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老爷子也在，温迪自然放心磨炼李明月。
温迪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反正他直觉感觉就算自己玩脱了也没关系，某个老东西一定会给他兜底。
李明月却不然。
“我我我我走前面？”他语带惊惧。
之前丘丘人那当面一箭，给李明月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要不是温迪反应快，那箭估计就捅他心口上了。
然而大腿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
我想摸鱼，你自力更生。
李明月内心的悲伤逆流成河。
少年的惊惧之意表现得太明显。温迪不由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应该更循序渐进一点。
但是，这里就只有大量史莱姆和少量丘丘人啊。通关难度比鹰之殿要简单得多。
那就不是自己的问题了，只是孩子缺乏锻炼胆量太小。
温迪毫无负担地从神之眼处摸出了斐林开始摸鱼。
“别害怕，我会一直在后面看着你的。”
他朝李明月投去信任的目光。
李明月：……
不要信任我，我不值得信任。
他苦着脸召唤出了自己的单手剑和法器，小心翼翼地往前摸。
*
秘境里的风景差不多都是一个样。
长廊，残垣断壁，天然形成的巨大岩洞，来自古老文明遗留的机关与风场。
温迪在后面悠悠然地看戏。李明月则是小心翼翼地探路，生怕自己被突然窜出来的丘丘人偷袭。
然而并没有。
一行人乘着风场飞到高处，再落下。一路上见到的几乎只有水史莱姆。
水史莱姆比李明月想象得要好对付很多。这东西其实就是个大型的会动会撞人的果冻，撞人也不怎么疼。
不过在提瓦特大陆，被敌方挂元素是一件很难受的事。被水史莱姆撞到之后全身的衣服都会湿透，并且因为水元素长时间附着，人会感觉自己全身都沉甸甸的。
而且史莱姆这东西，不打爆就不会死，不死它们就会继续攻击。然而打爆了又会被炸开的果冻溅一身。
李明月气喘吁吁地坐在果冻堆里，他好想去洗个澡。
温迪坐在高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斐林的弦。他确实如之前跟李明月说的那样在后头看着，偶尔在小崽子手忙脚乱的时候送一缕风过去弹开某个怪物。
不过某位老爷子并不赞同这样的行为。
“你要是想磨炼他，就不该出手帮他。”
李明月战斗素养太差。想要快速提升他的实力就应该把人拎到生死场里走一遭，血是最容易让人脱胎换骨的东西。
然而温迪只用不夺命的魔物作为考题，并且即使考验已经如此简单，温迪也还是时不时出手相帮。
“你对于他太过溺爱。”
溺爱吗。
温迪拨弦的手指顿了下，自己好像确实是把李明月当成了一个更为特殊的子民。他对于子民本就溺爱，对于自己重视的子民更是如此。
老爷子这么说倒也没错。
不过。
“我听闻，枫丹的沫芒宫工作人数是璃月港玉京台工作人数的七倍有余，然而他们对于自己国家的事务仍时常力有不逮。”
“然而璃月港作为天下第一港，玉京台却用沫芒宫七分之一的人数完美完成了超出沫芒宫三倍的工作量，年年皆是如此。”
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数值只会在这个极限中波动。
璃月七星或许确实比别人更能干一些，但也不至于拉开这么大差距。能拉开差距的能人又不负责人间事务，皆听岩王帝君之令在绝云间逍遥，入世的只有一位甘雨。
综上所述，温迪并不难想象，玉京台的绝大部分工作是被谁一手包办了。
温迪笑眯眯地看向某位温雅淡漠的老爷子：“跟您比起来，我对这孩子的溺爱不值一提。”
提瓦特大陆有哪个傻子，会为了减轻子民工作量去当工作狂啊。
先不说神明的智慧是不是这么用的。虽然用来剖析人间杂务确实好用。
但，傻子才会这么干吧。
反正温迪记忆里，除了某位老爷子，他没见过第二个像岩神那样的傻子。
钟离：……
酒蒙子还是一如既往，驳词犀利尖锐一针见血。
“那是以前。”他有些无奈，“这么多年，我与璃月的契约，也该告一段落了。”
孩子长大了，钟离想当那个溺爱孩子的老父亲也当不成了。
所以他还是有充足的立场批评温迪。
温迪：……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我有预感。几年之后，你还是得回到那个位子上。”温迪凑过去钟离耳边，“别忘了我们是怎么诞生的。”
整个提瓦特都以为天理是造物主，然而两位初代神明却对真相心知肚明。
温迪从李明月告知他的剧情里知道钟离在打什么主意。然而就算打倒了天理，神明们还有的卷呢。
他笑眯眯地看着钟离。
老爷子活了六千多年，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现在当然也不会因为温迪的一句话动摇。
然后。
“不要乌鸦嘴。”
帝君说话，无论是腔调还是遣词造句都一向古朴，他很少用口语化现代化的词。
这一句一出，温迪就知道，自己成功让老爷子破防了。
他心情莫名变好。
“诶嘿。”
*
空地上突然出现一个形制特别的木箱子。不过箱子看起来很简陋。
“这是……宝箱？”李明月稍微有些诧异。
这是他来到提瓦特之后看到的第一个宝箱，虽然只是个普通宝箱。
之前因为下秘境和野外都没看到，李明月差点以为真正的提瓦特世界里就是没有宝箱的。
李明月谨慎地没有去开。他看向温迪。
遇事不决，先问大腿。
温迪支起下巴沉思。因为命运轨迹改变，他比游戏剧情里晚苏醒了几年，错失了很多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不过李明月之前提起过这种“游戏奖励机制”。在小崽子的描述里，一般玩家打完怪物或者解谜成功再或者引导仙灵归位，都会获得宝箱。
但是。
提瓦特大陆原本的世界规则里，是没有“宝箱”的存在的。天理对设立这种鼓励人们不劳而获的无聊规则不感兴趣。
仙灵温迪倒是知道。那是来自万年前或者更早之前的古老时代、因为各种原因飘荡在人间的碑灵。仙灵座本身是墓碑一类的东西。
有的仙灵因为时间的磨损，会不记得自己墓碑在哪，出来看风景飘着飘着就迷路了。如果引导它们归位，有时候会得到仙灵座下埋藏的远古遗物，有时候能听到语焉不详的仙灵们那个时代的远古旧事。
这也没有宝箱啊，温迪想。
难道是天道的馈赠？
但那也不可能。
温迪从出生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天道是此世之间最无情之物。人类用了万万年的时光又付出了无数代价，才终于获得天道的认可。
天上又怎么会掉馅饼呢。
可能拿到这个馅饼的人，会因为自己的付出而否认这是个馅饼。然而馅饼就是馅饼，它的本质并不随别人的意愿改变。
温迪看向钟离，拽了下岩之神的衣角。
钟离：？
温迪朝宝箱扬了扬下巴，没说话。
这宝箱是谁弄的，他记得五百年前还没有来着。你见多识广赶紧给我讲讲故事。
钟离：……
岩王帝君默了一下。
他斟酌了一下言辞：“以普遍理性而论，用这种昂贵的诱饵来害人，效率其实很低。”
这宝箱没毒，也没有其他的问题。没有人那么闲在野外放宝箱坑人。
虽然但是。温迪想，你说的是废话。
你想得到的我会想不到。
这老爷子难道是因为李明月这个外人在不愿意说？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温迪小声，“别糊弄我，还有，你可以无视他。”
钟离沉默。
于是温迪直勾勾地盯着他。没办法，他真的很好奇答案。
没人能在跟温迪的对视中占上风。温迪一边盯一边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
他数到了第十二个数。
钟离无奈地挪开了目光。
“伸手。”
温迪听话伸手，下一秒某个老爷子把他的手握在了身侧。
温迪：？
然后摩拉克斯开始写。手套的触感很光滑，指尖划过手心的感觉有点痒。
原来是在防备天理。石化古树附近也不算安全，说话会被听到，得用手写。
温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过天理还睡着呢，有什么好防的。再说真要防也防不住啊，神之心这个监听器还在他心口里埋着呢。
温迪暗自吐槽。
不过他很快吐槽不出来了。
“至冬、深秘院、冒险家协会。”
“始于五百年前。”
*
温迪：……
深秘院是什么地方，他不仅知道，五百年前还闯进去过。
那是坎瑞亚人装神弄鬼的地方。类似于魔神战争之前璃月历史上的钦天监，职能就是看星星还有观测命运轨迹。
其实温迪并不太明白。坎瑞亚人既然不信神，又为什么要去观测这些与神明天理有关的东西。
因为信仰而以不屑的态度去研究观测到的星魂命途，得出的结论也该是浅薄而荒谬的吧。
不过这些都与温迪无关。他当时接到的任务是毁灭坎瑞亚的根基，于是风神在深秘院内部逛了一圈之后就放起了风。
前任火神的无灭火被风这么一吹，哗啦啦几下就把整个深秘院内的设施书籍全焚毁了。
不过当时温迪没认真烧，因为天理又不给他发工资；现在看来结果也很明显，他没烧全，深秘院的人也跑得利索。
真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放水的结果就是人家现在跑他国土上来作乱了。
“那个地方的人……现在去了冰神那？”
温迪得出结论。
“确实如此。”钟离悠悠然，“她也太过胆大包天……不过我钦佩她的勇气，就给她提供了一点一点能力范围内的帮助。”
帮助冰神欺骗天理，接收被天理判了死刑的罪人……温迪猜都猜得出这老爷子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不过贵金之神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想来是因为有利可图。
钟离又补了一句。
“我从冰神那里听到一句话。她说那些人观测到[有两颗星星被地心引力捕获，并在分离日久之后再次交汇]。我想，这句话对你而言应该有用。”
温迪想，当然有用。
这本来就是在隐喻李明月口中的原剧情。
双子降临提瓦特，然后其中一位被封印，一位在跟天理维系者达成不知名交易后游荡世间五百年。再然后被封印的那位苏醒，此后踏上寻亲之路。
星星在占卜术中，通常表达转机的意思。
温迪差不多能拼凑出事件的全貌。
冒险家协会设立的初衷，就是为了筛选出原剧情中作为救世主的玩家。
宝箱还有据李明月所说的古代传送锚点……就是筛选的方式。
冰神真有钱，为了找个人竟然能直接花钱投资个冒险家协会出来。
他有点羡慕了。温迪默默地想。
七神之中好像就自己最穷。
现在似乎连酒都快要喝不起了。
他是不是要为此羞愧一下。
*
李明月还在等温迪的建议。
温迪看了他一眼，示意小崽子去开。
既然没有问题，那这钱不拿白不拿。
虽然普通宝箱里肯定没多少东西。
他这一点头，李明月就放心了。宝箱并没有上锁，稍微用点力就能翻开盖子。
“我看看……”李明月对他在提瓦特看到的第一个宝箱投以极大期待，“这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然后。
并没有什么好东西。
箱底只是零零散散地躺了几枚中等额面的摩拉，加起来还不够两千。还有几张泛黄的纸页，上面似乎记录着某人有关于自己冒险的日记。
还有一朵看不出来历的干花。
李明月先是默默地捡起了摩拉，然后目光幽幽地看向他那热爱划水摸鱼的大佬。
“温迪。”
这个宝箱欺骗我感情。
温迪叹了口气，从高台上跳了下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下李明月的肩膀。
靠奇遇一夜暴富是不可能的。虽然风神也想不劳而获，但他对这个世界有着清醒的认知。
虽然。
温迪感觉，被现实残酷地打碎幻想的李明月，状态似乎变得非常之差。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慰一下小崽子。
然后。
宝箱突然发出刺眼白光。
好扎眼。温迪昏过去的前一刻迷迷糊糊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