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信男只觉得脖子狠狠挨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松原也低头,不敢再吭声。这不是谈判,是伸出脸来,让对方打。
还不能还手,不然李智和栓子拂袖而去,谈判破裂,西尾救不出来,井出铁藏那里不好交代。
“田中,还有什么要说的?”李智问。
因为脸面还是得要,不能现在就低头答应,田中信男站起来,向李智鞠躬说:“李团长,此事我还不能做最后决定,请给我点时间。”
李智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但时间不能再拖了,明天中午之前,我要得到确切答复。你们西尾已经想着法的逃跑了,差点被我们的哨兵打死。”
“啊?”田中信男呆呆地看着李智。
“如果再有下回,谁都不能保证西尾还能活着。”李智也站起来,又对田中信男说:“你说你们这些鬼子也真叫人讨厌,我们一不打二不骂,他还想逃跑,如果我们和你们一样,一天三顿揍,西尾早咬舌自尽了。”
还没等田中信男反应过来,李智又说道:“桌子椅子,麻烦你们再搬回去,我们也马上布置警戒哨。田中,把你的兵都撤回去吧,我们保证做到言之有信。”
说完,李智撇下西尾,转身走了。
栓子也冲仍木讷地松原点点头,转身离去。
西尾逃跑差点被打死,这好像是李智无意间告知的话,让田中信男和松原都有些发慌。还谈什么谈,李智他们提出的条件,已在井出铁藏允许范围之内,明天答应山里八路就是了。
回到县城,坐在司令部椅子上,田中信男低头,说道:“我不像皇军联队长,顶多算是保安旅长。”
松原理解田中信男心情,小声劝道:“联队长,您不要生气,咱们现在是在安平,只能忍下这口气。”
是啊,有同僚说过,在夫子山八路面前,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现在终于品尝到这种滋味。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封锁线上,就摆着田中信男手下两个大队,想要进攻山林,断然不可取。
是啊,有什么办法呢,皇军在安平作战,败多胜少,而且越往后,几乎没尝过胜绩,就是十二军最高司令官土桥一次调集大军,亲自来安平,又如何?独立营会离开山林,转移到别处。而且,不止夫子山有八路,其他地方八路会立即兴风作浪,哪吒脑海。
田中信男呆呆坐了半个小时,才强忍下这口气。
第二天上午,松原奉命,给李智送信,说答应所有条件,并于后日中午,等把我被俘的十二名同志押送到安平后,仍在葫芦口,进行交换。
收到松原来信,李智点上一支香烟,淡淡地说道:“狐狸,终究斗不过猎人。”
张大年也很高兴,不过他立即返回蒙山。老孟已经来了信,说鬼子又在蒙山西北方向,蠢蠢欲动。据情报说,鬼子已获悉李智在夫子山,为了挽回颜面,转而对蒙山动手。
第二天夜里,张大年临行前,又给了栓子一拳,说道:“好好搞,给咱们从夫子山出来的兄弟们争口气!”
“看你说的,栓子还不够争气?”李智笑着说道。
“哈哈,我是说继续争气。”张大年爽朗笑着,带着警卫战士,骑上马走了。
看着张大年消失在夜色之中,李智又笑着问栓子:“你们和西尾的友谊进展到哪一步了?”
栓子嘿嘿笑了。他知道李智是在好奇。
说来也怪,痛揍西尾一顿,至今躺在干草上生活不能自理,但这小子不仅变得乖顺,还向栓子、赵鹏举和赵大富等人忏悔,甚至痛哭流涕,说自己当时鬼迷心窍,非要以夫子山为突破口,证明自己真是皇军未来之花。但现在他知道了,他斗不过栓子,皇军也消灭不了八路军。
起初,栓子认为西尾脑袋被打坏了。但赵鹏举坚持认为,西尾是怕再挨揍。赵大富嘻嘻哈哈,笑着说,你俩说的都不对,这家伙是怕把屎拉在干草上,没人给他收拾。
栓子和赵鹏举齐声骂了一句:“滚蛋!”
赵大富耸耸肩:“那你们说,他到底为什么?”
谁也猜不透,但西尾越是忏悔,三人越是轮流嘘寒问暖。其实三人都把西尾当成了猴,逗着他玩,并想搞清楚西尾到底是不是装的,还是脑子真的坏掉了。
但从西尾的眼神里,栓子看出了真诚。这让栓子真的奇怪了,但又不敢相信西尾真的变了。难道魔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差一顿狠揍?
这着实叫人摸不清头脑。赵鹏举和赵大富也不相信,西尾真的在忏悔,哪怕西尾说,等回去后,就离开军界,返回本土,从此过安静的日子。他还留下地址,希望战争结束,三人能到日本去他的家乡做客。
西尾真的想化敌为友了。他是从未吃过亏的家伙,心中的傲气已被炸药包的巨响,震碎大半。一次放风中,西尾也看到春藤举身上的变化,并听春藤举说了一句:“我们都是失败者,也终将失败。”
的确,西尾是失败者,被暴揍一顿,发现八路军并不是恶魔,他们人很好,于是心境起了变化。
“他就是骗子!”只有马义坚决不相信。马义想起两位惨死的战士,就恨不得掐死西尾。
但这三天,西尾的表现也让李智感到讶异,于是问栓子,你们和西尾的友谊进展到哪一步。
“说不上哪一步,只是越来越好。”栓子眨着眼,回答了李智,却又笑着说道:“真不知道西尾怎么回事。”
李智也不知道,但隐约觉得,西尾不是装的。
交换时间,很快到了。那是一个晴朗的不能再晴朗的天气,瓦蓝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如果站到玉皇峰峰顶,极目远眺,估计能清整片山林。天气也热到了极点,尤其毒辣辣阳光,站在下面,火一样的热。
十二名同志被押了过来,他们换上新衣裳,但大都走路蹒跚。在监狱里,他们受尽酷刑,也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他们被鬼子特务盯上,并被连续跟踪,在五个地方,同时被捕。那次,幸好尹子林接到紧急通知,提前撤离,不然也要遭此一劫。
赵大富带人押着西尾、春藤举等鬼子,也走了过去。栓子仍在李智身后,挎着盒子炮,背着他心爱的长枪,身体站的笔直。
对面田中信男,面色如死人,站着一动不动,任凭太阳晒着他那张黑脸,也任凭汗水湿透他的军服。
在田中信男左边,摆放着迫击炮、重机枪等武器,是交给八路军的。这让田中信男感觉像在投降,向独立营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