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空其实也不喜欢战场。
那里有什么好的呢?
箭火四射,狂风沙漠,马革裹尸。
没有长安的斜桥白马,没有春衫飘举的姑娘,没有风度翩翩的公子,没有依榄饮酒的风流。
只有沙,月,血。
还有随处可见的尸骨,夜空中风的怒号里,亲人朋友的低泣。
可他的父亲死在战场上,那个说回来就给他买糖人的表兄也没了。
他们都在狼烟四起的大漠里被斩断了四肢,打碎了脊骨,割下了头颅。
沙场是秦家儿郎的归宿。
他不能不去。
生,天为被,地为席;死,亦是天为被,地为席。
那就去吧。
他没有父母的殷殷关切,但他有京中百姓的欢声笑语;他没有了跨马游街的潇洒,可他能在战马上取下敌人的头颅。
杀一个人,就报一份仇;多挣一块地,就多护一城百姓。
秦空可以死,但需要死得其所,死的光明正大。
他死在战场上,就像他的父亲和表兄一样。
城门口。
“陛下,至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红衣猎猎的少年再次冲高墙上的帝王深深叩拜。
“秦空志向微末,不过是为民,为家,为国才如此。”
“先人言:父母在,不远游。”
秦空笑了笑,压下眼底的泪。
“可秦空丧父丧母,自幼就是孤儿,远游倒也没什么。”
“只是希望陛下消气,不要为了我这个孽障伤心。”
深呼吸几口气,似是终于忍不住,怕眼泪掉落,匆忙低头。
“希望……皇舅能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秦空又鞠了一躬,便转身上马,一拍马鞭向远处疾驰。
夕阳染着他身上的红衣,抚着烈马棕黑的毛发。
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照亮了夜晚漆黑的道路,烧向战况危急的边关。
“……他会活着的。”
高墙上的皇帝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这个传闻中极其疼宠自家外甥的皇帝步步下墙,冷肃的面容没有丝毫动容。
身后的皇后恍惚看着这人的背影,想起一日前的夜谈。
“陛下!秦空不过是说着玩的,您怎么就答应了他从军呢?他年纪还……”
“闭嘴。”
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她。
这个帝王眉目和善,俨然一副仁君相。
说出口的话,宛如九尺冰川,字字透寒入骨。
“大康需要一个将军,他想去就让他去。”
“做好你分内的事。”
皇后看着高墙下皇帝的背影,苦笑一声。
身为一个舅舅,他无疑疼爱秦空。可身为一个皇帝,他明显更合格。
前几日大殿之上。
“秦空,朕给过你这么多次机会,你还是要走。”
皇帝怒斥下跪的少年。
“你只要再等等,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就会有接替威武大将军的人出现。”
“可你非要趟这浑水!非要丢命!真以为朕会永远纵着你吗?!”
是!他如何不知秦空才是最好的选择!
威武大将军之子,只这一个身份就可以抵得了皇帝身后千千万万个武将。
秦侯是大康朝的支柱,是脊梁和后盾。秦侯倒了,所以大康朝颓靡至今,所以蛮夷部族敢这么放肆。
只要把秦空扔战场上,就是什么也不做,也能振奋人心,旌旗鸣鼓。
比皇帝如今背后培养将才耗费的时间和心力更少。
可就是为了护住秦空,为了让自己好歹有个像样的亲人,皇帝才不愿秦空走秦侯的老路。
皇帝让他学诗词歌赋,秦空偏逃学去练武。
让他安心在京城娶妻纳妾,安稳度日,他偏研究兵书兵法,吵闹着上阵杀敌。
“秦空不愿。”
“家养的鸟儿是衣食无忧,可不如雄鹰来的自在。就算缺衣少食,蓬头垢面,朝不保夕,只要知道自己的身后是国,有亲人,秦空就认为值得。”
“衣食住行不过是鸿毛,实现心中夙愿才是泰山。”
“轻如鸿毛弥不足重之泰山”
秦空眼神明亮,字字铿锵有力。
金鼓鸣声响起,前进的旌旗飘扬。
威武大将军,玉面军师,顾泽校尉……
他们熟悉的音容笑貌在远去,徒留下残破的尸身在大漠风干,被烈日烤灼,被秃鹫啃食。
“人人都怕血染沙场,在秦空看来杀得是敌,救得是国。”
高座上的帝王嘴唇嗫嚅,说不出一句话。
自以为的好心好意变成了束缚秦空的枷锁,让他恼羞成怒。
可看着底下秦空笔直的腰板,坚毅的眼神,满心的愤怒和无力如流水般泄出去,化成了叹息。
“你、你不要后悔。”
秦空冲皇帝笑得相当明媚。
“不悔。”
站立,行礼。傲骨铮铮,不偏不倚。
“秦空告辞。”
秦空告辞后,步履蹒跚朝殿外走,边走边喊。
“皇舅,你不用留我,就算秦空跪了太长时间脚酸腿软也不用留我,不过就是走慢点,忍着疼走回府罢了,多大点事!”
“……”小畜生!
没听到身后的挽留,秦空嗷嗷的更起劲儿了。
“就算秦空没爹没娘,回家不过就几个仆从的害怕恐惧,没有关心,没有热饭热水,那也没关系,秦空会坚强的!”
身后的皇帝脸黑如锅底。
“皇……”
“给朕滚回来!”
“好嘞!”
……
想到前几日自己在大殿上和皇帝呛声,赢了还卖惨耍赖抱着皇舅大腿哭。
秦空:“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明月高悬,夜色撩人,清风如凉水浸润着秦空的肌肤。
一颗歪扭的巨树横七竖八地在天地里生长,顶上承接着在枝干里横躺的秦空,底下绑着一个棕黑毛发的烈马。
秦空策马两三个时辰,等到月上柳梢头这才停下,花了些时间才找到这棵树。
乍一见这树,不禁啧啧称奇。
“真丑。”
遂躺之。
“小马,你安心跟我,主人绝对会对你好的。”
躺树上的秦空恬不知耻地对着树下被捆绑的烈马循循善诱。
“就算你现在吃不好,睡不好,等上了战场也可能丢命。但你放心,有了后代主人一定对你孩子好,把你孩子培养成一代神马,跟主人再上战场!”
张凡也啧啧称奇。
好不要脸!
【马:你不要过来啊!!!】
【我和我的冤种主人的123】
【好一个古代版pua大师】
【秦空这孩子向来实在。】
【对着皇帝撒泼打滚卖惨耍赖,对着一匹马疯狂洗脑pua,好一个朴素少年!】
秦空显然觉得自己做的很对。
叨叨一大通,什么“等我发了给你买最好的粮草”或者“有我一碗饭,绝对有你一口汤喝”。
更甚至此人抓耳挠腮,良久以一句“实在不行我出卖色相,给卖马场场主做上门女婿,绝对给你找一匹漂亮母马”作为结尾。
马:傻x主人。
秦空不觉得自己傻x,相反还觉得自己可真聪明。
他长这么好看呢!资源不能浪费啊!
等到时候一不小心打了败仗,凭着这一张脸深入敌营色诱,他也觉得能成功。
谁让他好看呢。
【他好像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哎!】
【原本以为这是个男神的我真是搞笑……】
【本来就是男神啊,别忘了他现在是个搞笑男,可将来会是个名垂千古的少年将军。】
【我都快忘了这是少年将军了!】
【凭秦空的思想觉悟,不名垂千古都对不起他现在的牺牲。】
这时的秦空早闭了嘴,安安心心的闭眼睡觉。
早睡早起,明天还得赶路呢。
意识沉沉,半梦半醒的秦空突感全身无力,顿时心下警觉。
不对劲!
还没警惕两秒,后脑来了一记重锤,挣扎着清醒的意识陡然陷入黑暗。
【白奕。】
【醒醒。】
冷冰冰的机械音开始喊。
一处全黑空间内,唯有一小片光亮的区域。光域里躺着一个枯瘦的青年,一身病服,骨瘦如柴,身上是大大小小的针眼淤青。
青年被机械音吵的头疼,不由呻吟一声,嘟嘟囔囔道:“别吵……”
系统又叫了两声,然后看着刚刚还有点反应的宿主好像习惯了自己的机械音,翻翻身继续睡。
系统:【……】
这是你逼我的。
【电击倒计时开始。】
【五……】
【四……】
【三……】
【二……】
【一……】
“啊!!!”
白奕被电的一个激灵,“蹭”的一下从地上跳起,边跳边叫。
“操!谁啊?!有病吧?!”他怒吼。
【醒了?】
原本愤怒的脸一僵,白奕喃了一句:“系统?”
惊喜取代了刚刚的怒气,白奕眼睛亮晶晶的。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