被尽数赶了出去,这阎王愁治病的时候,那可是真凶,谁不听话便破口大骂人家族中十八代。
马虎不得马虎不得,这是条人命,一边救人一边骂,谁挡着他拿医药东西也破口大骂。
好像这样就能把躺着的人,骂醒了一样。
刚才那唯唯诺诺的模样,早已不见了踪迹。
身边的血水连续不断的供应,一盆一盆的从房间出来。
这一天过完了,半夜这位老医者推开门,便看到门口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令他震惊的是,那些个衣着统一的士兵,像是皇亲国戚的场面,有些疑惑。
他眼睛有些花了,随意对着其中一人,轻轻的说道:“屋内一定要保持温暖干燥,一人一人的进去探视,记住保持安静。”
阎王愁走在回他家的路上,想起姑娘胳膊上的淤青,那是谁掐的已经不得而知。
正中要害应该早就活不了了,他扭头看了看,夜色里微光照耀闪烁的灯火,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足足休养了九日,两人才从昏昏沉沉的无意识里苏醒开了。
顾右贤躺的浑身有些酸胀,就像是腻在一块粘稠的糖饼里,想起这经历,又硬又痛又好笑。
他扭头便看到了身边人平稳的呼吸,皱了皱眉,淡淡的看着没有出声。
刘居延吧唧吧唧了嘴,这一天天的睡得她好累。
这几天她每日醒来都是在半夜,白天能听到一点点声音,但懒,不想管。
手上,背上,脚上缠满了绷带,束缚得她有些累,她再一转头,看着同样木乃伊装扮的顾右贤,心里平衡多了,嘿嘿。
“顾右贤?”
“嗯?兄弟,看够没有?”
“兄弟?醒了说句话?”
刘居延的声音陡然响起,四周静的出奇,隔壁动一下的声音,她闭着眼睛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以为对方可能真没醒,试探性的叫了几声便撇撇嘴,闭上了,四周又沉入一片夜色的寂静中。
顾右贤却在这寂静中,噗嗤一声笑了。
这一笑,刘居延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一笑便停不下来了。
一笑便不小心扯着腹部的伤口了,顾右贤连忙哎呦哎呦的叫:“别笑了……别笑了,扯到肉了,疼疼疼……”
听到这声,刘居延便更忍不住笑了。
“死里逃生,活了,哈哈哈哈。”刘居延笑着说道。
顾右贤说别笑了别笑了,自己却一点没忍住,房内充满了两人的笑声 。
“嘭!——”
一声寒气从门口传了进来,接着萧关严厉的声音便响起:“别笑了!再笑把你们俩扔出去!”
顾右贤:“哦~”
刘居延:“哦~”
加恪望着这一幕,他和萧关一早就站在了这里,此时夜已深了。
两人身上的伤口因为开怀大笑,而布料渗出了点点血迹。
主人紧张的这么一推门,反而比好言相劝要有效果的多。
……
顾右贤:“萧姐姐~加恪~我饿了,我要喝粥~”
刘居延:“萧关~我也饿了,我要吃玉米粒~”
萧关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憋屈着说道:“你俩串通好的吧!”
刘居延:“不敢!”
顾右贤:“不敢!”
萧关:“还说不是……等着吧。”
“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