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画工绘制的肖像，莫小丰认出了苏祥六即是劫持他的钱辛。这不由得使他回想起了前两天封羽衣向他禀报的一件事。
据封羽衣说，她经多方了解，调查获悉，当年在小桥之役中幸存的将士无一例外，战后都被编入了侯鉴麾下，现都在南道驻军之中。
他最初听到这一消息时，还以为侯鉴接收了小桥之役的残部，属于正常的行伍整编，待至辨认出苏祥六即是钱辛，莫小丰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难道是侯鉴早就和西朝有了勾连，用苏祥六假冒已阵亡的钱辛，将其安插进了邺都衙署？
当他向斛律休，陈长猷二人说出心中的这一疑虑时，斛律休拍案说道：＂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不正表明了侯鉴早蓄狼子野心，欲图不轨嘛？待来日捉到了苏祥六，即是侯鉴暗通敌国的最好人证！＂
陈长猷却提出质疑道：＂苏祥六失踪是在五六年前，彼时侯鉴已经将窦中尉属下纳入了其麾下，据此推断，这两件事之间或许并无联系。也就是说，侯鉴对用苏祥六假冒钱辛一事可能并不知情，是另有人利用这一巧合安排假冒的钱辛进了邺都衙署的。＂
二人意见不尽一致，相较而言，陈长猷所说倒是减轻了些莫小丰心中的担忧。他思忖片刻，郑重传命道：＂二位，自今夜起，在晋阳城内，以及各营之中，密查苏祥六！＂
斛律休，陈长猷二人离开时，已是二更时分了。莫小丰犹未有一丝倦意，正在屋内来回踱步想着心事，就听门外有人轻声说道：“公子在吗？＂
“小枣，进来吧。＂莫小丰听出是小枣的声音，心里一暖，走过去为她打开了门。
小枣＂嘤咛＂一声，扑进了他的怀抱，两只手紧紧地搂住他，嗔怪道：＂公子是何时回府来的，也没差人告知婢子一声？这几天可把我给吓坏了！＂
耳鬓厮磨间，一缕淡淡的女儿香窜入鼻腔，莫小丰心神摇荡，伸手抚摸着小枣的头颈，温存地安慰道：＂不怕不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劫匪捉到了吗？＂小枣仰脸问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借着屋内昏黄的灯光，莫小丰看到小枣下颌尖了些，原本胖嘟嘟的圆脸成了瓜子脸，遂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小枣把脸深深地埋在他胸前，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明天，婢子就要随父亲的灵柩返回定州了。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公子？＂
＂这么急吗？能不能过几天再走？＂莫小丰不舍地问道。
小枣的双手把他抱得更紧了，嘴里却说道：＂路途遥远，不能错过了三七入土的日子。。。＂
＂那，今晚你就留下吧！＂莫小丰动情地挽留道。
小枣轻轻推开了他，说道：＂公子也在居丧，不可近女色的。婢子今晚能够见到公子，也就心安了。公子多保重，婢子告辞了。＂
＂明日何时启程？我去送送你。＂
小枣谢绝道：＂公子就不必分心了，小德子已安排了人护送我们回定州去。＂
莫小丰坚持送小枣到屋外，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才怅然若失地回房歇息了。
他心里有事，勉强睡到寅末时分便起身来到灵棚守灵。棚内几个贺氏的子弟正在掉头打着嗑睡，猛然见到他，都清醒了过来，跪直了身体嚎起丧来。
莫小丰走过去，跪到上首的位置，郑重其事地冲贺浑的灵位叩了三个头，开始慢慢往火盆里添烧纸钱。守灵的贺氏兄弟也都默默地跟着他往火盆里添烧着纸钱，谁都不敢言语。
＂夫人昨日什么时辰离开的？＂莫小丰忽然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有人答道：＂王妃昨日未时来的，直到定更后才离去。＂
“哦？母妃来为父王守灵了，她的身子好些了吗？”
那人答道：＂王妃初来时，看着还好些，待离开时神志便有些恍惚了。＂
＂传话下去，近期就不要去请王妃前来守灵了。＂
众人诺诺应声。
＂还没回答我，天圣夫人通常都在什么时辰来守灵啊？＂莫小丰又问道。
一阵冷场过后，还是先前答话的那人说道：＂有时辰时前后，有时要到午时方来，夫人通常都是在丞相灵前上一柱香，交待我们几句话，尔后就走了。＂
“你们知道她去哪了吗？＂莫小丰嘘着冷气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
莫小丰不再言声，默默地在灵棚内守灵至天色大亮，方才起身离开。
他原想去再见小枣一面的，可朝安放石董懂灵柩的侧院方向走了几步，又改了主意，转身朝霸府正门走去。
迎面跑来一名军士，呼哧带喘地向他报告道：＂禀大人，城外来了柔然使者，请求入城祭奠丞相。＂
莫小丰神色一凛，问道：＂来使可曾自报官爵，姓名？＂
＂回大人，据柔然先导官说，柔然使节系他们的俟斤，名唤土诃。＂
莫小丰听说是土诃奉命前来吊唁，心里不由得打了个问号，遂吩咐军士道：＂请柔然使节入城。还有，去转告斛律将军，请他按照昨晚议定的采取行动吧。＂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听到霸府门外传来一阵战马嘶鸣之声。随即，只见身着一袭玄色貂裘的土诃，在一位白袍小将的护卫下大步流星地走进院来。
莫小丰急忙迎上前去，躬身施礼道：＂有劳俟斤亲来致祭，贺嵩在此谢过了。＂
土诃伸手相扶道：＂大汗听闻噩耗，甚为痛惜，特命下官代表大汗前来致祭，还望节哀顺变。＂
莫小丰侧身相让，陪同土诃等人进入灵棚向贺浑的灵位叩头致哀已毕，遂请进静室叙话。
土诃首先向身后侍立的白袍小将吩咐道：＂过来见过太原公。＂
白袍小将迈步向前，抱拳施礼道：＂薛昭参见太原公。＂边说边向四周瞄了几眼。
土诃主动向莫小丰引见道：＂昭儿是我的义子，此次是带他来见些世面的。＂
莫小丰抱拳还礼，问道：＂薛公子是中土人氏？＂
＂昭儿生长于漠北，只是依母姓姓薛而已。＂土诃通过通事代为答道。
薛昭忽然向莫小丰发问道：＂请问太原公，有位叫段云的将军，他现在晋阳吗？＂
莫小丰反问道：＂怎么，薛公子认得段云？＂
薛昭手抚剑柄，答道：＂也算认得吧。前番我奉命前往龙门渡口督运粮饷，适逢段云率轻骑奔袭西军，当时我俩还交手过了几招。如果方便，我倒是想当面向他领教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