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人与剑
“你放开我。”
就在那火焰消散的那一刻,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面目狰狞地握着弓箭,死死盯着那个从结界里走出来的身影,满眼都是浓浓的恨意。
“只要杀了他,百草就能得救,只要能让他死……”
但无论他如何说狠话,那抓在他手腕上的手掌就是不移开。
“主上说了,让我们回去。”
说话的人声音平淡,像是丝毫不介意幽鬼这语气中的恨意一样。
幽鬼用力地咬着牙齿,他全力反抗但却没有任何的办法挣脱。
别说他现在重伤未愈,就算是他满状态下恐怕也会被身边这人压制的死死得。
但是,他就是不甘心。
那么多的淬天火啊,那么多的淬天火炸不死一个白忘冬。
他的命怎么就这么硬呢。
他就不能去死吗?
幽鬼满目赤红,身体挣扎的更加用力。
而感受到他身体反抗的力度,站在他身旁的紫衫男子紧紧皱眉。
“你难道连主上的话都不听了吗?”
这句冰冷的话语一出,就犹如是给情绪激动的幽鬼泼了一盆凉水。
他颓废地闭上眼睛,手臂一点一点无力垂下。
紫衫男子看着他情绪平复下来之后,他立马出声训斥:“若是你再失态一次,我就告诉主上,让主上收了你的幽泽弓。”
面对他这无情的话语,幽鬼没有半点反应。
长长的发丝从头上披散下来,遮挡在了他的眼前,遮住了他那双颓废的双眼。
他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样,站在原地,低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救百草出来?”
“关于这个,主上自有安排。”
紫衫男子的语气仍旧是那般的毫无起伏,但就像是为了安幽鬼的心,他迟疑了几秒又继续说道。
“你可以不用担心百草成为弃子,你也知道,百草的天赋有多么的难得,他不会被放弃的。”
听到这句话,幽鬼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可眼中的急迫丝毫不减。
“那就尽快。”
这都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他都不敢想象百草在锦衣卫的牢狱里承受了多少的折磨。
“你该回去养伤了。”
紫衫男子没有搭话,只是继续说道。
“看管好你是主上的命令,别让我难做。”
幽鬼抬起头,透过发丝又狠狠地看了一眼那浴火而出的白忘冬,紧接着深吸一口气,干脆利落地转身,一言不发地和那紫衫男子擦肩而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这里。
紫衫男子表情木讷,那双平静犹如死水一般的眼睛朝着那远处看了一眼,视线在白忘冬身上停留了几秒之后,同样转身离开。
这个人既然没死,那之后,就要有更多的人死了。
……
头疼。
这是白忘冬坐在马车里最清晰的感觉。
单手捂着脑袋,看着面前景象的重影,他半闭眼睛,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就像是在小憩一般。
“大人,什么痕迹都没了。”
花雀站在马车旁,对着车内的白忘冬开口说道。
白忘冬没有说话。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有人给自己选了一处死地,又给自己选了一种死法。
他不会给他留下半点的痕迹或者线索的。
这般壮烈,如愿赴死。
人是一种仪式感很强的生灵。
死亡也可以是一场盛大的演绎。
对于孟知书而言,他的落幕是他自己选择的最浪漫的死法。
当然,这老头若是能把他一起带走的话,也许老人家会觉得更浪漫一些就是了。
“走吧。”
白忘冬抱着肩膀,闭上眼睛靠住了身后的软榻。
这次和孟知书的见面虽然看似一无所获,但只有白忘冬知道,他从这场交谈当中得到了什么东西。
有的时候,无意识的习惯才是最容易暴露信息的源头。
“凤主……”
在这个充满了凤凰传说的地方,能够让人认可这样的一个头衔,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时间,精力,物质,思想。
这中间的投入会大到让人难以想象。
想要毁掉一座城容易,但想要建造一座城那会成百上千倍的困难。
这样的境况怕是已经深耕已久。
站在水面最深处的那个人,大概,会比他想的还要棘手。
破差事。
……
而就在凤翔府这边闹得最凶的时候。
离开金华府的某人这才刚刚抵达目的地汉中府。
不是因为地方离得远,而是因为中途改道了一次,所以稍微延误了一些时间。
不过当夜流霜踏入这座空无一人的小镇时,这里看起来还是平安无事的。
镇上的居民前几日就已经被紧急疏散,暂时安置在了别处,原本人丁兴旺的小镇此时此刻就是一座空城。
夜流霜进入这小镇的第一时间就被人发现了。
两三道身影从屋顶落下,径直来到了她的面前。
当目光触及到她那张冷若冰霜的俏脸时,那赶来的几人顿时松了口气。
“小师妹,许久未见。”
夜流霜第一时间朝着他们回礼。
这些都是天剑山的弟子,这趟伐神令司天监指派天剑山负责,那来的人自然都是天剑山中的翘楚。
亲传弟子当中,她的辈分最小,所以在他们这一辈里,她就是天剑山的小师妹。
“我师父可在?”
夜流霜没有和他们寒暄,直奔主题地说道。
面前几人点点头:“掌教在最里面。”
“带我去。”
简单干脆的对话。
然后夜流霜就被其中一人带着朝着里面走去。
因为神祸将至,这里已经被天剑山弟子重重包围了起来。
除了时刻提防着那近期就会落下的神祸,还要防止有其他人进入此处,无心闯入也好,又或者是有人刻意过来捣乱。
这些都是布防在这里的天剑山弟子需要防范的事情。
跟着这位师兄,夜流霜很快就抵达了一座房前。
那位把她带来的天剑山师兄朝着她点了点头之后就转身离开了这里,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夜流霜站在门前,还没上前开口,下一秒,一道温和的声音就率先响了起来。
“别怕打扰,为师没在蓄剑,进来吧。”
话音落下,夜流霜没有半点迟疑地推开门。
然后就看到那站在图前背手而立的熟悉身影。
听到开门的声音,这人缓缓回过头,虽然面容已经接近老年,但仍旧能够看出他年轻时的丰神俊秀。
目光触及到夜流霜的那一刻,男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和蔼温柔的笑容,就连那双从来都凌厉至极的眼眸此刻都软下来许多。
“来了?”
“弟子见过师父。”
夜流霜动作尊敬地朝着这个人行礼。
这是她的师父,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时隔这么长时间未见,就算是剑心冷硬的她也会忍不住想念。
男人宠溺地抬了抬手:“不用多礼,直接过来就是了。”
夜流霜闻言迈开双腿,就要朝着男人那边走去,可就在她刚刚迈步的那一瞬间,她的目光瞬间就被放置在这房间角落里的一样东西给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把插在剑台当中的长剑。
长剑古朴,上面还泛着一片片青色的锈痕,看起来就像是被光阴所打磨过,已经失去了锋锐一把钝剑。
当夜流霜目光触及到这把剑的那一刹那,她的剑心猛地骤停了一瞬。
这把剑居然被带了出来?
一瞬间,她美眸顿缩。
天下最强的剑修握上天下最强的那把剑。
这次的神祸,到底是多么严重?
“放心吧,没什么的。”
这位剑道大修行者似乎是看出了自家小弟子心里的想法,直截了当地笑着说道。
“只是据司天监传话,这一次落下来的神明造成的波动有些强烈,我把剑带来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
这个万一还真是够吓人的。
夜流霜身体下意识伸出手指想要碰一碰这把剑,但刚一伸出,就被她硬生生停了下来,不着痕迹地收回。
“想摸就摸。”
夜静笙瞧见了她的动作,眉头挑动,开口说道。
“左右不过一把剑,你迟早是要握住它的。”
“先等等。”
夜流霜摇摇头,眼眸微闪。
“还不是时候。”
她想要以一个最完美的状态去做这件事。
看着她盯着剑死死不放的样子,夜静笙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随即就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让夜流霜顿时清醒了过来,那脸颊“唰”地一下就泛起了微红。
“师父,我都多大了!”
鉴定完毕,这是白忘冬从未见到过的夜流霜。
看到自家这小徒弟破了那冷面,夜静笙顿时仰起头得意地笑了两声。
“这么长时间没摸过小霜儿的脑袋,师父这手都生了,你是不是长个儿了,我记得你离山之前,个子应该没这么高吧?”
他比划了两下,确定地点了点头。
“的确长高了一些。”
“哪有……”
夜流霜反驳道。
“我个子过了十六岁就没有变过了。”
“是吗?”
夜静笙眨眨眼。
夜流霜很确定地点了点头。
“那看来是师父记错了。”
夜静笙很自然地就认了这个错,本来还想伸手摸一摸这小徒弟的头,但看到夜流霜那警惕到一脸防贼的样子,他就默默地收回了手。
“咳咳。”
咳嗽两声,刚才还笑着的夜静笙一下子就装着严肃了起来。
“那啥,一会儿去后面和为师试试剑,让为师看看你这么长时间过去有多大的进步。”
让夜流霜进锦衣卫这想法在外人看来的确是大胆。
但夜静笙却知道,这是最适合夜流霜一条路。
从这一次再见,感受到自家小徒弟那浑身变得更凌厉的一些的剑意,他就知道,这方法当初没选错。
而更难得是,夜流霜这双眼睛还如最开始那般一样的透亮清澈。
在直视过那么多世界的黑暗面之后,还能够保持住这样的眼神,夜流霜没有辜负最开始他对她的期待。
面对夜静笙的试剑邀请,夜流霜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
不过在这之前,她先是把视线放在了那张挂在墙上的图纸之上。
这图不是个地图,不对,应该说这不单单是一张地图。
夜流霜扫了一眼图上的内容,似乎初步看懂了一些什么。
上面那画出来的几个地方,都在这小镇的周边。
而那上面记载的数字……
夜流霜微微一愣。
数字?
“怎么?是没看懂吗?”
夜静笙像是显摆一样开口说道。
“这图上的内容应该很好理解才是。”
他伸出手指,指向了其中被划出来的一片区域。
“我打算就在这里解决掉这位降下来的神明,不是说神明落世会破坏周遭的一切吗,虽然有官府的救济,但这些被毁掉的百姓的基业是很难再重新张罗起来的。”
“我不能让它们就这么被毁掉,所以……”
夜静笙那双古波无平的眼眸当中顿时微微泛起了一丝丝的波澜。
他指着那个位置旁边的数字,淡淡开口。
“我要在高空之上,完成弑神。”
神,还是不要落下来了。
这片土地,没给他留下任何的一席之地。
……
金华府。
那一男一女带着孩子已经又找了有一段时间。
本来镇子就不大,他们的事迹没过两天就渐渐传开了。
虽然程铃不太在乎这些升起的谣言,但她讨厌被当成是傻子。
明明问了这么多遍有没有莫村这个地方,可还要继续的问。
那被她问过几遍的人都已经开始觉得这姑娘是个傻子了。
一个傻子和一个瞎子带着几个小毛孩。
这可真的是世道艰辛啊。
“距离时间就快要到了,要是再找不到莫村,我们就该走了。”
坐在房间里,她对着张宇霄和那几个小鬼头说道。
小鬼头们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毕竟是之前商量好的事情,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而张宇霄,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这个队伍,终归还是要以程铃为主的。
“既然没意见,那就各自都去休息,等到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离开这破地方。”
咚咚咚。
但还没等她话说完,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程铃微微皱眉,朝着那门外走去。
推开门,眼前空无一人,而出现在地面上的……
是一封信?
“呵。”
程铃嘴角轻勾,目光闪动。
“故弄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