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姩怅然若失,四个时辰过的这样快,和肃王在一处却时光过的那样慢,且有种煎熬的愧疚感折磨着她,当下无助的肃王是她不能推卸的责任,她说,“他在储物室,指挥下人收拾钓鱼渔具。”
宋煜起身往外走,他到廊底,又好好的抱了抱小满,他没有埋怨沈江姩,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怒火,他将一切情绪都独自承担,其实如果沈江姩愿意,他有办法堵住宋慕之满门的嘴,让其不能开口诟病沈江姩人品,只是大娘子她不是那样自私的人品,他没办法强求什么。
沈江姩意识到,宋煜用他的方式尊重着她的一切行为,她想做什么,他都接受,不强求不勉强,安静隐忍得令人怜惜,哪怕他是那样孤独,他却为了成全他弟,也为了不为难沈江姩,选择沉默的离去,独自品尝那份孤寂,她哪里不知,他的腿疾,心疾,还有心口那一剑,他也需要她。
宋煜走着,回头看了看沈江姩耳朵,倒是干干净净没戴耳坠。
沈江姩不知她看什么,只是抿唇笑笑。
宋煜来到储物间,唤道:“慕之。”
宋慕之听见宋煜的声音,他很久没有回身去面对他的兄长,他曾经认为自己在局外观局,后知兄长在更远处观他,控制着一切,现他又失明,他如今不如兄长优越,天之骄子的他第一次感到自卑,失了那份优雅和从容。
那日庆功宴他惊才绝艳给沈爵爷表演剑术的回忆还尚且清晰,如今他却是不能再舞剑了。忠勇王的称号形同虚设。
姩姩说他会好起来的,但真的会吗,他很怕失去光明后,又失去姩姩的消息。幼时,明明是他先认识的姩姩,是他带姩姩去长春宫门探险抓蛐蛐儿的,进而姩姩遇见了少年太子。
不知兄长是否来带走姩姩的,他静静的立着,良久他说:“你们要走了吗,兄长。”
“我要走了,不是我们。来和你打声招呼。”宋煜说着将手压在宋慕之的肩膀,他说:“谢谢你救下她们母女二人,感激不尽。她跟我说了情况。放心吧,她留下给你看眼。我也会想想办法。”
宋慕之心中猛地一动,突然极为动容,兄长那样霸道强势的人,竟没有要强制带走姩姩和小满,是不是自己对兄长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他说,“上次,我也有错。不该用秦钟的事,让姩姩赶走你,也不该知道你在,还频繁去沈府探望。那时,我对你有敌意。”
“都过去了。不提了。”宋煜说,“太湖里冬天多鲤鱼,鲫鱼,花莲,你用什么饵料?这季节没蚯蚓吧。”
“用我鱼缸里的小虾。”宋慕之说,“也用陈年干饵料。”
宋煜还是忍不住问,“正月二十九,什么时辰的船,哪个渡口?那日上京四个渡口都有去凉州的船。”
宋慕之沉默了,“我并不愿透露。船务我也打招呼不得泄露我行踪。兄长,可否不要去送船...”
宋煜眼睛有些涩,姩姩不说,肃王也不说,他的探子只打听到船期,事关肃王行踪,船务没有透露详情,都不想让他送船就是了,他说:“不说就不说吧。”
沈江姩在宋煜和宋慕之说话的时候,她立在廊底远远的看宋煜。
待宋煜谈完,回了来,他走去院中,沈江姩问:“你和宋慕之在聊什么?”
“怕我嘲笑他?”宋煜睇她一眼,没有告诉她,他从她嘴里没问出来哪个渡口哪趟船,他去肃王那里打听了,也没打听出来,他面无表情,目光越发沉凝,“紧张什么。”
沈江姩一怔,“随口一问罢了。”
宋煜说,“随便聊两句,聊他用什么饵料钓鱼。他说用虾。”
谢锦几人休息好,宋煜吩咐谢锦,“将车上东西都卸下来。”
谢锦问春茗,“东西搬哪里去?”
春茗说:“大米和吃的都搬厨屋。布匹、头花这些都搬夫人的卧室吧。”
谢锦将自己给春茗买的珠钗递给她,“钗给你。告诉我哪个渡口,什么时辰的船。咱们认识一场,你也不想爷上回她去辽北没送到她,这回去凉州也送不了吧。都是成年人,太提防了些。”
春茗将珠钗收了,“珠钗我收了。但夫人不让说,她怕爷去了,她舍不得跟船走,肃王的家人一直在说夫人自私的,说她想做东宫的女人不顾肃王的死活,还提肃王和她参军的事。哪用那些人多嘴,夫人自会给肃王医治的,夫人很感激肃王曾经在她困难的时候的帮助呢。\"
说着,幽幽一叹,“谢锦,我要和夫人、小满去凉州的,夫人说她要发奋钻研医术了。以后不能和你一起在东宫玩了谢锦。”
谢锦看看珠钗,没套出话来,倒折损一支珠钗,他倒没把珠钗要回来,他说,“好的。有缘再见了。这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说着,竟如哽住,说不下去了,疾声道:“殿下除了没有失明,又有哪里是完好的。为什么他失明就可以带走爷的女人和孩子。失明就全天下欠他么!爷险些死了,爷像他这样柔柔弱弱的让人照顾了吗。”
春茗说,“别说了谢锦。谁都不想的。希望夫人早些医好肃王的眼睛吧。那日我在,的确是肃王帮夫人和小满挡了一剑。出事了谁都不愿意的。”
几名年轻人将豫东大米、红枣往厨屋搬。布匹、珠花、胭脂往沈江姩的卧室搬。
宋煜交代沈江姩,“敬生推荐的大米和红枣,说是熬出来特别糯,你试试。我叫人给你爹娘也送些去。”
“哦。好。”
“布匹是汴绣,比咱们上京的要好看。这个不得不承认豫东那边术业专攻。只是,可能没机会看你穿上成衣的样子了。”
沈江姩静静的看着汴绣上的瑰丽的牡丹,还有很具有中原特色的珠花,颇有种外地的新鲜感,不是上京常见的,“哦。”
“没机会了是吧?”宋煜问。
沈江姩疑惑,“什么?”
“看你穿汴绣做的成衣。”
沈江姩犹豫片刻,“宋煜,我去凉州前不打算见了,直接走。”
宋煜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匣子,巴掌见方大小,顶上有个小提手。
沈江姩接过来,按了下机括打开,里头躺着五排两层共十盒精致的小盒子,看起来顶名贵,“这是什么?”
“抹身体的油。”宋煜说。
“你买这个干什么?”
宋煜凝着她脸,“你说我买它干什么。你那天在我浴池干了什么。”
沈江姩将小匣子合起,她提着小匣子,凝着宋煜那张俊美且严肃的面庞,她记起自己很夸张的往身体抹东西的画面,略略有些赧然,那时她是心无旁骛的要把他搞到手。这时她...不能无视肃王的不幸只顾自己的生活和感情。
宋煜说,“凉州沙漠多,天气干燥,没买错。”
沈江姩突然莫名其妙的情绪上头,“你如果心里苦,可以找我麻烦。不要对我这样好,我带你孩子要跟人远走,你还给我买身体油。”
宋煜静了片刻,说道:“你不是喜欢往身上拍?你喜欢就好了啊,我心里不苦。”
沈江姩说不出话来,“你是不是傻瓜啊。”
宋煜嗓子作哑,“我能怎么样。你愧疚,你不愿意,那个又瞎了,女儿又得跟你吃奶,我是强迫你,还是弄死他?”
沈江姩不说话。
宋煜又道:“你如果愿意对他狠点,我为什么当傻瓜。大夫那样多,一定是你么……”
沈江姩呼吸猛地提起,“宋煜,你在说很危险的话,你知道我有责任,他家人都盯着我的表现,我在上京是要做人的。咱俩这时候不顾一切的好,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宋煜说,“我每天都需要……,今晚我可以留宿,他又看不见...旁人看见又不敢说...”
沈江姩攥着拳盯他,“住口宋煜。你把我当什么。我不可能在肃王府和你怎样。”
“好几天没见了。晚上去东宫,沈江姩。”宋煜紧紧锁着她眉宇,“晚上他换了药歇下,叫人接你过去。这样分别太匆匆了。”
沈江姩咬住嘴唇不出声,许久说,“我不去。你理智一点。”
宋煜心里很燥,尤其她不给他说渡口和离开的时间,就这样潦草分别,他心里难受,他低声说,“好,我理智一点。”
等东西卸完。
谢锦过来回话,“爷,东西都卸下来了。咱们是归东宫,还是去皇宫见皇帝。”
“理智点谢锦。去东宫。明日一早进皇宫向皇帝述职。”宋煜微微沉吟,“你去沈府送十袋豫东大米,五十斤红枣,布匹给沈母送五十匹,她家姑娘多,需要布匹。”
谢锦一怔,他...他本来就挺理智的,给沈府送大米不至于失去理智的。
宋煜回身,吸口气,居高临下望着沈江姩,他说:“行,那今生咱们先到这里。”
沈江姩听见他的措辞,半天颤声道:“你说什么?”
宋煜抿了抿薄唇,改口道:“我说…今天先到这里。”
沈江姩又缓缓松了紧握的拳,细细密密的不舍和怜惜布满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