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
士颂看到身后出现的三万曹军,终于明白,为什么曹军敢埋伏自己了。
明明对方的偷袭,已经被自己挡住了。
若是按照常理,对方应该见好就收,立刻退去。
但是曹军却很反常的选择了继续僵持。
即便是失去了偷袭的突然性。
即便是看到楚军各部,陆续穿上盔甲。
即便楚军的防御阵线,逐步稳定,挡住了他们的突袭部队。
他们依旧选择,继续搏杀。
“好个司马懿,原来他连长安城都不要了,就为了在这里埋伏于我!”
“难怪那个苏则,偏偏死守在蓝田小城,就是为了配合他司马懿,在长安城内虚张声势,帮着他司马懿打掩护,把长安城里的守军,都给调出来了。”
只不过,现在明白了过来,但也终究落到了司马懿的算计中。
“主公,要不让我带着颂卫营上吧。”鄂焕提起他的方天戟,慨然请战。
在他看来,对面新赶来的三万曹军,虽然人多,但军阵拉胯松散,所依仗的,不过是他们的人数罢了。
而且,对方为了赶路,速度不慢,只怕是体力也消耗不少。
倒是士颂身边的颂卫营,五千将士,满打满算,直到现在,依旧以逸待劳,整装待发。
周泰看了眼士颂,却对鄂焕呵斥起来:“身为主公亲卫,岂可随意离开主公身边。记住了,颂卫营,永远只可守在主公身边。”
“即便出击,也是跟着主公一道冲杀。”
听了周泰的话,士颂嘴角微微抽搐。
他轻笑道:“若是从前我年轻时,也热血澎湃,觉得只要上了战场,自己身为主将,就必须和全军将士一道,奋力搏杀。”
“但我却忽略了,我身为主将,和普通的将士所承担的责任,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的责任,并不是拼杀在第一线,也不是动不动就将旗前压,拿自己的生命当筹码,去做什么鼓舞士气的乾坤一掷。”
末了,他在心里默默念叨一句。“我的命,我自己还是很珍惜的。”
只是现在,楚军各部队堪堪拦住了曹军突袭,能调动的人手,也都被自己派出去突袭斩首司马懿去了。
士颂思来想去,还是按下了自己亲自出击的心思,就连留在自己身前,刚刚完成披甲的胡车儿所部人马,他都没有动用。
“让廖化、王平二人,带着他们的人,去身后列阵,挡住对面那批乌合之众。”
廖化和王平,在鲍隆的接应下,三部人马差不多回来了七、八千人。
此刻鲍隆断了小腿,失血昏迷。
自然是由他们两人,率领这批败军,回去顶住曹军的生力军。
不过还好,杜挚的长安守军,和南下支援的曹军不同,并非都是正规战兵。
其中甚至不少人,都是临时“招募”的人手。
少数有些战斗力的人,不过是长安城内原本的巡城守军和世家曲部。
其中倒是有一人,和士颂还有些渊源,这人出身于河东卫家,名为卫珍。
其父卫觊,正是如今的大魏国尚书令。历史上,他后面还会有个弟弟卫灌,和钟会一起诬告邓艾造反,杀了邓艾父子。之后又暗中配合司马家,杀了钟会姜维。
也算是个狠人。
而他们家族中的从兄弟,便是当年和马玄一起南下经商的卫闻。
当时士颂入关勤王,和李傕郭汜交兵时,就有想过联络卫家,引为外援。
只可惜卫闻被自己派出当使者时,被西凉军砍了脑袋,人头在自己的面前被西凉军当球踢来踢去。
虽然后来给卫闻报了仇,但士颂和河东卫家之间的联系,也就此断了。
随着卫觊在曹操麾下越来越受重用,卫家更加不愿意和自己扯上关系。
就连卫闻那一支族人,也被排挤出了家族。
此刻,卫珍麾下,便带着以卫家为首,关中各世家聚集起来的各种仆从,商队护卫组织起来的部队,约莫五千。
这支部队倒是盔甲齐全,也都是精壮汉子。
他们,也正是杜挚这三万人马中,最为倚仗的部队。
“都听好了!”
眼见曹军骑步混合部队就要冲杀过来,廖化锤着自己的胸口,两眼通红。
“方才被突袭,大家没有防备也就罢了。”
“这次真刀真枪,迎面作战,要是让敌军冲透了我军阵地,大家就直接抹脖子吧!”
“吼吼吼!”
周围将士,给廖化的回应,便是低沉的怒吼。
就连沉稳的王平,也被激发了斗志,好像他血脉中的板楯蛮的血脉也觉醒了一样,握住长刀的手,都抖动了起来。
“敌进三百步!”
“弓弩手,放~箭~”
既然有防守的优势,楚军不可能不用。
廖化他们好歹也是长林军配置,长枪列阵在前,后面配备弓弩手。这种最基本的阵型,即便是刚刚败退下来,还没有整顿好,廖化和王平,还是能布置起来的。
冲阵的曹军,虽然铠甲整齐,但楚军的重弩,也不是摆设。
即便只能勉强射穿盔甲,即便是不能一箭射杀。
但还是有不少冲在前面的骑兵落马。
更别说还有一些箭矢,本来瞄准的就是马匹。
曹军的冲击阵势,稍稍一顿。
“杀!”
就在这时,廖化大吼一声,带着集合起来的千余骑兵,发起了反冲锋。
王平也带着步兵,紧跟其后。
卫珍的队伍,说起来也都是好手。但是江湖上单打独斗的好手,和两军阵前厮杀搏斗,完全是两种概念。
尤其是拼杀起来,本就擅长小队配合作战的楚军,配合密切,曹军的攻势,就此被顶住。
就好像一道巨浪来袭,岸边却有一块巨石被抛出,将这巨浪打碎。
“不要怕,楚军人不多,又被我军两面包夹,我们都杀上去,一定能压垮楚军的。”
杜挚得到了“贾逵”传来的将令,他不敢违逆,也就照着军令,把部队集中起来,一批又一批地去冲击楚军。
刀锋所指,正是士颂中军大旗。
巨浪会被礁石击碎,但可以一浪接着一浪,时间久了,终究可以把礁石击垮。
何况,面前的楚军,在杜挚眼中,是一支久战疲惫的军队。
他让卫珍的军队打头阵,是不想自己的部队,刚刚和楚军接触,就被打散。
只要卫珍这边顶住了,他拉来的那些壮丁,就能不停地填进去。
此外,杜挚手上,还捏着他的“嫡系”部队,那就是京兆尹杜家的仆从曲部,还有长安城原本的巡察守军。
他要找到机会,把自己手上这批部队,用来作为直接冲击士颂中军的“杀手锏”。
只是他的心思,在士颂眼中,却十分明了。
长安方向来的这三万人马,良莠不齐。此刻,也只有杜挚大旗下的这几千人马,还算是行伍整齐。
其余旗帜下的部队,阵型稀松,士气低落。一看就能明白,多半是些凑数“喂刀”的部队,专门用来消耗楚军体力的。
“廖化,王平,能顶住的时间有限。”
虽然看起来楚军占有优势,但毕竟长安来的曹军人多,若是鏖战下去,廖化王平虽然一定咬牙坚持,但被穿阵,也是必然。
士颂还在纠结,要不要把胡车儿这支后备军也调过去的时候。
正面战阵中,也有了新的情况。
随着一千司马死士和曹泰的部队,跟着冲杀过来,楚军这边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战线,又被冲乱了。
“老孙头,你的大盾手都是摆设吗?就这样让这些狗东西突进来了!”
马元也是唐瞬麾下的老兵了,现在也是相当于千人将级别的都尉,正拿着他的那柄重斧,砍穿了又一个曹军的战甲,而后一脚,将还在吐血的曹军踢翻。
而他口中的老孙头,则是唐瞬麾下另一个千人统帅。
说起来,这人当年和唐瞬的父亲唐麻子,也是认识的。他在唐瞬麾下,主要就是带着刀盾兵抗线。
但现在,刀盾手的战线又一次被打穿。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腾出手的王双,再加上生力军曹泰的冲击,他那勉强站住的防线,真就顶不住两员悍将的冲击。
“校尉大人如何了?”老孙头懒得搭理马元,用盾牌顶翻又一个曹兵,任由身边的长枪手,一枪扎穿这人的脖子。
“被一群疯子缠住了。”马元看了一眼那边,口气轻松。
似乎在他眼里,那些不要命的司马死士,在他们校尉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可这世界上,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唐瞬武艺不弱,被十多个司马死士围住之后,战马也被斩断马腿,他在战马倒地前,从容跳开,顺手还一刀,带走了斩他马腿的敌军。
司马死士一拥而上,他边打边退,靠着灵活的身法,硬是没有让司马死士们换命成功。
而且这几步之间,每一步就是一刀,刀刀毙命。
就连追着他砍的司马死士,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这些人,的确是不准备活了,但他们也不想死得这么简单,死得这么没有意义啊。
按照他们的逻辑,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但是现在呢,十多个死士,围着这个楚军战将,砍了半条街的距离,反而是自己这边,被杀得只剩几个。
而他们,甚至连对面的皮毛都没有伤到!
唐瞬手上的刀,此刻已经换了两次。
唐刀虽然轻便锋利,但也其劣势,那就是砍杀的人太多之后,不论是斩穿盔甲,还是砍到人的骨头上,都容易让刀口崩裂损伤。
只是这两次换刀,一次是和王双纠缠时,那王双仗着力气大,斗了一阵子后,就想要靠着蛮力取胜,他被迫挡了几下,手上的唐刀被王双的砍刀劈断。
另外一次,便是刚刚和这些司马死士缠斗时,这些死士是真的猛。
明明已经没有活命的可能,但也死死拽着刺入胸口的长刀,不让他唐瞬抽出。就为了方便身侧的其他死士动手,趁机斩杀他。
此刻,唐瞬手上的两把刀,已经是他自己携带的最后两把唐刀了。
“后面,估计要用别的家伙了。”唐瞬扫视战场片刻,发现一个死士的脚步向右侧微微移动,应该是想要从侧面包夹过来。
“不敢正面来攻,定然心虚,可先斩杀之!”
唐瞬忽然冲出,一刀斩向这人,就在这人本能的想要举刀格挡时,唐瞬忽然伏身,变化刀路,斩断了他的左腿,还没有等他哀嚎出口,补上一刀,顺势带走其性命。
周围的司马死士,也趁机围杀过来,唐瞬就地一滚,避开刺来的长枪,依旧还是走下三路,将这些人的腿脚废掉,而后从容后撤,引得剩下的几个死士来追。
可就在此刻,另外一侧,忽然也冲出了一个浑身浴血的死士,满口鲜血,陷入癫狂。
他刚刚咬断了一个楚军的脖子,正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啊!”
这人嘴里已经含糊不清,不顾唐瞬斩向他的刀剑,一把将唐瞬抱住,而后张口就咬。
唐瞬觉得恶心,用膝盖将其顶开,顺势弃了唐刀,直接双手抓住其头颅,也不管他嘴巴里呜呜什么,用力扭断了这人的脖子。
“死!”追了一路的是司马死士,这次终于找到机会,可以从背后砍杀唐瞬了。
但他却没有想到,一把长枪破空而来,把他钉死在了偷袭的了路上。
“校尉当心!”
枪手统领罗老二的部队,早已经被打散,现在已经没有成型的枪阵了,他这部人手,已经抽出佩刀,正护卫在弓弩手身边。
见唐瞬危险,他只能投出长枪。
只是他投出武器,救了唐瞬,他身边的曹军可不会给他机会。
一个络腮胡子的曹军,一刀劈开了他身边的战友,就准备顺势一刀斩,把他也带走。
“当!”
和他配合多年的射手小伍,都来不及拿出箭矢,直接用自己的铁胎弓帮他挡了一刀。
却不想这曹军也是老行伍了。战场之上,还讲什么武德,跟上一脚,就踹在了小伍下体,那是蛋壳碎裂的声音。
只是射手小伍还来不及复仇,络腮胡子身后,跟上一个和他外貌相似的少年,一枪就刺穿了小伍的胸膛。
“我灭你祖宗!”罗老二眼见小伍死在自己面前,捡起身边战友的长枪,靠着他经验的丰富,和此刻满腔悲愤,一枪出手,将面前这一大一小两个曹军,一同刺穿。
“爹,孩儿痛。”
可惜这年轻曹军的话,络腮胡子已经听不到了。
嘈杂的战场上,马元和老孙头,此刻背靠背,并肩站立。
他们两部人马,早就已经混合在一起,只是此刻,还能偶尔看到射手小伍的那个千人队的人,时不时找他们掩护。
“小伍怎么搞的,这时候了,还不把队伍组织起来,这样乱战,他们这些弓弩手,定然吃亏。”
老孙头听了马元埋怨的话,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冷静的扫视战场。
他是荆南老兵了,这辈子跟着士颂南征北战,行伍经验丰富。
“这种情况,若是从前,主公定然挥舞将旗,亲自带着颂卫营冲杀了。”
“但这次,主公却稳如泰山,并没有动。”
“主公这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敌人啊。”
老孙头知道,若是颂卫营出击了,他们的压力会减轻许多。
但也有一个问题,那就士颂自己的安危,战场指挥部的安危,会成为敌人的突击目标,成为改变战场局面的关键。
老孙头从前,不止一次,经历了因为士颂个人安危出现问题,而导致战场局面崩溃的事。
此刻,他的处境虽然艰难,但他的经验告诉他,局面已经稳了。
曹军那边能出的牌,已经出完了,顶住这一波后,对面的曹军,就要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