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您要打听什么？”
林俊坐在板凳上，双腿手搭在膝盖上，一双大眼亮晶晶地，看着激动无比。
顾钧失笑开口，“没啥，就随便聊聊。”
他伸手拿起一串烤得微卷的鱿鱼，顺势送到嘴边轻咬一口。
霎时间，浓郁的咸鲜带着微微回甜，与恰到好处的调料辛香味，在其舌尖碰撞在一起，顷刻惊艳了他的味蕾。
“好吃！”
顾钧眼前一亮，举着烤串儿朝大家晃了晃，示意他们开吃，“味道不错，都趁热吧。”
众人一听，本就早已等待不及，见其发了话，连忙说好，随即开动。
而顾钧和莫琛，则是将面前的沙茶面拉近一些，拿着筷子将其拌匀，便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没想到，眼前的这碗面同样让人惊艳。
沙茶酱的醇厚香味不会过于刺激，但口感又十分丰富有层次。
咸，馅，甜，辣等多种味道混合，不仅不觉突兀杂乱，反而形成了令人回味的味觉体验。
“这面也好吃！”
两人不由同时扬声，笑着招呼大伙儿，“快，不然一会儿面坨了！”
众人连连点头，立马“争抢”起来，一人抓着把烤串儿，也甭管是啥，将面条端到面前，就左右开弓地往嘴里塞，边吃，还不忘边和身旁的伙伴点评。
“好吃！太好吃了！这烤串儿吃进嘴里是回甜的，肉质也特别嫩，特别紧实，咱内陆的真没法儿比。”
“对！我觉得这些海鲜随便蒸煮一下，加点儿酱油都好吃！”
“可不是！吃着太新鲜了，一点儿也不腥！还有这沙茶面，也别有一番风味。”
“嗯！确实不错……”
林俊听着大伙儿的点评，心里跟着高兴，随即开口大胆地为家里的小摊揽起生意来。
“这些都不算啥，你们一会儿再尝尝我嫂子做的其他菜，保证把你们香迷糊。”
说着，他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哎！可惜你们今天来得晚，没有准备……”
顾钧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配合”着他启唇问道，“准备什么？”
林俊莞尔扬声，“若你们明天还来，我可以早早准备食材，让嫂子给你们做海鲜焖锅。”
他昂着下巴，一脸的骄傲，“我嫂子做的海鲜焖锅和我们当地的做法不一样，她都是用自己做的的秘制酱料，可好吃了！”
“是吗？”
顾钧勾了勾唇，没说明天来不来，而是一边加快进食速度，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到别处。
“我听说，渔民非常辛苦，不仅要承受各种海上未知的风险，还要时刻关注市场行情。
因着本地打渔者居多，市场竞争大，其实你们忙碌十天半个月下来，一船货也赚不了多少钱。
除非分销到外地，但，现在的交通运输和保鲜技术又十分困难，加上对各地市场的需求信息的不了解，你们依然十分被动……”
“是这样的。”
林俊看了眼吃得抬不起头的众人，收起笑容，脸上露出与之年龄并不相符的严肃和认真。
“我们其实也想多挣几个钱，只是您说的问题，暂时都没能力解决。所以，大家只能先糊着口，把日子过下去再说。”
话落，少年眉宇间的忧愁又加深了几分，顾钧抬眼看了看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若有所思地埋头吃起了东西。
院中一时陷入安静，只余众人的咀嚼赞叹声，在林俊耳边响起。
他看着在场所有人，张了张嘴，有些想问他们来这儿是不是做生意的。
自从“三中全会”结束后，像他们这样式的人，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就看到了好几拨。
只是，那些人来转一圈儿就走了，什么也没留下，没说要投建什么工厂设施，也没说要和哪个企业合作。
都是来得大张旗鼓，去的悄无声息，像是怕被谁缠上一样。
说实话，他心里是挺失望的，也觉得这些人没有眼光，海市的渔民虽说是穷了点儿，但整个城市的整体经济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差。
而且，他们这儿不仅有丰富的海洋资源，还有很多好玩儿漂亮的地方，只是交通基础设施相对薄弱了些。
如果能把这个问题解决，相信以厦市独有的地理优势，一定能迅速发展起来。
他看着众人，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把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
只是默默起身，笑着为大家倒酒，顾钧抬眼看了看他，随手拿起几串儿烧烤递给他。
“挺多的，和我们一起吃。”
林俊怔住，继而摆手笑着拒绝，“不用不用，谢谢客人，我平时吃的机会很多。”
顾钧笑了笑，随手把烤串儿放下，没有勉强，此时，林强和媳妇陈芬正好端着两大托盘的菜肴走进后院儿。
林俊便帮着将菜一一摆上，随后笑着让他们慢慢享用，就跟着哥嫂一同转身走进堂屋，回了前面的小摊儿。
见人离开，一直忙着吃喝的的莫琛终于放慢进食速度，端着酒杯和顾钧碰了个。
“你看上那孩子了？”
“怎么说话的？”
顾钧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这话要是被我家江衡听到，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闭嘴！”
莫琛斜眼瞪了瞪他，“和你说正经的，别贫！”
而后正色说道，“你问他那些问题，是有打算了？”
“知我者你也！”
顾钧将酒一饮而尽，旋即笑着将杯子放在桌上，“这孩子年纪虽小，但人聪明，也有闯劲儿。
加上他是本地人，有很多事情，经他的手操作起来，比我们更加方便，也能事半功倍。”
“嗯，咱们不都是那么过来的。”
莫琛点头赞同，随即说道，“那等把“鱼”钓上钩，你就放心去浙省找江衡，顺便把你侄子托付的事情尽快办了。
这边我来坐镇，后面地几个地方，我来考察，到时候有结果了，再想办法通知你。”
“好，辛苦你了。”
顾钧伸手拍拍他的臂膀，旋即指了指桌上的佳肴，对着大伙儿道，“动筷吧，看着确实不错。”
“知道了先生……”
众人笑着应声，纷纷将筷子伸向桌上的饭菜，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热闹起来，大家边吃边聊，很快就将所有的菜肴一扫而光。
顾钧一脸满足地朝小六抬了抬手，让他去把饭钱付了，随后和众人起身走向出院子大门，打算在附近逛逛。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月亮爬上了海面，将金色的沙滩镀上了一层柔亮的光泽。
脚下的细沙，已然褪去白日的燥热，踩在上面，湿湿软软的，带着若有若无的沁爽，与那吹拂而过的阵阵海风，将大家身上的暑气一瞬驱散。
众人不由发出赞叹，都说这里白天确实闷热，不过晚上还挺舒服，东西也好吃，要不是还有正事儿，都想在这地方多住些时日。
“那你们以后有空可以常来啊！”
爽朗熟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大伙儿转头就见林俊跟着小六追了上来，嬉皮笑脸地说。
“先生，你们要去哪儿，我正好闲着没事，可以给你们当向导，厦市的每一个地方我都熟，嘿嘿……”
他笑着搓了搓手，随即不管大伙儿答不答应，就指着沙滩尽头道。
“往那边走一两个小时左右，有个的地方地特别好玩儿，不仅可以游泳潜水，风景也特别漂亮。
那边的海水蓝幽幽的，像一块儿很大的蓝宝石，被太阳一照，波光粼粼的，可好看了。”
他边说边比划着，“傍晚和早晨在那儿待上一会儿，心境都会能开阔许多……”
少年边走，边巴巴说个不停，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瞪得圆圆的，晒得略黑的脸上，带着极其夸张的表情，但看着却不觉反感。
明明就是些简单的话语，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觉得特别有意思，小六一行已经听得入迷，注意力不自觉被吸引了过去。
顾钧与莫琛不由对视一眼，脸上纷纷露笑，这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小孩看来是想从他们身上得到点儿什么，比如……一个改变现状，与家人做“斗争”的机会。
想到这里，顾钧开口喊了声，“林俊”，对方闻声回头答应“欸”，笑着跑到他身边。
“先生……”
顾钧失笑，点头示意他边走边说，少年心领神会，连忙站在他一侧靠后一些的位置，与其和莫琛一同前行。
小六等人紧随其后，就听顾钧扬声开了口，“你说，你想做海货的买卖，那你想好怎么做了吗？计划实施到哪一步了？
还是……想像周围的人一样，就在本地倒腾，赚点儿小钱够糊口就行了？”
林俊闻言，不由蹙眉，抬眼看着他，“先生，我……”
似是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从哪儿起头，顾钧轻笑，将视线移开，看着远处的海面。
“没关系，晚上睡觉的时候，你躺在床上好好捋捋思路。
我们会在厦市待几天，你想清楚了，就去国营宾馆找我，我姓顾。
到时候，你若能说出点儿名堂来，我们再说接下来的事。”
林俊默不作声，依然看着他，眼色带着审视，却又有些激动在其中翻涌。
片刻后，他才重重点头，笑着颤声说好，“我现在就回去捋捋。”
“嗯。”
顾钰没再多言，自顾朝前走去，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连忙跟紧脚步。
而少年，则是如那欢快的雀儿一般，转头朝着家的方向跑去，直到老远，都还没听到他欢呼的声音。
莫琛回头看了眼隐没在黑夜中地身影，继而回正视线，笑着问顾钧。
“你觉得，他能想明白吗？”
顾钧摇头，“不知道，但我想听听。”
莫琛闻言瘪了瘪嘴，随即又问，“要回去了不？”
“嗯！”
顾钧放松地甩了甩胳膊，“顺着沙滩走，前面应该有路。”
“好……”
一行人沿着沙滩漫步而去，在月光碎银铺满的沙滩，留下一串长长的，深浅不一的脚印。
又被海风推送而来的潮水，渐渐抚平，变得无影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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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俊和顾钧他们分开后，一路小跑到家门口，就听到他姐林丽珍，还有阿公，阿爸们都回来了。
这会儿，一家人正坐在院子里吃饭，细听他嫂子述说今日挣了大钱的过程。
他眸色微敛，侧身倚靠站在院墙上，默默听着他们的谈话。
“阿公你们是不知道，那些人要了好多烤串儿和十几碗全家福沙茶面不说，还将林强拎来的一通海鲜全要了。”
“我的天呐！出手这么阔绰？”
“那是。”
陈芬微扬下巴，旋即兴奋地从兜里掏出钱来，全递到婆婆手里，“阿妈，您瞧，其中的32块八毛钱，都是他们的饭菜钱。”
“我的妈呀！”
众人再次发出惊叹，“都赶上阿强和丽珍上班一个月的工资了！”
“可不是！”
林俊眼珠一转，走进来开口接话，“人家都是内陆的生意人，家里有钱着呢！”
林家人听到是“皮猴囡仔”回来了，不由笑着纷纷回头叫他吃饭，“跑哪儿去了？不饿吗？”
“细叔……”
林丽珍将碗筷递给林俊，又给他夹了些鱼肉，“快吃，鲜着呢。”
“谢谢阿姐，和顾先生他们在沙滩上逛了会儿。”
林俊冲她一咧嘴，伸手揉了揉侄儿侄女的小脑袋，随即拿着筷子就将嫩白鱼肉夹起来送进嘴里，囫囵吞下，这才开口道。
“刚刚顾先生给我说，他们会在厦市待几天……”
他语气微顿，抬头看着在场家人，一脸正色，在场之人见其如此严肃，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都跟着坐直身子，问他怎么了？是不是闯祸了？
林俊失笑摆手，“没有没有，是有好事发生。”
“什么好事？”
林父微蹙眉宇，眼瞅着小儿子，心里琢磨着，自家这娃，不会是想要打那群客人的主意吧？当即心中一紧，伸手就要敲他。
“你别一天天瞎做梦，人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好。”
“唉呀！我没有……”
林俊侧身躲开，有些不耐地扬声反驳道，“阿爸您总把我往坏处想，我在你心里就真那么差劲儿吗？”
“那你说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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