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陆仪霜循着那越来越杂乱的足迹深入大山，却在意图攀过矮崖时，被冬猎队的男人拦下。
“成年人爬下去尚且需要时间，更何况是一群孩子？”他显然不认为失踪的孩子们会置身于矮崖之下，甚至觉得那群小不点能坚持到现在的位置已是不可思议。
矮崖虽不险，但安稳爬下去却极其费力，而且背坡有降水痕迹，泥土湿润，更增加了攀爬的难度。
他们这个方向的小队十个有六个都是妇女，刚才走了一对夫妻，如今只剩三个男性，除了冬猎队的男子，其余都没有在深山中游走的经验。
强行爬下去，危险性太大，恐怕得不偿失。
但陆仪霜大学时参加过攀岩社，即便是初学段位，可哪怕没有野外攀岩的经验，也比其他人强很多。
她指着来时的路，严肃分析：“可我们沿着那些痕迹一路摸到这，只有这一条路，不下去，我们该去哪？”
拖延一分钟，小易和安安，以及那些失踪的孩子，就多一分危险。
“可……”男人欲言又止，他叹了口气，“那些痕迹只能代表有活物走动，不一定指的就是那些孩子。”
贺二嫂听到这话，当即就崩溃了。
她疯癫无状地扯住男人的衣领，明明也不强壮，却在此时迸发出无穷的力量。
“路大牛！你说啥？老娘走到这儿了，你跟我说我闺女可能不在这边！那你说！她在哪？”
“你告诉我！她在哪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再也不会蒙骗自己、安慰自己，说安家只是跟朋友在村里玩儿，到了睡觉的时间就会回家。
墨色如水，月落西沉，安家若没出事，如今早就该窝在炕上进入梦乡了。
“她可乖嘞！绝对不会乱跑，可现在一声不吱地没了影，连家也不回了啊……”
贺二嫂慢慢松开手，面色惨白，如同被抽取灵魂般虚脱，无力地瘫坐在地，任由泥泞脏染衣衫。
在场的人皆为之动容，同样丢了孩子的妇女也忍不住啜泣，被理智短暂压抑的担忧与惶恐，如泄洪开闸一发不可收拾。
“啊——俺的长军啊……”
“呜呜呜……俺家庆国跑哪去了呜呜呜……”
此次走失儿童高达九人，宋村长清点完毕后，就立即派人连夜去公安局报警。
但距离遥远，等公安到达才开始大规模搜寻，孩子可能都飞到临市去了。
陆仪霜忽然感觉肌肤发凉，如触寒冰。
她抬头一望，竟是下雪了。
飘飘扬扬，几片白花，孤零零地穿梭崖边，越过光秃秃的松针叶，降落在心情阴郁的众人身上。
黑夜白雪，万籁俱寂，仿佛一场天然的无言葬礼。
或许等不了那么久了……
若是等初雪越下越大，死白淹没前方的路线，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她再次从万能的斜挎包里抽出专业攀岩绳索，开始寻找固定点敲敲锤锤。
路大牛震惊于她装备齐全，未卜先知，却也清楚此时并不是追问的最佳时机，目前唯一能振奋人心的举措就是——走下去。
不顾一切地走下去。
路大牛想第一个先下去打头阵，却听陆仪霜嘱咐他：“你经验丰富，殿后守着大家伙儿更有保障，我慢慢顺下去探路，正好你在上边辅助我。”
对于他们俩最好的安排就是一个在前探路，一个在后垫底。
她垂下眸，深思熟虑，如果她错了，起码还有一个更熟悉大山的人带队。
而她的优势并不多，野外攀岩已经算是挑战极限了，即使这座矮崖不过十几米，并不十分陡峭。
看她那架势是把老手，村里人不熟悉她，哪怕是贺二嫂也只是口头之交，并不知她还有这本领。
“行，这崖不高，你在下边喊，我们在上边肯定能听到。”路大牛趴在崖边估摸了一下，“七八分钟差不多能到底，到底就吱一声。”
“嗯。”
陆仪霜回头俯瞰黑洞洞的崖底，明明用灯光照射下去并不高，可若没了光，便给人一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畏惧感。
她真后悔，当初不该学到皮毛就退社。
但没办法，任何课外项目的精学，都是要花大价钱的。
陆仪霜扣上铁扣，找准着脚点，慢慢爬下去，阴面的岩石潮湿，再加上她把电筒系在腰间，能见度有限，生怕一不小心打滑，所以全程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但好在这矮崖坡度不高，她小心翼翼，很快悄无声息地落到崖底。
她正打算解下电筒，朝上呼唤，可耳朵突然微微动了下，仿佛风声中传来嘈杂的声音。
似乎是人的窃窃私语。
陆仪霜瞬间反应过来，连忙将手电筒关闭，循着声源，蹑手蹑脚摸了过去。
她从未深入后山，崖底也是第一次来，自然不知道这下面竟还有一个崖洞，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倒像是战争时期的防空洞。
崖洞门口歪歪扭扭站着俩男人，似乎是在望风守门，只不过态度稍许顽劣，嘴角叼着根长白山香烟，在烟雾缭绕中烟嬉笑打诨。
陆仪霜躲在石头后边的视野盲区，隐隐约约听他们兴致勃勃地聊天。
“这票干得可真大，等分了钱我就金盆洗手，估计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还金盆洗手，你以为你是什么江湖大盗哇？再说，咱手里头沾了血的，老大可不会让咱们轻易脱手的。”
“差不多了吧？这次十来个，再加上向阳屯试水的那几条鱼，早晚被条子盯上，赶紧转手卖钱得了，再多可不好脱销。”
“你说的也是。诶，我就想不明白了，这次怎么还有女的？女的卖不出好价，倒找麻烦。”
尖嘴猴腮的瘦子指了洞内，低声道：“嗐！那不是老大从农场那边招了个新人，不识货，看见人落单就给带回来了……”
另一个小矮个儿撇撇嘴，显然不是很待见那个新来的，他挠挠头疑惑：“猫子去引开人那么久了，咋还不回来？还有那新来的领着的电影队呢？撤退成功咋不跟咱汇合？”
“猫子办事儿不用担心，就他那飞毛腿，还能出岔头？但那个新来的，我总怕他掉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