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诗蔚心灰意冷的时候，李攸正从东暖阁出来，然后慢慢朝着坤宁宫走去。
坤宁宫作为皇后的寝宫，自然拥有和乾清宫同样的地位，甚至两座宫殿的规制和面积都是一样的。当然，两座宫殿之间隔着交泰殿，然后至少有四道门隔着彼此。论保护自己的安全，大圣朝的皇帝还是非常在意的。
而且最为搞笑的是，除了每年除夕和正旦两日外，交泰殿压根是不会启用的。皇帝真要找皇后，那也是从乾清宫出来，再绕道去坤宁宫，基本不会走从交泰殿路过这条直线。至于原因，那自然还是皇帝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
皇帝出行，哪怕仪仗再少，前面还是会有太监挥舞净鞭。
当坤宁宫的守门太监听到净鞭声便晓得是皇帝来了，连忙让人往坤宁宫正殿里传话。
因为李攸没有特意吩咐，孙皇后自然也不用穿皇后的大装出来见人，只是将全身收拾妥当便站在宫门外迎接李攸。
封建王朝虽然“男尊女卑”，但好歹还是讲究“夫妻一体”，因此皇后见皇帝大部分时候不用行跪礼，而且还能自称“我”。可以说，除了太后之外，皇后就是整个大圣朝唯一能勉强和皇帝地位平行的人了。
“陛下，今日怎么有时间？”孙皇后有些好奇地问道。
孙皇后此时也年过四十，放在后世也是中年妇女的年龄，所以她自然不会认为皇帝是过来要和自己谈情说爱的。
“朕阅奏章觉得有些倦了，故而到皇后这里走走。”李攸朝着坤宁宫门内走去。
皇后自然是带着众人跟着走了进去。
李攸虽然很少来坤宁宫，但是每月初一、十五还是会过来坐坐，所以自然晓得坤宁宫内的布置。
孙皇后等李攸落座后，然后就让人端上了李攸平时爱喝的茶水和爱吃的点心。
李攸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不仅喝了茶还吃了几个点心。
“还是皇后这里的点心最合朕意。”李攸满意地说道。
孙皇后有点摸不清皇帝过来的意思，于是顺着李攸的话说道：“陛下若是喜欢的话，我这边抄了方子给御茶房送去。”
皇帝的饮食可是严格保密的地方，所以哪怕是皇后也不敢随意插手。尽管皇后及一些有体面的妃嫔每日都会给皇帝进贡一些菜色，不过她们都清楚皇帝是不会吃的。因此皇后也不敢真的将点心做好了给皇帝送去，最好的法子就是直接将方子送过去。
“王家那姑娘的事情，你知道了吧？”李攸忽然问道。
孙皇后心头一凛，暗道戏肉终于端上来了。
“陛下的意思是？”孙皇后问道，“我听说那丫头的失心疯忽然发作了，故而才做出那般大不敬的举动。好在郡君和县君吉人只有天相，因此我才没有以不敬的罪名去治罪。”
“你倒是惯做好人的。”李攸打趣了一句，“朕不是为了这件事来追究你责任的。王家那丫头毕竟是个疯病，真要做了什么，我们喊打喊杀反倒显得天家刻薄。不过那丫头的死罪可以饶过去，但她父母及长辈却有监管不严的罪过。这次若不是静安郡君身手不凡的话，真让王家丫头杀了人，那王家又该如何治罪？”
“这是我见识浅薄了。”孙皇后忙道。
其实孙皇后内心疯狂吐槽，她哪里有资格去追究王诗蔚父母及祖父母的责任！若是她真的训斥了，只怕是皇帝立刻要给自己扣一个“后宫干政”的帽子吧。
“朕刚刚下旨申斥了王家。既然自家姑娘有病就该好好养在家里，哪能随便让人出来呢？”李攸淡淡地说道。
“陛下的处理果然妥当。”孙皇后吹捧一番。
“不过朕也听闻，朝廷内外对静安郡主多有不敬。”李攸此时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淡起来。“他们嘴上说着瞧不上静安郡主出身将门，心里瞧不起的还不是朕！我大圣朝乃军功起家，这帮子酸腐秀才居然敢对我朝开国功臣置喙。待过上今日，朕定要问问礼部，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胆子诋毁。”
李攸此话一出，孙皇后也不敢继续坐着了，连忙起身肃手听了。其他宫女太监哗哗跪了一片，整个坤宁宫没人敢出一口大气。
“朕不是说你们。”李攸此时笑着说道，“皇后也是，快坐下。”
孙皇后顺着李攸的话坐了下来，然后宫女太监也起身站到了一边。
“朕也想过了。”李攸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按规矩，郡君除了可以有太监伺候之外，还应该有锦衣卫和羽林卫守护。朕因为太忙倒是没有想起这件事，等会朕要补上。日后若有人敢对郡君不敬，朕的侍卫也能替郡君出口气。”
按大圣朝的规矩，锦衣卫、羽林卫与蓝翎侍卫均是皇帝的护卫。只不过羽林卫是负责最外围，锦衣卫则是负责最内围，而蓝翎侍卫则负责传话及跟随皇帝。
由于蓝翎侍卫多出自将门子弟，而且未来也是作为皇帝的心腹培养，故而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都没有资格使用蓝翎侍卫。而不同爵位的皇子皇女可以有不同的侍卫人数，林雅菡按规矩是有两队羽林卫和一队锦衣卫的。
孙皇后听到李攸的安排，心底是鄙夷不已。她当然晓得李攸为什么“忘记”给林雅菡拨侍卫，那还不是在心底不愿意给林雅菡奖赏。大圣朝的历代皇帝虽然刻薄，但是悭吝到李攸这个地步的也是绝无仅有了。
只是李攸没有料到，他这边稍微打压一下林雅菡，朝廷上的人就恨不得将林雅菡踩到泥巴里去。作为林雅菡名义上的养父，李攸这下又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陛下日理万机，一时间疏忽了也没什么。横竖静安郡君也是您的女儿，父女间哪会计较这么多。”孙皇后向李攸输出正面价值。
李攸果然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又问道：“朕决定明年恩科之后赐婚给静娴郡主与静安郡君，不知道教引嬷嬷安排下去了么？”
孙皇后一愣。虽然给皇子皇女安排教引嬷嬷这件事的确属于皇后的职责范围，但是别说大圣朝了，纵观整个封建王朝的皇后们哪个真的敢将这个职责履行下去的？
哪怕最强势的皇后也只会在自己亲生子女的教引嬷嬷安排上做主，其他嫔妃的子女就完全不会插手了。毕竟这件事不管做好做坏对皇后来说都是一件恶心自己的事情。
但是就孙皇后对李攸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于是孙皇后小心翼翼地说道：“郡主那儿的话，贤妃妹妹还没有给我消息呢。至于郡君，我也找不到适合的人商量。这教引嬷嬷的职责过于重要，若是出了纰漏，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对于郡君以上的皇女来说，管事太监便是她们的外管家，而教引嬷嬷则自然是内管家了。要知道大圣朝也曾经发生过因为教引嬷嬷乱伸手，结果导致某位公主与驸马结婚五年居然只同房不到五次。
最后还是眼看着驸马年龄大了，担心自己儿子无后的驸马爹一封奏折将事情掀开。最后这件事的导致大圣朝对大部分教引嬷嬷及家人来了个大清洗，可即便如此，教引嬷嬷们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溱儿那边的话，贤妃教导得甚好，你与她商量着选一个教引嬷嬷便是了。”李攸说道，“倒是静安郡君这边，她并非皇家出身又长期居于边疆将门，所以教引嬷嬷这件事万万不可懈怠。若皇后这边没什么好人选的话，我那边倒是有位宫嬷嬷还是颇为老成的。”
皇后一愣，随后笑着点了点头。
乾清宫的宫人是单独一套系统，别说内务府了，连皇后都插手不进去。安排在乾清宫里的宫女其实大部分还充当着给皇帝泄火的作用。早些年乾清宫里出来的淑女可不少。
淑女是大圣朝后宫妃嫔的最低级，基本上只要被皇帝临幸过的宫女都会被封为这个等级。只是若是不能升上去的话，等皇帝死后就只能被送到宫外的感业寺去念经祈福，甚至都没有资格在宫里养老。
若是没有被皇帝临幸，那基本宫女到25岁就会被放出宫。若是宫女有什么特殊技能且自己愿意的话，那可以继续留到30岁。
如果30岁还要留在宫里就必须自梳，这就意味着终身不再嫁。愿意自梳的宫女自然是极少的，哪怕30岁出宫也还是可以当个填房的，好歹名义上还是有子女在自己死后供奉香火。
但是愿意自梳的宫女就会成为乾清宫的大姑姑，也就是乾清宫里的管事。能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管人管事，未来自然是有机会去其他宫里当个管事嬷嬷。
若是被皇帝赐下去给哪位皇子皇女当教引嬷嬷，只要这位皇子皇女不作大死的话，那基本上就是荣养一辈子了。而且连带着自己的亲戚也会被提拔，那真的是算是大富贵了。
“皇帝的安排是极好的。”孙皇后继续输出情绪价值。“我早就听闻宫嬷嬷是个谨慎懂礼的人。若是静安郡君能够得宫嬷嬷教导一二，日后出嫁定不会有损我天家脸面。”
整个后宫也就只有皇后能够说这样的话了，若是其他嫔妃敢说“我天家”这三个字，少不得就是一个“不敬”的罪名扣下来。
李攸满意地点点头，“既然皇后也觉得甚好，那就安排吧。”
皇后暗地里撇撇嘴，她自然晓得这是要自己下懿旨去安排这件事。毕竟林雅菡也只是皇帝养女，这的让皇帝插手养女后院的事情估计又要招来非议。
“只要皇帝舍得，我这边就下旨便是了。”皇后打趣道，“对了，我这边在安排一些宁神安心的药材过去。——嬷嬷，我记得咱们库里还收着一尊沉香制成的观音菩萨像，你也一并给郡君送过去。”
“皇后这次可是大出血了啊。”皇帝笑道。
李攸当然晓得孙皇后库里那尊观音像的价值，重要的是这尊菩萨像还是有价无市。
“既然是我女儿，我还在乎这点东西？”孙皇后笑道。
“皇后贤惠。”李攸点点头，“李忠，我库房里有柄三宝翡翠如意，你也一并给郡君送去吧。”
坤宁宫也是有女官的，于是一道懿旨很快便拟好了。孙皇后瞧了几眼后，就让人按上皇后的凤印。
正在乾清宫安排小宫女的宫嬷嬷听闻懿旨后略微吃惊，但很快便道：“还请天使晓得，奴婢这边还得收拾点东西。”
“嬷嬷尽管去收拾，这并不是什么急事。”宣旨的太监说道。
太监晓得宫嬷嬷可是乾清宫的大姑姑，那身份不知道比自己高出多少级别了。何况皇后懿旨通常并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而且宣读皇后懿旨也没有太多仪式，所以略微等等也没有什么。
宫嬷嬷将自己的贴身衣物并金银细软收拾到一起，然后跟自己的几个小宫女说道：“日后我也教不了你们什么了。你我师徒一场，这些个衣物头面你们拿去分分吧。”
乾清宫里的宫女分到的东西自然是上等，何况是宫嬷嬷这样有头有脸的大姑姑那更是头一等。虽然宫嬷嬷因为年纪和身份多选一些深色的衣物和饰物，小宫女爱嫩不会喜欢这些。但是这些东西可是留下来待每半年与家人见面的时候让家人带回去也是一份体面。
宫嬷嬷也没有这些小宫女多说什么，她径直拎着自己的包袱跟在太监身后离开了乾清宫。
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宫嬷嬷看着朱墙金瓦，然后默默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起来。
在宣旨太监抵达郡君府之前，自然会有小太监过来给林雅菡报信。
林雅菡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这个时候给自己安排一个教引嬷嬷，但还是吩咐府里的人摆下香案。
接完旨后，林雅菡让人将观音像放到自己的小佛堂里，然后再将三宝翡翠如意放到自己的书房里。
“嬷嬷好。”林雅菡最后对着眼前这位面带严肃的妇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