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疑是生命与万物的起源根基。若是短缺了水,东原这片土地便会失去生机,农业工业和生活都将陷入巨大的影响。而平水河,正如张叔所提及的那般,堪称东原的母亲河。它宛如一条蜿蜒的丝带,贯穿了整个东原地区。在往昔的岁月里,平水河曾是舟楫往来的繁忙航道,船只穿梭其中,一片热闹景象。可世事无常,黄河改道的汹涌浪潮,加之随后修筑起来的堤坝,无情地剥夺了平水河的航运功能,曾经的繁华渐渐沉寂,但在农业灌溉和工业生产上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它依然是800万中原百姓赖以生存的重要灌溉水源。
尤其对于临平县和平安县而言,更是至关重要。一旦失去平水河的润泽,那星罗棋布于乡野间的沟壑沟渠,将瞬间干涸,无水可用、无水可饮。大片的良田也只能无奈地仰仗老天的恩赐,靠天吃饭。用“母亲河”来形容平水河之于东原的意义,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当听到张叔说起汛期时向外放水,冬季再蓄水的计划时,我和吴香梅当场就惊得瞪大了双眼,满脸写满了不可置信。我和吴香梅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忙问道:“这水还能这样用?” 我俩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这令人震惊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在我们心里,原本就觉得张叔的这个计划,必定会成为造福临平县百姓的大好事。
张叔站在巨大的地图前,伸出手重重地敲了敲地图,那地图的卷边微微晃动。他没有去抚平卷边,而是顺手拿起桌上那瓶有些陈旧的浆糊,缓缓走到地图的转角处。他微微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浆糊涂抹在地图的边角,一边粘一边耐心解释道:“咋,你俩还没转过弯来?通过科学地调节河流径流来拦截洪水,能够极大地降低下游地区遭受洪涝灾害的风险。在汛期,利用水库蓄水,能有效削减洪峰的流量,减少堤坝溃决的危险。而抬高水位形成水库后,到了旱季,就能缓解水源短缺的困境,实实在在地解决整个东原旱季水资源匮乏的难题,为农业灌溉、工业生产以及居民生活提供稳定可靠的水源。” 说完,他又用力地在地图上敲了敲,目光炯炯地看向我,说道:“看到没有,朝阳?只要你能在东洪建设闸坝,那可真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啊。可惜平水河的落差太小,没办法用来发电,咱们这平原地区,在建设水力发电厂这方面确实有些先天不足。要是咱们国家资金充裕,在黄河中上游建一个大型大坝,既能发电,又能防洪,那该多好啊。” 说到这儿,他像是陷入了沉思,不自觉地喃喃自语:“长江,长江也应该建这样的工程啊……”
过了许久,我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张叔,咱这么干,会不会显得有点……不太地道啊?您也清楚,平水河要是加个水闸,夏季放水,春、秋、冬三季蓄水,那老百姓可怎么灌溉农田呢?”
张叔摘下眼镜,握在手中,目光再次投向地图,说道:“哎呀,你这小子,脑子还没开窍!我堂堂东原人民政府代市长,跟你讲的是一种策略,又不是真让你在汛期一股脑把水放光。我的意思是,你只要建个拦水坝,就能牢牢掌握水资源的主动权。你想想,这就和原子能一样,就像咱们国家现在建设的青山核电站,原子能既能发电,关键时刻还能用于造原子弹。你要是有了这个东西,廖自文、郑红旗、刘乾坤那几个老小子,他们就有了拉你一把的借口,懂没有!”
吴香梅站在一旁,微微探出头,看着张叔笑着说道:“张书记,您这意思是,往后我这还得听朝阳的指挥了?”
张叔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说道:“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嘛。以后临平县和东洪县,那可得互帮互助、携手共进。”
吴香梅接着说道:“对对对,要是朝阳不给我送水,我就不给他送电,看他怎么办!”
张叔道:“哎,搞反了,你应该给他多来些电,他给你多放些水,这样才能共同发展嘛”。
我慢慢走到地图跟前,仔仔细细地盯着地图上那三个蓝色的字——平水河。只见平水河一路蜿蜒向下,这条河的存在,对整个东洪的意义,实在是太过重大了。
我抬起头,一脸钦佩地看向张叔,说道:“我的亲叔啊,您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个这个主意的呀?”
张叔的办公室里,墙壁上整齐地挂着五幅地图,一字排开十分壮观。世界地图展现着广袤的全球风貌,中国地图标注着祖国的壮丽山河,省地图清晰呈现本省的地理轮廓,东原地图和临平县地图则聚焦于本地的具体情况。
张叔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到中国地图跟前,眼睛微微眨动,伸出手指在青藏高原的位置上画了个圈,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说道:“你们俩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和吴香梅对视一眼,心中大致明白了张叔所指。青藏高原素有“世界水塔”的美誉,那里蕴含着极为丰富的水资源。
张叔笑着继续说道:“咱们打个赌,假以时日,从青藏高原引出来的水,不管是用来修大坝还是建大闸,我这一代人或许无缘得见了。但在未来的50年、100年,只要咱们能守住这片水源,那咱们在世界上的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说着,他满脸自豪地竖起了大拇指。
我又一次在地图上反复查看,心里默默盘算着。我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张叔,话说回来啊,修建水坝可不是个小工程啊,一年时间,恐怕很难完成吧?”
张叔也微微皱起眉头,耐心地解释道:“你没搞过工程,不太清楚。像平水河这样的河流,在咱们眼里算是条大河,可在专业工程人员看来,也就是条小河沟。怎么修建,我这些年都帮你琢磨好了。现在正值枯水期,水流相对较小。等你到了东洪,你们在旁边先修一条临时的引水渠,让水借道走,然后开始打围。围好之后,就可以着手修建了。一边修筑防洪堤,一边建造大坝,只要动员工作做得好,组织得力,一年时间足够了!”
我连忙说道:“话是这么说,可这工程体量巨大,靠东洪县的财政,怕是难以支撑。到时候,市委、市政府肯定得全力支持才行。”
张叔仿佛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说道:“这就开始想着找市里要钱啦?” 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容,接着说道:“你这小子,我好不容易想出这么好的主意,你倒好,反过来算计我。我可拿不出这笔钱,靠市财政也解决不了问题。你得充分利用自己的资源,去找省上。省里那边财大气粗,对他们来说,修个水坝不过是九牛一毛。听我的,去省里找你二嫂,让她找她父亲帮忙。到时候机灵点,要是送礼需要钱,我给你报销。”
吴香梅看着张叔,略带嗔怪地说道:“张书记,您这也太偏心了吧?平水河也流经临平县呢。” 说着,她向前走了两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自己那支有些磨损的钢笔,在地图上沿着平水河的流经区域比划了一下。确实,平水河不仅流经临平县,而且临平县的得名,也正是因为平水河。
张叔语重心长地说道:“哎呀,香梅啊,这事儿你就别跟朝阳争了。临平地势太过平坦,没有合适的蓄水空间。要是在这儿修大坝,一旦水量过大,很容易溃坝,后果不堪设想。东洪县就不一样了,它处于上游位置,在东洪设水坝,工程量最小,效果却最好,还能最大程度地发挥调水的作用。”
听到张叔这番分析,我打心底里对他的远见卓识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这么一幅小小的地图,张叔却能从中洞察整个地区的利弊,做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尽显大将风范。是啊,要是真能把闸坝修好,对我个人而言,无疑是巨大的工作成就;对东洪县乃至整个东原地区来说,更是造福一方的善举。
张叔又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语地说道:“缺钱啊,太缺钱了。要是资金充足,完全可以梯级设立水闸和水坝,形成一个水库群。这样一来,这些宝贵的水资源就不会白白流走,太可惜了,实在是太浪费了呀……”
三人围绕水闸水坝建设工程又深入讨论了一会儿,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钟潇虹身上。
张叔缓缓说道:“香梅啊,临平县县委班子和政府班子,基本都已经理顺了。但我还是觉得潇虹同志不太适合继续担任组织部长。要是你觉得潇虹还想留在临平,我建议给她调整一下岗位。”
吴香梅认真地说道:“潇虹这个人,内心还是很善良的。”
张叔点了点头,说道:“善良本身是好事,但得有个度,慈悲也得有界限。真正的慈悲,应该是带着清醒的头脑、真诚的善意,进行有效的沟通,同时守住底线。香梅啊,我提议,满仓同志可以承担更多责任,考虑让他担任常务副县长;钟潇虹同志,考虑安排到县委办当主任。”
吴香梅十分认真地思考着张叔的提议。梁满仓曾担任过城关镇的镇长和书记,之前还在市委办公室任副主任,不管是综合协调能力,还是业务能力,都完全能够胜任常务副县长的岗位要求。而钟潇虹同志长期担任县政府办主任,之前担任组织部部长,只是作为一种过渡性安排。如今,让钟潇虹担任县委办主任,两位女同志共事,交流起来也会更加顺畅。
吴香梅说道:“书记,我完全赞成您的提议。不过,组织部长的人选,您看该怎么考虑呢?”
张叔说道:“香梅,我都已经说得够多了,组织部长的事儿,啊,你自己拿主意吧。”
吴香梅在一旁想了又想,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组织部长人选,便说道:“书记,现在的赵东副书记,以前在市委组织部干过干部科科长,组织工作经验挺丰富的,能不能让他兼任组织部长呢?”
张叔听后,笑着说道:“香梅啊,赵东这个同志,整体表现中规中矩。假以时日,让他再分管一些县政府工作,在业务上多锻炼锻炼,会有很大提升。但现在让他兼任组织部长不太合适,他已经接手了纪委的工作。要是再兼任组织部长,那你这个县委书记还怎么开展工作呢?别着急,香梅,有时候把岗位空出来,静下心好好想想,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安排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张叔对我说:“朝阳啊,这边没你什么事儿了,我和香梅还有工作要商量,十点钟我们去下乡,你先回去吧。”
我走出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推开门,就看到亚男正蹲在火炉旁,专注地往火炉里填煤。她手里拿着一个小铲子,那铲子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她小心翼翼地将编织袋里的煤一铲一铲地铲进火炉,动作娴熟而认真。虽说亚男身为县委办的科长,这种活儿本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但她有我办公室的钥匙,知道我直接去开会了,便主动帮忙生火,好让屋里暖和起来。
亚男听到开门声,抬起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阳哥,正好炉子给你烧得热乎乎的了。”
办公室外寒风凛冽,而屋内因为有了这熊熊燃烧的火炉,瞬间温暖如春,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房间的玻璃上,早已凝结了一层厚厚的水汽,模糊了窗外的景象。我笑着对亚男说:“亚男啊,听说,你打算跟着张叔去市里面?”
亚男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煤灰,抬头看着我说道:“阳哥,我干脆跟着你去东洪县算了。”
我去东洪的事儿,仅仅是通过了市委常委会,后续还有诸多程序要走。但亚男得知这个消息,我并不意外,毕竟不管是从张叔那儿,还是从向建民的渠道,她都有可能获取到这个信息。
我连忙说道:“亚男,我要是去其他地方,肯定会带着你。可这次去的是东洪,那地方条件艰苦,到现在去光明区的公路都还没修好。我都不知道之前搞高标准公路建设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安排的。你跟着我去那儿,不像在临平,想回市里或者平安县,坐个公共汽车就能回去。那边公共汽车一趟不知道要多久,你去了可要吃苦的。”
亚男目光坚定地抬着头说道:“阳哥,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张书记想让我去市里,可我觉得,就我这情况,去市政府也不太合适。我还是想在基层多锻炼锻炼。”
我说道:“亚男啊,你要是想留在基层,就继续在临平呗。要是不好开口,我可以帮你找领导说说。你是想留在县委,还是想去县政府,或者去城关镇,都不是什么难事。”
亚男说道:“阳哥,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考虑清楚了再跟你说,反正你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两人正说着,张叔带着狗屁帽子走了进来。他看到亚男和我在闲聊,便说道:“正好你俩都闲着,走,跟我到乡镇上去转转……”
同一时间,在东投集团,二哥正阳和胡晓云一大早就踏上了前往省城的路程。出发前,东投集团的一把手齐永林亲自拨通了在省城经贸委担任主任的校友的电话。这件事已经说了两次,省经贸委决定出面组织省城的各大商场招商部门,为高粱红酒厂举办一场推介会。此时,齐永林正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专注地看着关于成立汽运公司的报告。
东投集团内部也已经有了初步的分工规划。罗明义主要负责筹建建筑公司和交运公司,也是整日忙碌于各项筹备工作,与各方沟通协调;方建勇则全身心投入到百货公司的筹建事务中;胡晓云负责酒水销售和农资领域,开拓业务;邹新民则承担起纪检工作。
齐永林放下手中的材料,看着坐在对面的罗明义说道:“明义啊,你这个方案提得相当不错,尤其是成本方面,算得清清楚楚。照这样来看,只要拿下通往上海和进京的线路,咱们这个运输公司当年就能实现盈利嘛。”
罗明义微微皱着眉头,一脸忧虑地说道:“关键是我们已经和省交通厅对接了好几次,可他们就是不愿意先给我们审批,说是东原地区目前已经有几家跑长途运输的公司了。”
齐永林随手又翻了翻材料,头也没抬,低声问道:“都是谁啊?市县两级交运公司吗?”
“不是交运公司,是腾龙公司。”
齐永林听到“腾龙公司”这个名字,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努力回忆着这个公司的情况。思索了片刻,在他担任市长的这么多年里,印象中并没有叫腾龙公司的国有企业。可这个名字听起来又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罗明义见状,自然地将腾龙公司的背景详细地向齐永林做了介绍。
齐永林听完,猛地一拍桌子,气愤地说道:“咱们省厅的同志这是在瞎搞啊!腾龙公司就是个皮包公司,这样的公司怎么可能刚成立就拿下长途线路的运营权,这不是胡闹吗?”
罗明义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我了解了,龙腾公司就几台跑省城的客车,根本没有50座以上的长途客车,按照省厅的规定,一个地区只允许设立一家负责长途运输的公司。现在连市交运公司都没拿到这个资质,却被这家刚成立不久的民营公司给抢先了。”
齐永林不自觉地拿起桌上的笔,在手中转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个龙腾公司背后肯定有问题,我看就是周鸿基在捣鬼。平日里看起来道貌岸然,口口声声说廉洁奉公,结果呢,自己倒是清廉了,却让儿子辞职下海做生意。他儿子靠着他在整个东原赚得盆满钵满,简直就是个伪君子,伪君子啊!”
罗明义眉头紧锁,满脸无奈地说道:“是啊,现在这事儿棘手得很。我特意找了省财政厅的朋友,想着让他给交通厅通融通融。按常理来说,财政厅在行政架构里的地位,怎么也比交通厅要高一些吧?可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把我朋友的面子当回事儿。这事儿办得,让我那财政厅的朋友在中间特别尴尬,都觉得下不来台。”
齐永林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体微微前倾,神色凝重地说道:“咱们可不能病急乱投医,做事得有个章法,有明确的目的性和针对性。现在是不是还是周鸿基在分管交通这一块?”
“没错,就是周鸿基在分管交通,而岳峰主要负责农业方面的工作。”罗明义赶忙回应道。
齐永林听闻,嘴角泛起一丝不屑,冷哼一声道:“哼,这两人啊,简直就是一丘之貉。”说着,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在桌子上轻轻砸了几下,随后缓缓站起身来。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背后那幅放大的同学照上,照片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如同电影胶片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齐永林心里暗自思忖,如今同学里面,在省城混得有头有脸的,算起来还有两个。就眼前这事儿而言,不过是办一个长途线路的审批,犯不着动用那些过硬的关系。况且,自己对省交通厅的王振宇几个领导,平日里也算有些交情,多少还是比较熟悉的。齐永林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拉开办公桌的抽屉,翻出那本有些陈旧的通讯录,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找到了省交通厅的联系方式。他这才想起,原厅长王瑞红已经退休了,自己的通讯录还没来得及更新。再看几个副厅长的信息,王振宇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抓业务,却至今也没能顺利接班,依旧还是副厅长,交通厅厅长的位置,到现在都还空悬着,不知花落谁家。
齐永林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罗明义,手中拿起电话,却又在即将拨通的那一刻停住了,犹豫了一下后说道:“明义啊,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想想究竟该找谁帮忙合适。”
罗明义心领神会,微微点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门缓缓合上,齐永林独自留在屋内,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他心里十分清楚,要不要给王振宇打电话,这实在是个艰难的抉择。毕竟自己如今已不再是东原市市长,往日的权势和地位早已成为过去式。在省城这个大舞台上,去求王振宇帮忙办这件事,要是对方摆起领导的架子,直接拒绝,那自己可就颜面扫地,丢人丢到家了。可是,这件事又不能就这么拖着不管,总得想办法解决。要说去找市里的领导吧,倒也不是完全行不通,只是自己头上还顶着个前市长的光环,去找那些曾经的老下级帮忙,从面子上来说,实在是有些拉不下脸。
齐永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内心的挣扎愈发激烈 ,心里感慨道,千难万难求人最难啊。最终,一屁股坐下,他咬了咬牙,一把抓起电话,手指微微颤抖着拨通了王振宇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齐永林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不自觉地竟然站了起来,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尽管对方看不到,他还是用极为热情的语气说道:“喂,振宇厅长吗?我是东原齐永林啊!”
王振宇正在办公室里忙碌着,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齐永林的声音,第一反应是想调侃几句,诸如“哟,齐市长,大忙人啊,今儿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啦”之类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可话还没出口,他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齐永林早已不是东原市市长了。而且,最近也听说东原市的市长换成了一位县委书记,这人事变动,让王振宇也摸不着头脑,心里直犯嘀咕,省委这是在搞什么操作啊?再联想到自己,在省交通厅辛辛苦苦抓业务这么多年,副厅长的位置一坐就是好些年,眼巴巴地盼着能转正,可厅长的位置都空了三个月了,原本传言说东原市市委副书记邓牧为要来接任厅长,结果人家却去了省劳动人事局当局长,自己的转正之路依旧遥遥无期。这么一对比,王振宇对齐永林竟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两人先是寒暄了几句,气氛看似轻松,实则暗藏尴尬。接着,齐永林便小心翼翼地表明了来意,希望东投集团的工作能得到交通厅的支持,尤其是长途线路的审批。王振宇听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其实他犹豫的原因并不复杂,在省厅里,各个领导的分工十分明确,自己一直以来主要负责建设这一块的事务,对运输业务那是完全不沾边。在这种体制内,关系错综复杂,极为微妙,不是自己分管领域内的事儿,谁都不敢轻易表态,一旦说错话、表错态,很可能就会引发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特别说又关乎长途线路审批。
办公室里,窗外的风轻轻拂过,浅蓝色的窗帘随之微微飘动,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王振宇坐在办公桌前,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右手下意识地拿起一支钢笔,在手指间缓缓转动着,脸上重新挤出一丝笑容,对着电话说道:“永林啊,你这次可真是找错人啦。你也了解我,这么多年一直扑在建设工作上,运输业务那块儿,我从来都没管过,现在是雷厅长在负责呀。”
齐永林听到“雷厅长”这三个字,原本还带着期待的心情瞬间沉入了谷底,心里猛地一哆嗦。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年被雷红英折腾得焦头烂额的情景,其实自己本身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因为雷红英在背后搅和,硬是把自己的市长位子给搅黄了。如今这位雷厅长,自己并不认识,自己贸然打电话过去求人帮忙,人家能给面子才怪呢。
尽管心里明白希望渺茫,但齐永林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他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振宇厅长啊,您可别这么说。怎么说您也是省交通厅的元老级领导了,在厅里那是德高望重。您就给底下的处长们打个招呼,他们肯定会给您面子,这事儿说不定就成了呢。”
齐永林说的不错,自己打个招呼,这事确实也就成了,但自己为啥要去因为一个被贬了的市长去得罪雷厅长那?
电话那头,王振宇轻轻笑了两声,那笑声里满是无奈,他叹了口气说道:“永林同志啊,你是当一把手当惯了,不太了解我们这些副职的难处啊。我要是真给处长打了这个招呼,他们表面上肯定会答应,可我这边电话刚挂,人家分管领导马上就会知道。你也清楚,现在厅里的关系盘根错节,复杂得很啊,很多事儿都特别敏感、微妙。兄弟我在电话里,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才好啊。”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齐永林彻底明白了王振宇的意思。他满心的期待瞬间化为泡影,无奈之下,只能强装镇定,又和王振宇寒暄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他缓缓坐回到椅子上,身体像是被抽去了力气,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他眉头紧锁,眼睛盯着办公桌上杂乱的文件,心里不停地琢磨着:这事儿难道真的就没办法了?难道真要厚着脸皮去找王瑞凤帮忙?对,去找王瑞凤!
此刻,在市委办公室里,王瑞凤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那份厚厚的审计报告。她的办公室布置得简洁而大方,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经过长达两个多月夜以继日的艰苦审计工作,如今总算全面结束了,可结果却让人忧心忡忡。报告里呈现出的不少问题线索极为复杂,就像一团乱麻,让人一时难以理清头绪。
从审计结果来看,全市涉及的违规资金数额惊人,多达上千万元。当然,违规并不等同于违法,其中一部分是因为手续和程序上的不规范导致的,可还有一些问题,光从表面看,就知道相当严重,很可能牵扯到深层次的违纪违法行为。
王瑞凤抬起头,目光从密密麻麻的审计报告上移开,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夏光春,神色严肃地说道:“夏局长,从这份报告来看,这个建委系统里存在的问题可不少啊。”
夏光春身子微微前倾,毫不掩饰地说道:“市长,这个建委啊,主要问题其实并不在现在的班子,根源出在之前的建设局。那时候管理混乱,很多账目简直乱得一塌糊涂。就从目前这些线索来看,有些账目背后很可能存在重大的违纪风险。至于后续的调查工作该怎么开展,瑞凤市长,您得给我们明确个方向。”
王瑞凤微微皱了下眉头,认真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夏局长,你这话可就不太对了。难道我不给你明确指示,你的工作就不开展了吗?你们审计部门的职责是法定的,可不是由我来定的。该查的必须一查到底,遇到必要的情况,完全可以延伸审计范围,深挖问题根源,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
夏光春听完,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市长,既然您这么指示,那我们这就行动,马上把建筑总公司的账给封了,从这里入手,彻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