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就看着那精致玩偶崽子朝自己走过来。
然后。
“许久不见，摩拉克斯。”
“幸会，冕下。”
*
声音是直接传到温迪意识里的。玩偶崽子的音色跟它的外貌一样精致空灵。
温迪看向锅巴。精致的玩偶崽子并没有开口。
有意思。温迪想，在游戏剧情里锅巴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感应不到的。炉灶之魔神的神力早已耗尽。
如今他却从锅巴身上感应到了些许的魔神气息。
但这不应该，生灵万物只要在轮回中，就会被不断重开的世界抽取力量。除了个别几个逃课的，没人能在轮回中储存力量。
温迪又偏头去看钟离，以眼神询问对方。
这是个什么情况。
“此事非我所为。”青年无奈，“大概是他自己用了些手段吧。”
锅巴看了看温迪，又看了下钟离。
他大概明白了这两位在交头接耳什么。
于是他出声解释。
“我在轮回中积攒了些许信仰之力，”玩偶崽子歪头，简明扼要地说了下自己逃课的过程。“我当初虽把权柄转让给了摩拉克斯，但魔神之格仍在。然后就本能地把信仰存了起来。”
本能。
温迪咀嚼着这个词，心说这位旧日魔神也不是个等闲人物。什么都不记得只剩下本能，这样都能成功在天理眼皮子底下逃课。
璃月真是藏龙卧虎。
“这个世界的历史快要结束了。轮回不能再开启，摩拉克斯，你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锅巴又传音，“我听到了璃月港的流言。你和这位冕下在做什么。”
然后。
“以普遍理性而论，”青年悠悠然，“我与风神冕下，大概是在谋划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温迪一脸无辜：“哪有惊天动地……只是打算放个爆竹而已。唔，你要不要帮忙来点个引线？”
玩偶崽子疑惑歪头：“？”
然后温迪把手放上了他的脑袋。
歪头太可爱了，他忍不了了。
少年略微用力地揉了几下锅巴的头顶绒毛。
玩偶崽子：“……”
锅巴像是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我应许你的愿望。”
然后玩偶崽子逃一般地钻出前院去了厨房。
温迪看着他离开，茫然地眨了眨眼。
“灶王阁下……这是业务生疏了？”
青年忍俊不禁：“忘了跟你说，他不太习惯别人摸他头顶。凡人过去都是摸他的手或者后脑勺比较多。”
摸灶神头顶的都是有求于灶神的。
在过去，玩偶崽子只能从信徒覆在他头顶的掌心中，感受到炽烈的愿望。温迪这种纯粹摸头的还是第一次。
……
胡桃听到前院的喧闹声也出了来，跟行秋重云寒暄过后又重新介绍了下温迪的来历。
行秋听到温迪是钟离伴侣的时候神色微怔。温迪不知道这少年在那一瞬间心里到底掀起了多少惊涛骇浪，他只缩在一边看戏。
重云倒是神色复杂地看向了钟离：
“温迪……他应该跟我们一样大吧？”
白发少年眼底满是谴责。
他是这群人里最单纯的那个，看不出钟离的非同寻常之处，自然也没连带着怀疑温迪的身份。
胡桃早猜出钟离是仙人，所以很自觉地把温迪也归类到了实际年龄不可考的非人之类；行秋知道的没有胡桃多，不过他到底是飞云商会二公子，遇事的第一反应总是维持表面平静。
就只有重云傻乎乎的：“客卿，你这么做，千岩军会把你抓起来的。温迪他还没成年，不能合籍。”（合籍：古耽和修仙文常见设定，字面意思就是户口合并，可以理解为领结婚证。再不清楚的自己去晋江长佩。）
温迪听了直想笑。
他何止成年，他都成年几千余载了。
然后。
“确实。”青年对此深表赞同，“合籍自然是不能合籍的。所以只办喜事便可。”
重云瞳孔瞪大，似乎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么一番回答。
“客卿，您……”他面色微微涨红，想反驳却不知如何反驳。重云一下也没想起来他有个特别会说话的同伴，于是他就僵在了那里。
行秋倒是主动对温迪打了个眼色。
温迪想了想，领着他进了书房，并锁上了门。
……
行秋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是意图通过胡堂主来叨扰我的客人……我其实并未接管家业，还想着你有合作需求直接带你去商会，我大哥和父亲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有价值有潜力的合作者。”
温迪笑：“然后没想到其实我跟客卿有一腿？”
钟离的人脉极广。温迪真要做什么事，找钟离其实就可以了，用不着叨扰飞云商会的二公子，不然回头还得还人情。
行秋当下了然。所以温迪确实是有事找自己，而这件事并不牵扯飞云商会。
既然没什么利益牵扯。
“兄台，璃月人说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注意下用词。”行秋一脸认真，“你是客卿要拜天地高堂的伴侣，咱不能用[有一腿]来形容，你这是自贬。”
然后。
“其实我跟他是假办喜事，这场喜事本来就是要搞砸的。”温迪眨了眨眼，“我没用错形容词。”
行秋：……
少年顿时一脸复杂。
“你这么做，客卿知道吗？”行秋暗自抽了口气，“客卿可不是我这样不谙世事的少年人……你别回头玩脱了啊。”
温迪突然凑到他面前，手放上行秋额头。
“闭眼。”他出声。
行秋懵懵地闭了眼，然后就看到了一些……很荒诞的东西。
世界被战火席卷，璃月亦是满目苍夷。
各种奇怪又恐怖的嗜血生物肆虐人间。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又都是从天而降，于是千岩军拼尽全力也没能像过去那样把魔物摁死在层岩巨渊。
钟离先生最先出世。他什么都没说，但所有人看着他变回了岩之神的形态，以身填补了被兽境猎犬腐蚀得破碎不堪千疮百孔的天穹。
……
总务司只能尽可能地保护平民，留存人类文明的火种。飞云商会也竭尽全力援助总务司。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行秋在这个时候终于被迫展示他作为古华派下任掌门人的实力。少年织诗成锦剑雨如虹，斩杀无尽魔物，在末日之中以鲜血谱写悲壮之诗。
但没有意义。
他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奉命保护的平民死在自己面前。而父亲大哥也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生命。
重云与他并肩作战。
然后兽境猎犬当着他的面将利爪伸进了重云的心口。
白发少年在死前用尽全力凝出一张治愈冰符，贴在同样伤痕累累的同伴身上。
“行秋，活下去。”
他听到少年如是说。
然后小道士化作飞灰。
他抱着空无一物的虚空，试图挤出一滴泪。
却恍然察觉，自己的泪已流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