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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给苏珩和许知意安排的院子就在王柠柠的院子隔壁。

但因着二人不和的传闻,非常贴心地一个安置在东边,另一个安置在西边。

晚间。

仍在下着小雨的庭院尤为寂静。

刚用过晚膳的苏珩扬手推开了窗户,遥望西边某处掌灯的厢房。

此时张敬风风火火地关门,走至苏珩身旁:“滕府的罪证属下搜罗得差不多,侯爷请过目。”

苏珩将目光移至张敬身上,伸手接过,转身坐回了桌边。借着烛灯,一张一张仔细翻看。

前两日借着滕元柏和郑玉娥在前厅会客的间隙,张敬早已偷偷把滕府摸了个遍。

上面记载的大多数是滕元柏如何利用职权打压黑城百姓,如何侵占私产,如何草菅人命等一系列罪证。

至于郑玉娥,她也休想逃。

没想到区区一个内宅妇人,手上竟也沾了这么多鲜血。

早两日听到许知意提起下毒一事,他就当即吩咐张敬一并调查。

没想到寻常内宅里的陷害与勾心斗角会如此骇人听闻。

滕府的一众姬妾和下人,几乎全都受过郑玉娥狠辣的手段。

轻则棍棒、服毒、发卖妓院……

重则死无全尸……

苏珩将证据一一重新叠好,递到张敬手上:“找个自己人,将它呈回汴都,务必亲自交到张大人手上。”

张敬接过,见苏珩面上并无喜色,便多嘴问了一句:“既然滕府的事情已经解决,侯爷应该开心才是,怎么还是愁眉苦脸?”

苏珩愣了一会,视线飘向窗外。

盛夏时节,没有月亮的雨夜,到处漆黑一团,唯有丁点的暖黄在微微摇曳。

想起前几日刚到黑城时见到的奇怪情形。

若是中原百姓,应该内敛而含蓄才是。可那天他无意之中碰见的好几人都是豪放又洒脱,骨子里简直和以游牧为生的大绥人一模一样。

他虽年轻,但早已同大绥人打过交道,因此对他们也有一些了解。

能让他产生这种异样感觉的,怕是来者不善。

就怕大绥人早已混入黑城当内应,趁机将黑城的地形和实力摸得一清二楚。

若他的猜测没错,相信要不了多久,黑城将有一场恶战。

苏珩将目光收回,落在洒满晕黄的烛灯上。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淡淡道:“不能再拖了。”

张敬将证据一一收到怀里,茫然地问:“什么不能再拖了?”

苏珩头也没抬,也没说话。

兀自取了桌上的一支笔,又寻了张纸,低头写了起来。

待写完最后一划,随意将笔搁下后,方才抬头看向张敬。

惺忪的烛火落在他脸上,将那张俊美的脸照得温柔又旖旎,可是此刻却让人没了欣赏的心思。

只因苏珩脱口而出的语气潜藏着前所未有的沉重。

“找个信得过的人,把信送到高飞手上,让他处理好陆宏的事后抓紧时间下一趟江南。”

“将钱掌柜提前准备好的兵器、粮食、盔甲……全部运来黑城。”

话落,又垂眸将墨迹已然干透的信纸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

递到张敬手上,提醒。

“届时让高飞在城外寻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切记,一定要秘密进行。此事事关重大,除了我们的人,绝不能让任何不相关的人知晓。”

“还有,你明日寻个机会约邝将军和他的儿子见一面,就说我有事要和他们商讨。”

如今黑城内忧外患,实在经历不了战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制造疑雾,擒贼先擒王,将黑城的叛党与蠢蠢欲动的大绥全数清剿。

想到这里,苏珩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罕见的令牌。

那是苏达临终之际托付给他的,是可以调遣苏家暗卫的令牌。

苏家暗卫———是苏达秘密培养的暗卫,是用以对付大绥战士的后手。

这支暗卫个个本领高强,几乎可以以一敌百。

而这个秘密,当时除了宁安帝和苏达知道,再也没有旁人知晓。

而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还多了一个,那就是他!

但由于肩负着父亲的遗愿,所以哪怕他处境有多么水深火热,也未曾让苏家暗卫出过手。

可现在,却不得不出手了。

他打算把这块令牌交付给邝景,让他亲自前去清兰州领兵。

思及此,苏珩又取来了黑城舆图,摊开。

逐处考究,最后修长的手指落在某一处地方,轻敲了几下。

此处地势险要,视野开阔,到时候可以让邝景和高飞等人在这里会合,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张敬见苏珩一副担忧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紧张了起来,追问:“侯爷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苏珩将舆图卷了起来:“暂时没有,你记得照我说的去做,切不可怠慢。”

张敬点头,领了命令往门口走去。

正欲开门之际,突然想起了什么。

又折返回来,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属下突然想起夫人今日不仅让王夫人受了这么大的一个哑巴亏,而且还当众让她失了脸面。”

“像王大人这种小肚鸡肠的人,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属下猜想他定会伺机报复夫人,侯爷要不要出手?”

苏珩闻言,握拳抵唇一笑:“你当夫人吃素的?不用担心,我待会过去一趟……”

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往张敬手上递了一包药粉:“你觉得柠柠会喜欢我送的香膏吗?”

张敬听见此话,顿时瞠目结舌。

正想开口追问苏珩突然提起王柠柠是何意,却见苏珩朝他使了个眼色。

他往门口看去,只见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淡淡的黑影。

可怕的是此人的脚步声竟连他也听不见。

张敬顿了顿,才恢复冷静道:“属下一个大老粗,对女孩子的玩意自然不熟悉,侯爷还是莫要问属下。”

苏珩有些为难地叹了一声:“我还指望你替我出出主意,结果你比我还笨,那可怎么办才好?”

张敬心里叫苦不迭。

侯爷演戏就演戏,为何还要明晃晃地摆他一道?说得他好像真的很笨一样……

门外的明月暗暗骂了张敬一句。

不懂就不要答!

正常人不都说肯定喜欢,喜欢得不得了……这个没眼力见的张敬还真是晦气!

明眼人都知,王柠柠的一颗真心可是全扑在苏珩身上。

如今听苏珩这番话,想必对王柠柠也有几分意思。

只是有这个碍眼的张敬挡着,王老夫人和王柠柠交代给她的任务恐怕会十分棘手!要是完不成,在王府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想了想,只能冒险从中斡旋,才能开花结果。

想着想着,又听见苏珩带着些遗憾的口吻说:“我也不知柠柠喜欢些什么……”

听见此话,明月心下一喜,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终是敲响了房门。

早已等待着的张敬一个箭步移至门口,利落开门。

目光落在明月身上,不经意地打量。

默了默后收起面上一闪而过的狐疑。

随即拿出他的看家本事,下一秒装得十分懵懂又无知:“这么晚了,明月姑娘是有何事?”

明月不动声色地往里面瞅了几眼。

见苏珩正盯着桌上的某个小玩意发呆,又见张敬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根本没发现他俩的异样,装作十分吃力地把地上的水盆端起,笑嘻嘻地回。

“时辰已晚,奴婢见侯爷还未沐浴,生怕怠慢了侯爷,便自作主张打来了热水。”

顿了顿,目光正视苏珩:“请容奴婢斗胆一问,侯爷可要沐浴?”

苏珩敛了敛心神。

这么迫不及待?

那正好,他也等不及了。

随即朝张敬挤了一个眼色。

张敬会意,瞥了一眼她布满青筋的手:“水盆重,明月姑娘放下就行。往日这种粗活是我负责的,所以以后还是让我来伺候侯爷就成,你就负责打扫。”

明月听见此话,依旧抱着水盆没撒手,推却道:“王老夫人是让奴婢来伺候侯爷的,怎么能假手于人呢?”

张敬虚伪一笑后,猝不及防地伸手往前探去。

明月下意识将水盆抓紧,张敬却没抢过来。

他愣了愣。

方才他使出的力道一点都不小,没想到居然抢不过一个女人!

联想到方才偷听的一幕,张敬有些后怕。

任谁也想不到,如此乖巧伶俐的丫鬟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不,有可能是杀手!

明月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卸了手上的力道,半推半就地把水盆往张敬手上塞去。

张敬顺势接了过来,完全没提起方才的试探。

他提醒道:“现在你要伺候的人是侯爷,而不是王老夫人,你得弄清楚主子的喜好。还有别站门口了,赶紧进来,侯爷有事要问你。”

明月随即装得乖巧又懂事,“被逼无奈”地进了厢房。

面容虽是胆怯懦弱,但一双眼却四处打量着,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匣子上。

苏珩见张敬一瞬而过的吃瘪模样,又见明月这副动静,心里将她的底摸得差不多。

她怕是个精明的人。

只要是人,哪怕再精明,也总有弱点。

他摆了摆手,让明月坐下回话,明月却垂下眼帘,连称不敢。

等明月一番虚与委蛇的推辞坐下后,苏珩唇角微扯。

果断起身走到明月打量的匣子前,不紧不慢地取出了一锭金子,而后放到她面前。

明月有些匪夷所思。

双眸发亮地看着面前金光闪闪的金锭,咽了咽口水。

她替王老夫人和王文卓冒着生命危险处理了多少肮脏事,除了保住这条贱命外,并没得到些什么额外回报。

反而一来这里,就被甩了这么一个大金锭,这是走了什么好运?

苏珩将她这副纠结的表情收入眼里,浅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你可知道柠柠喜不喜欢我送的香膏?”

对于面前的金锭,明月本该推辞的。

可没想到苏珩问的竟是方才询问过张敬的同一个问题。

一时之间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她又思索了一会,最终确定心中的答案。

那就是苏珩对王柠柠早已情根深种。

他不过是一个垂涎王柠柠美色之人,平日里这种事她司空见惯,如今应付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至于苏珩方才提的问题,于她所行之事并无冲突。

反正王老夫人只命她监视苏珩的一举一动,而王柠柠则命她多在他面前提及她的好。

而且她们二人身边也没有聪明人,论她说了些什么她们也查不出来。

最后还不是靠她一张嘴来说?

所以她既没有背叛王老夫人,又能撮合王柠柠和苏珩的好事,甚至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这么一块金锭。

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思及此,对苏珩的防备更是全数卸下。

明月大大剌剌地将金锭揣进兜里,迫不及待地开了口,细听声音还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急切。

“侯爷送的,小姐当然喜欢得不得了。沐浴后还吩咐奴婢仔仔细细地涂抹了一遍。”

苏珩闻言,轻笑了一声:“原先还生怕柠柠会不喜欢。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下心来了。”

“侯爷只管放心,小姐喜欢得紧,连睡觉都握着不撒开。”

苏珩一闪而过轻蔑的笑意:“既是这样,你能多和我讲些关于柠柠的喜好或者趣事吗?”

说完,又吩咐张敬给明月倒了一杯茶水。

明月毕竟是个只会动粗的小丫头,平日里鲜少动脑。

对于苏珩弯弯绕绕的套路根本想不过来。

心里头已经认定苏珩是冲着王柠柠而去的,便一窝蜂地全说了出来。

直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

又见苏珩听得十分认真,心里不免鄙夷一番。

果真是又一个心仪王柠柠的公子哥儿……

待说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总算说得没话可说了,明月才止住了话头。

苏珩似乎听得十分认真,又似乎根本没听。

笑了笑,语气并无波澜地道:“说了这么久,渴了吧?赶紧润润喉。日后还得劳烦你多替我留意柠柠的喜好。”

明月一脸得意地拍了拍兜里的金锭,连连点头后不假思索地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几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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