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读书?
道观里的南如烟下意识思考。
自从女国师上任后,她主张男女都有权读书。
但世家圈送家中女郎读书的目的是为了今后抬高身份,获得一个好名声,嫁如意郎君。
她想去书院是想排解孤独。
西门府的表姐表妹们不是很喜她,她在府中时常觉得闷。
她爱看书排解心中的苦闷。
“为何读书?是为了自己。
为了不指望嫁个好郎君,看男人的脸色,在后宅斗来斗去。”
“只要女儿郎们都齐往上走,我们就能破此局。”
林清禾环顾周围一圈年轻的女郎们,声音轻缓却富有力量。
嗤!劳秋池笑得直不起腰。
胡冷玉满脸讥讽看着林清禾。
“南如烟!你说这话也不害臊!不指望嫁个好郎君,你死皮赖脸待在西门家做甚?
你只是个“表”小姐!
住在人家府中,吃喝人家的,还觊觎西门大公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又当又立的人啊。”
劳秋池着重念表字,眼底闪过嘲讽,颇有姿色的脸略有些狰狞。
众女郎哄堂大笑。
她们来读书,只为嫁个好郎君。
“南如烟,这里没郎君,别装模作样。”
“就是,都勾的西门公子相送了,装什么啊!”
“还往上走,走去哪儿?别在这误导人,夫婿好才是真的好!“
众人冷嘲热讽,你一句我一句。
丙乙俩班的女郎们都不敢吭声。
她们大多是贫苦人家的姑娘,能免费来书院识字,学会算数,她们就很开心了。
靠此来嫁人,她们大多都没想过。
真要说一个理由,不用在家干忙不完的农活,能坐在书院中听夫子授课。
于她们而言,就是庆幸。
林清禾的话犹如一道利光照进她们脑子里。
读书是为了自己。
为了不看男人的脸色。
这种话,她们从未听过。
自幼她们听到的都是要以夫为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不管嫁的夫婿是会逛青楼还是去赌坊输光家产,都要一如既往的伺候他们。
凭什么呢?
她们猛然意识到,她们没有反抗的机会。
“怎么就不能是西门公子要往南小姐身上凑呢?”乙班的梁宛白出声道。
她是镇上屠户的女儿,家中伙食足,吃的珠圆润玉,肌肤白皙,柳眉杏眼,看上去十分娇俏。
“怎么可能!”劳秋池绝口否认,狠狠瞪她一眼。
梁宛白站出来反驳:“如何不可能!南小姐生得比我们都美,气度高贵,看不上她的男儿郎都瞎了吧。”
有了她出头,丙班与乙班的女郎都站出来,全都走到林清禾身后,将她簇拥其中。
“不错,也许是西门公子缠着南小姐。”
“南小姐是咱们云城最貌美的姑娘了,性子又好,我们也喜欢!”
南如烟虽是西门府的表小姐,但与丙乙班的女郎们,身份上有云泥之别。
她学业好,她们有不明白之处,她柔和的教她们,没有一丁点儿世家女郎的高高在上。
甲班以劳秋池为首的女郎们吵不过她们,败下阵来。
劳秋池离开之前放狠话:“给我等着!”
丙乙班的女郎们面色都有些苍白。
她是师爷的女儿,万一带人来家中找茬,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林清禾冲她们行了一礼:“多谢诸位今日帮我说话,诸位放心,倘若劳秋池等人敢报复,你们可去西门府寻我。”
女郎们闻言才安了安心,冲她腼腆笑了笑。
梁宛白冲林清禾竖起大拇指:“南小姐,你今日终于反击了!我们帮你,也是基于你自己立起来了!”
林清禾冲她颔首笑:“课业上有不懂的,尽管来寻我。”
“好!”梁宛白笑得眼眸微眯,她擦了擦手,看着林清禾欲言又止。
林清禾看出她的意图,伸手握住她的手。
梁宛白激动的面色涨红,她觉得这两日的南如烟实在是太夺目了。
跟以往不一样!
她喜欢!
“今后也要像今日这般,敢于怼,敢于跟她们打架!”梁宛白冲她扬声道,“不管怎样,你背后站着的是西门家!回去告状时哭一哭,道一道委屈,你毕竟是西门家的表小姐,他们自然会出面为你讨公道的!”
世家,最在乎颜面了!
林清禾笑道:“好。”
真正的南如烟唇瓣微抖,双眸也涌出泪花。
“对,没错,就是这样。”道元突然喊了声,将她吓了一跳。
道元语重心长道:“孩子,会哭闹的孩子才有糖吃。”
芍药赞同点头:“是呀,莫要硬憋着,将委屈按捺在心底,减寿十年。
少观主曾说,有气就要怼,有泼就要撒。”
从来没有人这样教过南如烟,她听得很认真,正色点头:“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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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下学,西门庆没来书院接林清禾。
劳秋池乐的吹了个口哨,坐在马车内朝走路的林清禾投去得意的眼神。
“寄人篱下的表小姐,真可怜啊!”她嘲讽道。
马车掠过林清禾,劳秋池挑衅的冲她挥挥手。
一晃而过的还有马车内的胡冷玉,
胡冷玉是富商之女,她极力与劳秋池交好,想人上人。
她高抬下巴,油然而生一股倨傲。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是公主呢。”红莲忍不住讥道。
林清禾笑:“越是没本领的人,才会仗势欺人。”
红莲点头:“说的也是。”
两人说说笑笑进府,刚踏过门槛。
桃红便上前:“表小姐,夫人有请。”
林清禾与红莲对视。
“好。”林清禾点头,跟她前往。
金夫人的院子是整个西门府最中间的位置,一进院便被花团锦簇包围。
花香有些浓郁,林清禾不由打了个喷嚏。
桃红怪异的看了她一眼。
她记忆里,这个表小姐谨小慎微,一直低着头,却也从未当众失礼过。
打喷嚏也会强硬憋着的性子,她现在看来,当真是有些不一样了。
到了屋门口,桃红侧过身子让林清禾先进去,向屋里禀告:“夫人,表小姐来了。”
林清禾进屋便感受到一道敏锐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抬头,看着主座上雍容华贵的金夫人,微行礼:“舅母。”
“烟丫头,快到舅母身旁来。”金夫人热情不已招着手。
林清禾上前。
金夫人本想拉她的手,见她有意保持距离,神色淡了些,她笑道:“烟丫头最近在书院过的可好?”
林清禾心底猜测金夫人叫她来,应该是为西门竹来找她一事。
好巧,她也想找她。
“不好。”林清禾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她抬眼直勾勾的看着金夫人,“书院里的劳女郎和胡女郎率甲班大部分学生欺负我,辱我是寄人篱下的表小姐,是贱人,不配与她们待在一起。
大表哥见我上学路可怜,邀请同乘了一段。
今日她们往我桌上放毒蛇,蜈蚣蝎子等五毒,骂我是勾引大表哥的贱人。”
金夫人听的心惊,面色难看起来。
她有曾耳闻南如烟在书院处境并不是很好。
南如烟不说,她也当做不知道。
提了,她又有些头疼。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林清禾直接说了西门竹,这恰恰也是她想叫她来的目的,旁敲侧击,让她别痴心妄想。
结果她都说了,这怎么接话。
“傻孩子,受欺负了之前怎么不说,她们也太过分了,我明日就去书院,为你讨个公道。”金夫人一脸愤怒道。
林清禾笑了笑:“不必了舅母,你让舅舅给我父亲写信吧,让他来云城接我。”
金夫人大惊失色,南如烟的父亲毕竟是正四品官,比西门府的门第高出了好几阶层。
更是西门府在云城能站稳脚跟的后盾,知道西门老爷是南都护的大舅子,没人敢跟西门府作对。
而且南都护没有其他孩子,只有南如烟一个女儿,至于当初为何要送来云城,金夫人也不知内情。
但她知道。
南如烟要回去,也绝不是因为这种情形回去。
“烟丫头。”金夫人急的起身想安抚住林清禾。
林清禾往后退一步,装作十分难过的模样:“众人都道我寄人篱下,叨扰了舅舅舅母,我要回京城。”
金夫人额间都沁出了汗,她道:“烟丫头,舅母舍不得你。”
林清禾心底冷笑,面上却装作一副动容的模样:“这样啊,那好吧。”
金夫人松了一大口气,亲自送林清禾出了院子。
林清禾回柳院后,立即写信给南都护。
信中只有一行字。
“爹爹,云城受辱,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