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看到萧褚把萝卜丁人揣在怀里四处乱走，笑着凑上去：“军营里有炭了，小将军赶紧把殿下放下来吧，瞧把人家脸蛋冻的。”
萧褚见这厮又要捏小贺筹的脸，挥蚊子似的将人撵开：“少磨叽，豆丁喜欢我呢。”
“豆丁”冷着脸。
萧褚笑得东倒西歪：“都是些什么人带他啊，每天板着脸小老头似的。”
书生逗趣道：“小老头这话可不中听，他这模样跟你有七分像，你可别是偷偷用了什么法子，怀了陛下的龙种故意把人过继到管娘娘名下吧？”
萧褚满脸笑退潮似的跨下去，须臾又笑起来。
“你给我等着，乱兵打来时老子不仅不会救你，还要趁乱把你舌头割了。”
美人冷冷一笑，语调轻慢，像一朵长着利刺的妖红色魔花。
书生愣了一下，长揖到地赔礼：“对不起，是小的嘴贱，他是你和金琰生的——”
书生说完就跑，萧褚揣着个小崽子围着军营破口大骂。
还没骂几句，陛下带着兵回来了，径直朝萧褚走来。
“你怀里是个什么东西。”
“你儿子！”
年轻的君王脸上讪讪，微微弯下腰，拨开萧褚的衣襟露出底下那颗小脑袋。
一片通红的脸蛋猛不丁撞入眼帘，小萝卜丁幽幽偏头，斜眼望着亲爹。
青年笑了起来，抬眸看向萧褚：“你给他涂胭脂了？”
萧褚混不吝道：“胭脂算什么，过几天就给他穿小裙子玩玩，长得这样漂亮，可惜不是我生的。”
“你生？”
“不然你生？”
青年掀开帐帘子：“你能生？”
萧褚捂住小孩耳朵大大咧咧的进帐：“你有的我也有，只要能娶一个老婆，那不是一晚上的事么？”
青年垂下手：“既然喜欢女人，初次见面为何要丢石子打人？”
萧褚顿了一下，撇着嘴角说道：“这不是太招恨被丢来这里受罚么？早知道你有家有室我就换个目标了。”
“换谁？金琰？”
萧褚笑道：“那还是算了吧，早就试过了。”
青年在火盆里添了一根柴，看着萧褚：“你受什么罚？莫非是和朋友赌约输了，要拿别人开玩笑？”
萧褚翘着二郎腿，抱着小萝卜丁晃了晃：“在老家那边得罪了一个女人，被诅咒了。”
他好像忌讳着什么，说了一半便闭口不言。
帐内安静下来，柴火哔啵一声，蹦出几道火星子。
帐外脚步声一下下靠近，须臾，来人抱着一堆军机册子入帐。
萧褚冲对方笑了一下，揣着小豆丁出去了。
金琰眉目沉寂：“你身上凉，把他交给底下的人照管。”
那人已经走远了。
金琰指尖微微用力，随即若无其事的向好友走去，商议接下来的布局。
两人运筹帷幄之际，萧褚带着小萝卜差点把军营掀翻。
他和陛下的谈话不知怎么就被人听到了，大家都和他玩闹惯了，纷纷围上来。
“小将军，您当真会生崽子啊？”
“您瞧瞧小的这模样可还能入眼？给小的生一个吧哈哈哈——”
“哎哟不好！他要动火！”
“快、快拿绳子捆住他！”
萧褚气急败坏的打趴了一片人。
书生跳出来，好说歹说，结果两人的对话就是他传出去的，把萧褚气得差点动刀活剥了他。
众人又来劝他手下留情。
萧褚每骂一声，小萝卜耳边就好似有一道惊雷炸过，捂住耳朵都不抵用，心里够够的。
“别吵！”小萝卜稚声稚气道，“孤要下去——”
书生鼻青脸肿的笑道：“来，殿下，小人这里暖和，他身上冷冰冰的。”
书生揣着小萝卜走了，顺便顺走了萧褚的一根头发。
书生身上有股汗馊味，小萝卜窝了一会儿就着急忙慌的要下去，终究又回到了金琰的怀里。
书生见着他就觉得欢喜，倘若萧褚会生孩子，该就长这样了。
粉雕玉琢，但脾气不好伺候。
虽然不好伺候，但哄好了就会很黏人。
光阴流转，书生当上了次辅，爬到了帝国的权力高峰。
他空送着旧情归了长天，流水十年不敢梦见那萧姓故人的脸。
而当年那粉雕玉琢的小萝卜也在荏苒流光下长成了大人，提着带血的刀向苍生索命。
次辅倒在血泊里，眼角血泪斑驳。
临到死时，这一生便过眼烟云般在眼底闪现。
最终凝结在堆着雪的某年冬天，那时天气真坏，把人冷得够烦心的。
但那时也是真好，到处都有个声音嘻嘻哈哈的笑，莫名让人想起夏日的阳光。
*
贺筹踏着血一步步朝前走去。
“福灵还没到？”
福灵是元和帝的第一个掌印太监，金家没倒之前，阖宫太监宫女都得叫他一声老祖宗。
金家倒下去后，他就被挑断一根脚筋，贬去了茂陵。
亲卫抹了把血，回道：“福灵公公已经到了，这会子兴许正和崔兰交手……”
话音未落，一个三角眼的老太监便跪下：“奴婢福灵，给殿下磕头了。”
亲卫差点拔刀。
这人何时站在那墙角下的？！
要不是对方开口，他还没注意到那里有人！
“免——”贺筹淡淡道，“当年公公因着替亚父求了个情，便被贬到那坟山里去，崔兰却靠满地抄家当了大掌印，着实令人唏嘘。”
“不知以公公之力，比崔兰弱，还是强？”
福灵：“奴婢尽力一搏，只是请殿下务必答应奴婢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请殿下以苍生为念，莫要大开杀戒。”
*
首辅和吏部侍郎跑出内阁后便分为两路，一人去乾清宫。一人去东宫。
吏部侍郎红着眼睛跳进东宫内庭时，把宫人们吓了一跳。
太子妃抱着半岁大的女童，严色看着对方：“苏卿何故擅闯东宫？”
“二皇子杀了太子殿下，如今又要去杀陛下，娘娘快带小郡主跑吧！”
太子妃眼色惊变，脸刷的一下惨白。
她看对方身上带着血，来不及多想，抓起宝剑，带着两个侍女奔出东宫。
她把清圆交给侍女叫她们先跑，然后看向吏部侍郎，咬着牙。
“父皇母后俱在宫中，断不能任由贺筹作乱！大人既然是吏部之人，能否号动京中书生？”
吏部侍郎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如今宫中大乱，若单凭两人的力气决计没法进去。
但要是把京中的书生都聚集起来，其中有不少人会剑法，好歹能和禁军拼一把。
若来得及，兴许能救出陛下。
可是，她一个弱女子，谁会听她的去宫中送命？
太子妃当机立断跨上马背，来到国子监，双目猩红的厉喝一声：“我乃东宫太子妃！宫中叛乱，天子命悬一线，诸位可有胆量随本宫进宫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