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称王称帝(六)
宛城的纷乱,很快就平息下来。
士颂也见到了这次宛城攻城战的几个“收获”。
曹仁,牛金,以及宛城内荆北地区原有的,反对自己的大族族长的人头,都被放在了盒子里面。
而盒子边上站着的,便是无精打采的陈矫了。
士颂看着这些人头,觉得其中一人似乎有些眼熟,转身问马良道:“这人有些眼熟,但真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马良顺着士颂的话看过去,立刻认出那人。
说道:“回禀主公,此人是襄阳杨家之主。”
“当年主公,克刘表下荆州之时,推行新政。荆州诸大世家之中,杨家一分为三。”
“一部分人留在荆州,为主公效力,一部分北上去了关中,一部分人西去入汉中。”
“后来主公北伐,受挫南撤,去往关中投靠钟繇,为曹操效力的杨家那一支,便又回来了,借助他们家在荆北的势力底蕴,帮着曹操安定荆北。”
“曹操便将宛城周边田地,都赏赐给了杨家,杨家依旧成为了荆北豪强家族。”
士颂听了微微点头:“难怪他们家拼死也要跟着曹仁,这杨家,在我的不赦名单之内吧。”
“确实如此。”
马良接着又说道:“杨家之中,还有一支族人,是一心效力主公的,其人名为杨虑。”
“他跟着主公南下,先在荆南为官,后入蜀中,再去南中。治理地方多年,颇有政绩。”
“我知道,他还有一个弟弟叫杨仪,现在也在益州出仕。”
对于历史上,杀了魏延三族的杨仪一家,士颂早有关注。马良这么一解释,他也立刻想起了当时的情况。
当时自己为了在荆州推行新法,和这些本地的豪族闹的很不愉快,但是自己作为持刀人,这些豪族作为案板上的鱼肉,他们还能怎么办。
眼前这位杨家家主,在以“襄阳父老”的身份见过自己,和自己谈崩了后,发现自己不讲规矩,很有可能会杀他们杨家全家时,做出了杨家分家的选择。
留下一部分人投效自己,算是杨家留下一支人守护祖坟。
另外杨家子弟,尤其是嫡系子弟,带着杨家绝大多数的家财和家传典籍书籍,离开了荆州。
“这些杨家人,男丁全杀了,女子送去。”
士颂一顿,想了想,说道:“送去南中吧,也算是给杨虑一个面子,让他们杨家的女眷都在南中,找南蛮人重新婚配。”
“至于杨家祖坟,也就不挖了吧。但其余跟着曹仁抵抗我军的,尤其是那些必杀名单上的,一律按我之前的规定来办。”
士颂吩咐完后,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人,把敌军头领的人头端走。
而后,他才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文士,在宛城中任军师的陈矫。
历史上的陈矫,那是曹魏的功勋之臣。
赤壁之后,跟着曹仁守南郡,后面又在东面守合肥抵御孙权。
曹操死后,他第一时间站出来,支持曹丕继承魏王之位,而不是什么等大汉天子的诏书,说魏国之事,魏国自己决定,和大汉朝有什么关系。
为了这个事,曹丕算是对他很有好感,后面篡汉的诸多手续安排,都是交给陈矫办理。
然后魏国开国,他也是立刻封侯,成为魏国的尚书令,也就是从前荀彧,郭嘉那些人担任的职位。
后面魏明帝曹叡时期,他陈矫更是魏国朝廷中数一数二的重臣。
加光禄大夫,拜司徒的那种,若不是他死的稍早一点,他也绝对是曹叡的托孤之臣。
“你就是陈矫?”士颂明知故问地说了句废话。
“你就是士颂?”陈矫似乎感受到了士颂语气中的那几分淡漠,也直接用同样的口气反问了过去,那神态那表情,居然有几分桀骜,似乎是准备死前,在最后潇洒一次。
陈矫知道,自己没有和士颂平等对话的资格,他继续补充道。
“早年听闻,楚侯虽然年轻,但礼贤下士,尊重贤达。”
“却没想到,如今一朝得势,却暴露本性,残杀士族,暴虐无度。君不知,此乃取乱之道吗?”
“不知。”
士颂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门阀士族,把持朝廷,鱼肉百姓,导致天怒人怨,世间悲凉。”
“若杀一人可活千百人,这一人,死有余辜。若杀一族人,可活千万人,这一族人,自然也该死。”
看到陈矫想要反驳,士颂立刻抢着说道:“别给我说什么一人可安天下,说什么士族读书后有学识,可有更多的作用。”
“我楚国境内,上到武陵书院,下到各地儿童启蒙私塾,读王佐之书,读兵家,法家,诸子百家之书者,不可胜数。绝不缺这些门阀世家的子弟,来治理地方。”
“而这些门阀世家,一家之财富,足可养活一城,一县乃至一郡之人。我为何不杀灭这可有可无的一门阀家族,让那万千百姓得活?”
“这?”陈矫被士颂绕进了另外一个逻辑里面,一时间没想到如何反驳。
但很快,陈矫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他问道:“那为何楚侯,要将中原世家斩尽杀绝,连祖宗坟墓,都要给挖了,如颍川荀家,程家,钟家之类,听闻楚侯,更是直接公布了所谓的必灭名单。”
“那公告中,说这些为曹公效力过的家族,要杀得一个不剩,先人陵墓,也不放过。”
“如此决绝,从古至今,未有听说,楚侯是否觉得,自己太过残暴。”
“要知道,这些士家门阀,或许在楚侯眼中,没有那么重要,但他们也好,其他普通小家族也好,即便是有归顺之心,在这名单面前,谁敢放下手中兵刃。”
“他们一个个,都会煽动仆从曲部,散尽家产,来和楚侯你决死一战。如此一来,生灵涂炭之下,又有多少无辜之人,会被牵扯。”
士颂本来想要讥笑嘲讽一下陈矫,说些自己在后世的认知。
例如明末之时,崇祯帝哭着求着那些达官贵族,功勋王室,给与自己钱财支持,结果没有人会支持他。
这些人不知道李自成的部队会有多么野蛮吗?
不,他们知道,但是他们就是贪,就是蠢。
以为自己不出钱,自然有别人出钱,最后一定能消灭李自成这种叛匪。
而且即便是李自成破城,大不了交一笔钱,口头上宣布支持李自成,自己依旧还是富贵权势人家。
但结果是李自成也好,李自成手下的军队也好,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这群野兽一样的军队,把他们全家能杀就杀,能抢就抢,然后关起来各种折磨,榨干了他们的每一分钱后,再把他们屠戮干净。
这些人临死之时,或许才会醒悟过来,自己死死捂着的,不给崇祯帝的钱,最终也不能保留在自己手上。
毕竟这时候,他们才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
但是这些故事,说到一半,士颂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达官贵族,世家门阀确实该死。
但,百姓何辜。
自己明明白白说了要杀这些人,要绝了这些人的退路,说这些人,从前跟着曹操一起欺负老百姓,杀老百姓给曹操当粮食吃,跟着曹操一起盗墓掘坟。
所以,现在自己杀灭他们全族,挖他们家祖坟,自然没有问题。
问题是这些人手上有资产,有名望,在中原还能控制一定的舆论。
这些人会以此为资本,站在自己的对面,组织力量,和自己对抗。
看到士颂的眼神不对,陈矫轻哼一声,问道:“楚侯可是想明白了,您的必杀名单,看似只针对这些世家,但实际上,又何尝不会连累无辜百姓。”
“那以先生之意,该如何处置?”
士颂当即反问,意思也简单,我士颂想要杀了这些人,但是又不想这些人裹挟无辜百姓来和我作对,你有什么好办法。
当然,还有最后一层隐藏的意思。
那就是,你若是能说出解决之法,我还真就不杀你陈矫了,而且还会重用你。
陈矫鼻子轻哼一下,说道:“上策,自然是宽宥这些家族,许他们投降归顺,给他们活路和维持他们的权贵身份。”
“若是如此,以楚侯如今之威势,席卷中原,平定天下,只怕是可以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说着,陈矫看了一眼士颂,而后又摇头说道。
“不过这办法,别说我了,楚侯麾下,智谋之士极多,怎么可能没有人看得出来,怎么可能没有人劝说楚侯。”
“想来是楚侯是觉得,中原的这些世家门阀,早就已经成为了天下毒瘤,不灭不行。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士颂也不回答,只是简单问道:“中策,又或者下策是?”
陈矫说道:“中策,便是失个人之颜面,换天下之安定。”
“何意?”
士颂忽然间,察觉到陈矫可能会给一个自己麾下谋士们,绝对不能给自己的建议。
不是他们想不到,而是他们的身为人臣的身份,让他们不能提出的一个建议。
“自然还是明面上,给予宽宥,许他们戴罪立功。之后给予少量权利,或者直接让他们当个无权无势的富家翁。”
“那时候,这些人,便是案板上的肉,可随意拿捏。”
“这些人,后面在有心之人的引诱下犯错了,犯罪了,要不要罚?”
“家里先祖的坟地,被盗墓贼盗了,但是官方衙役却查不到盗墓之人,他们又能如何?”
“全家聚集之时,家中突然失火,又或者全家一起染病,这病和中毒一样,就盯着他们家的家人传染,其余之人都不会染上这病。”
“还有家族迁移之时,遇到山匪强盗。”
“唉,这些作恶之人,即便是楚侯宽宏大量饶恕了他们,但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还是惩罚了他们。”
听到这里,士颂是连连拍手,好家伙,你陈矫还真是狠,这种不要脸且狠毒的法子,贾诩都说不出口。
完全就是豁出自己的脸皮不要了,表面上答应放过这些世家,等到自己占据地盘之后,立刻翻脸杀人。
当然,这样做了之后,自己的个人信誉算是彻底完了。
早上还一起吃饭,晚上就把对方全家给杀了。妥妥地黑暗组织做法,但是士颂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很好,就凭这个主意,你陈矫便可活命,且任随军参谋,跟在我身边。”
士颂对陈矫的建议很是满意。
然后也不顾陈矫是否同意,立刻让人松绑。
末了,还补充一句:“至于所谓的下策,也不必说了,我且依你的中策来执行。”
只是此刻,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司马懿的“洛水之誓”。
但仔细想想,自己这个处理办法,和司马懿还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还有陈矫这个背锅的白手套在,士颂觉得还是很有操作空间的。
就好像陈娇说得那样,那些投降我的人,后面是因为他们自己犯法了,被满门抄斩斩,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们家投降之后,就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还有你们这些投降的人,过去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有多少仇家,数都数不过来。
这些仇家选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杀你满门,又和我又什么关系?
大不了,我在统一天下后,发布海捕文书,剿灭一些山匪盗贼,算是帮你们报仇好了。
最后,士颂还是补充了两句。
“当然了,我必死名单上的,和曹家绑定死了的那些家族,背叛我士颂的家族。如荀家,程家,钟家,司马家,王朗家族这些家族,我自然是不赦的。”
“其余普通士族,即便是和这些家族有亲戚关系的,有各种联系,只要不是一个姓,我通通可赦可接纳。”
士颂的笑容,此刻是那么的诡异,他这是明目张胆的离间分化。
但是被逼入绝境的敌人,即便是面前有一根稻草,只怕也会奋力抓住。
可惜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看似活命的机会,不过是士颂留给他们的慢性毒药而已。
陈矫站在士颂身侧,内心煎熬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
是的,他陈矫可以死,但自己一死容易,按士颂现在杀疯了的情况来看,自家亲族,自家祖先坟地,只怕都会不保。
而自己刚刚说出建议的时候,其实不就已经变相地求饶了。
难道都到了现在这局面,还要等士颂给自己各种劝说安慰,给自己端酒松绑,自己才大为感动,屈膝投降吗?
对面的士颂,显然是不想演这一出戏码了,他自然也不会计较,毕竟能活下来就好。
而且显然,自己这身份,是得不到那种待遇的。
他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地拱手行礼,说了一个“喏”。
表示自己的听令和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