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天道逐神出境,便是意在保下各族的有生力量,以均衡发展的方式,寻求整体的天地生灵晋升。
神灵虽有超凡的力量,但多数是先天血脉所致,上限已然很高,再要往上,此境灵气无法供给,非得是屠尽此境生灵供一神飞升,否则难以达成。
但若分神灵之力给万物,先自降天地境界,再借由各族的繁荣,不断凭借各族的强者破境而汲取天外之力补充此境天地灵气,使此境天地灵气始终保持在稳定增长的情况下,走循序渐进的进化路线,就不需要那般极端。
只是并非所有的神灵,都甘心被天道算计,以自身的生命、神力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种族未来。
更何况,对于多数神族而言,一旦天道自降境界,他们就会因汲取不到充足的灵气而衰败,不止自身无法生存,后裔的生存繁衍亦成问题。
天道的万物生灵共同晋升更高境界的大计中,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除非他们肯将自身血脉混淆稀释在其他种族血脉之中。
未来的未来,可以说当时的种族在经过久远的生死淘汰,繁衍进化后,将不存在绝对的纯血统。
这也是天道平衡各种族实力的一种手段。
弱小者没有选择,物竞天择,顺应天时,是自然进化生存的至理;有为而不甘者,不愿妥协,便只能选择背井离乡,远走他方。
作为一境主宰的天道,在此方天地间,有着绝对的话语权,虽然祂不说话,祂只将自己所要做的,以天地灵气的变化让万灵感知猜测。
一切,都是猜测。
天道是否存在,是否有某种意志倾向,没有谁能肯定。
但这些猜测已足够让当初被迫远走的神灵愤慨,祂们降下诅咒,诅咒此世境界将永不得破,诅咒此境生灵终其一生也无法突破天道界限。
逼祂们离开的天道,也因此成了诅咒的践行者,裁决着每一个试图突破此世界限的越界者。
冥冥之中,秦钰知晓,自己这个本不该存在于世的存在,或许是破除诸神诅咒的关键。
但他脑识中的恶念怨怒之气,对天道包含恶意,它们想破了这天,却并不是以打破此境界限的方式,而是打算以一己之力,颠覆此境规则,覆灭天道,荡净生机。
所以,它们在之前那般无畏,非是无知愚昧,而是想耗尽此境天地灵气与天地一搏,就算没能成功,也会加速此世的衰败。
而先前秦钰之所以能劝动它们暂时放弃,则是因为秦钰如果在对抗天道前死了,肉身自毁,没了依凭的它们,也将失去最大的依仗,最后慢慢被消耗殆尽,倒不如留着秦钰,带着它们一起壮大,以确保能在秦钰死前,反扑此方天地。
秦钰如果不想它们的盘算成功,有两个选择。
一是自毁躯体,让拂晓吞噬了自己的灵魂,连同那无法剥离的恶念一起,以拂晓的能力,是可以将它们消化吸收的。
但拂晓显然不会那么做。
那就只剩下另一个选择,修功德善心,镇压体内恶念,养那一丝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的神性,继续与怨怒恶念对峙。
功德难修,多往红尘寻。
涉身红尘,却又易多误惹风尘。
虽知此路难,却是无从避免。
细思着自己当前的境界,盘算着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可以用来筹谋,秦钰带着言黥封在天启王朝内四处游历,缉妖拿凶,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也算得是行善积德了。
只是收效甚微。
秦钰料想,或还有机缘未至,又或者最终的解决之法,仍要着落在拂晓身上。
恍惚想起自怨怒恶念中了解到的,自身意识的诞生是因封印外的异变,致使封印有所松动,而后蕴养几百年,他方得降生。
按拂晓从前同他抱怨的,时间推算上,异变产生的时间,与拂晓灵智开启的时间,颇为接近。
又有后来种种巧合与偶然,致使他们的缘分羁绊不断加深……
这很难让人不多想。
心思犹疑间,又见那笑颜化灰的一幕。
胸口闷痛酸涩不止,秦钰忙敛了心神,专心在刚接的除魔一事上。
魔修扰境,在俗世算是常事,所以才会有各宗弟子在外奔波。
秦钰和言黥封二人很快探得了前后因果,擒拿魔修后,顺藤摸瓜端掉了一个魔修据点,将人质释放,超度亡魂后,此事便算是了了。
大半个月以来,秦钰和言黥封一路从边塞走回天启皇城,放缓了速度,沿途处理些邪修妖怪闹事的事,也算是游历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从前不曾见过的风土人情。
秦钰只遗憾拂晓尚沉睡着,沿路见了稀奇事物,总会购置一二。
等他醒来,若是觉得喜欢,以后可以再来。
秦钰如此想着,将刚采买的东西收回储物法器中,忽有所感。
“我有要事,先行一步,你逛累了,直回歇脚的客栈便是。”
跟身边的言黥封说了一声,秦钰就疾行而回。
“我与您一道。”
城中不便轻易施术,尤其是此刻他们已经接近天启皇城,周边城镇里多了不少其他各个国家来的人,其中不乏高手。
言黥封见秦钰走得突然,向来淡然的人却现几分急色,语调却轻快隐带欣喜,料想当是他说的那位能帮自己助村民往生的前辈醒了,当下紧随而行。
到了半途,车马拦路,言黥封不得不停步,绕过人群再回客栈。
等他到时,歇脚的客栈内,却是不见秦钰身影。
敲门未有回应,又有结界护持,言黥封只好在门外等候。
虚境之内,秦钰自丹田之中召出拂晓剑,但见剑身之上华光流耀,磅礴生气霎时充盈整个虚境,只在须臾,一道人影虚幻立于剑旁。
秦钰紧盯着那自剑身中显形的人,在他的面容渐渐清晰后,瞳孔倏地收缩。
是……
秦钰不敢认,也不想认,可随着眼前人的身形逐渐凝实,那张面孔也越见清晰。
跟那日浮光掠影般瞥见的笑颜不同,眼前人的眉眼不似那人柔和,眸未开,已见锋锐凌厉,强势不合木属性力量者该有的温润柔和。
他不是。
秦钰如此在心里冀望着,可是那别无二致的眉眼轮廓,虽然透露出的气质截然不同,却无可否定的是同一个人。
同样借他人容貌而化人形的秦钰最是清楚,虽借人形貌,但决计不可能幻化得跟那人分毫不差。
秦钰想骗自己那化灰的笑颜的主人,是眼前人所借形貌之人,可那张脸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跟眼前人眉眼重合,没有半点偏差。他,无法欺骗自己。
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牢记,牢记那莫名的一幕,不得忘却,无可修饰。
“攥得这么紧,你是见不得我化形,打算将我本体捏碎了,让我回炉重造?”
刚化形的拂晓,尚需要剑身稳定形体,想从秦钰手中讨时,却发现自己竟然拽不出来,不由得轻嘲着调侃,“发什么愣?你该不会以为,灵剑化形,其实是整柄剑化为人身,而剑身无法再像普通灵剑那般运使吧?”
“我当剑灵的时间虽然短,但你这么多年的书,都是白看的吗?”
拂晓说话间,手上稍用了些力,将剑身从拂晓手中夺回,融入灵躯之中,“剑灵化形,化的是灵体,剑虽然是本体,但还可以驱使。不然,剑修的剑化形后,就要上去跟人比拳脚不成?或者,拎着化形的灵剑当人棍使?”
拂晓开着玩笑,秦钰脸上却没有半分捧场的笑意。
玩笑落了空,拂晓疑惑收起面上笑意。
“怎么了?”
眉峰微皱,拂晓抬手在秦钰眼前晃了晃,“喂,我化形了,你不该为我高兴吗?这副死人脸是什么意思?”
倏地回过神来,秦钰看着眼前人,唇开合数次,那句“恭喜”却说不出口,可要向他解释那莫名的一幕,却又意外地开不了口,连意念都无法传达。
若说先前还只是猜测,这莫名的阻拦,似乎更像是在秦钰印证,那一幕非是错觉幻象,而是将会发生的未来。
喉结滚动一瞬,秦钰尝试无果后,终是向拂晓摇了摇头,头一次向他撒了谎,“无事,只是你突然化形,让我有些吃惊。”
不等拂晓追问,秦钰取了上官夕当初递上的帖子,转移话题,“天启、坤泽、沧域,俗世三大王朝决定各境资源分属,确定权力地位的演武盛会将在天启皇城召开,你可要去看看?”
拂晓没有接帖子,只是盯着他看。
秦钰别开了眼,不敢同他对视。
“呵,可以啊,秦钰,我闭关不到一月,你倒是学会向我隐瞒了。”
拂晓不满地嘲讽,从秦钰的储物法器里翻了把椅子在虚境中摆开,大咧咧坐下,下巴一扬,一副审问的架势,“我不指望你老实告诉我真相。你只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敢隐瞒,以后被我知道了,你最好祈祷那不是什么会让我在意的大事。”
秦钰见状,无奈叹了口气,盘膝在虚境中坐下,使他不必费力仰头盯着自己,“非是想对你隐瞒,而是有莫名制约,恐与未来天机有关,不可言说。只请你,未来行事,万般小心。”
听得这话,拂晓眉心一跳,抿了抿嘴,见秦钰一本正经的严肃之色,终是将玩笑的话收了回去。
灵魂相连,情绪互感,拂晓很清楚秦钰这话不是先前那般的敷衍隐瞒,但要说秦钰预料到了自己的劫数,拂晓却是不愿认,因而错开眼,只道:“我行事还不够小心吗?担心你自己吧。且将最近的事说来。”
见他如此,秦钰只好按下心思,一边思索着这劫数会应在什么地方,该如何准备应对,一边将最近的事都跟拂晓说了。
听完近期所有的事,拂晓也没能找到秦钰这有关自己的预警来源为何,烦心片刻,也只能作罢。
“盛会虽然难得,但跟那个上官辰扯上关系,准没有好事。”
没有缘由的未来之事找不到头绪,拂晓只好搁下,说起眼前事,“这真不是我小气,因为那么一次试探就斤斤计较个没完。而是一种直觉,这人不是适合结交的良善之辈。牵扯上皇家,俗世的王朝势力割据,更是麻烦不断。”
“那……”
秦钰听他这话,揣测着他的心思,却不敢在他下决定前盖棺定论。
“去啊,为什么不去?”
拂晓如他所想的,在话锋一转后变卦,“麻烦是麻烦,但有热闹为什么不看?躲着麻烦走,咱们这趟下山游历,岂不是白来?但还是那句话,我不建议你跟他们扯上关系。所以……”
指尖微动,秦钰手中请帖受拂晓灵力引动,飞入他手中,“看戏就好,做客就算了。”
一点雷霆隐现,赤火点燃请帖,金银镶嵌的帖子渐渐消融,流光闪耀,法阵破碎。
“真是喜欢玩儿小把戏。”
嗤笑一声,拂晓散了手中灰,“他们是觉得,你早晚会将这请帖拿出储物法器,打算以此确定你的位置?当结界是摆设呢。你也是,半点没发现?”
“若以皇家宾客的身份出席,能赏得更多寻常见不到的好物,我以为,你会感兴趣。”
秦钰自然知道请帖中的定位法阵,倒不觉得这是上官兄妹的手段,更像是官方为了方便宾客管理而设下的,乾清门招待大批宗外来客时,也会发放类似的法器,以免外宗之人误入宗门危险法阵之中。
“不以皇家宾客的身份出席,未必就赏不到这些好物。”
拂晓很满意秦钰对自己心意的考量,思索一瞬,也是有了主意,“那个诸闻楼,不是什么都能买?造一个能进入贵宾之列的身份,应该不会超过上千上品灵石。”
“五百上品灵石足够。”
秦钰从储物法器中取了另一份帖子,“身份是沧域第一商行金玉盈仓的名誉客卿。只要给得起价,金玉满堂的名誉客卿谁都能当,人数目前已逾百,门槛足够,又不容易查探详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