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上有七八个孩子，听到喊声，朝桥上望了过来。
先看到的，不是刚超过石栏一个脑袋的细雨，而是人高马大，一脸凶相的薛五。
薛五不愧是能止小儿啼哭的人物。
玩得正开心的几个孩子，看到他的一瞬间，个个吓得呆若木鸡。
那个人，好凶。
“跑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冰面上的孩子顿时醒过神，一窝蜂地转身就逃。
“啊，坏人来了——”
“娘，有拐子！”
“啊，那人长得好凶，爹，娘，救命——”
转眼之间，孩子们就跑得干干净净。
冰面上只剩个冰窟窿。
细雨拍着石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薛五叔，你，你把那些小孩吓跑了，哈哈哈……”
她笑得打跌，薛五却摸摸鼻子，面色讪讪。
那帮孩子跑就算了，跑的时候还大呼小叫，口口声声“坏人来了”、“拐子进村”……
身为“坏人”、“拐子”，薛五表示很无辜。
他这张脸，是爹娘给的，天生长着一副凶相。
为了让脸不那么凶恶，他已经蓄起胡须，遮住了半张脸，可效果嘛……还是能令小儿止哭！
薛五叹气。
其实，他真不是个坏人。
“嘎！”
不知细雨笑什么的大白，嘎了一声，翅膀指着冰面。
细雨朝冰面看去，“咦，水里有个竹篓。”
那帮孩子跑得匆忙，沉入水中的竹篓没有收走。
竹篓在水里浮浮沉沉，细雨听到了从篓里传出来的扑通声——篓里有活物！
是鱼？
从没有试过凿冰捞鱼的细雨，眼前就是一亮。
有鱼！
“大白，走，咱们捞鱼去！”
细雨招呼大白，单手撑着石栏，纵身一跃，利落地从桥上跳了下去。
大白嘎嘎叫着，也跟着她飞了下去。
“哎——”
薛五被吓了一跳，忙探身去看。
就见细雨小道长已经落到冰上，飞快地跑到冰窟窿处，正拉着绳索，将竹篓从水里拽出。
大白也似模似样，用嘴叼着绳子，坠在细雨身后，帮着拉绳。
薛五挠挠头，也跟着跳到冰面上。
三公子吩咐过，要他护着小道长周全。
虽然小道长本事很大，并不需要他的守护，但公子既然有吩咐，他自当遵从。
薛五朝冰窟窿走去。
其实，今日途经过马桥，是他与三公子精心算计。
早在得知小道长愿意和他们前往并州时，三公子就凭着记忆，画出了通往并州的地图，以及途经的城镇。
过马桥，斩马河，就在其中。
盛朝启事录中，关于开国皇帝过马桥遇仙得大业的故事，也是三公子写在纸上，让他一字一句地默背下来。
待他背熟后，写满字迹的纸张，放到火烛上，烧成灰烬。
三公子想什么，薛五其实心里十分清楚。
古有刘存遇妖仙，终成大业的故事。
而三公子在遇到苗仙子、玄先生，以及细雨小道长之后，也自然而然生出野望。
只可惜，玄先生、细雨小道长对三公子一向淡淡。
苗仙子对三公子态度略好些，也不过略好一些，客客气气罢了。
三公子心有不甘。
他也一样。
当年，薛家先祖为了天下百姓，退了一步，让姜氏坐了江山。
这一步，姑且不论对错，现如今，姜氏王朝已行至末路。
败相已现。
皇朝轮流坐，各领风骚数百年。
前朝之前有盛朝，前朝之后有夏朝。
夏朝之后，自然也会有新的王朝迭替。
那这个新的王朝，凭什么不能是薛家所建？
薛家满门忠烈，一心为天下百姓，凭什么坐上皇位的，不能是薛家？
这天下人人争得，薛家，自然也争得！
薛五自然是支持薛三公子的，只可惜，薛三公子远离并州十年，就算回到并州，想顺利接掌薛家军，也绝非易事。
不用细想，薛五就知其中有多艰险。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交出已握在手中的权柄！
人心从来经不起考验！
三公子回到并州，迎接他的，还不知是吉是凶。
若是能传出三公子途中遇仙，授命于天的奇遇……那么，一切就会顺利许多！
薛五慢慢走过去，目光落在站在冰窟窿旁，嘻嘻哈哈和大白合力拉绳的细雨身上。
今日，途经斩马河。
还不待他想法子，将马车拐到过马桥旁，细雨小道长便被村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吸引了注意力。
他顺势而为，将马车拐了个弯。
很顺利地借着过马桥，讲起了刘存遇仙的故事。
只可惜，故事还没讲完，小道长就没了兴致。
三公子讲过，若是发现小道长失了兴趣，就要及时住口，以免弄巧成拙，引起小道长厌烦。
薛五自然听令。
只是心中实在可惜。
没了刘存遇仙得大业的故事，还有什么法子能说动这些奇人异士，助三公子一臂之力？
脚步再慢，也终有走到的时候。
细雨早已捞起竹篓，回过头，朝薛五招招手。
“薛五叔，你怎么也下来了？”
“不过下来的也好，你瞧，”她指着冰面上的竹篓，“竹篓我已经捞上来了！”
“薛五叔，你猜猜里头有几条鱼？”
还不待薛五回答，细雨已经迫不及待，将竹篓颠倒过来。
篓里掉出来三条鱼，在冰面上来回扑腾。
“哎哟，有三条鱼，”细雨哈哈大笑，“大白，有三条鱼！”
“嘎！”
白鹅也扑扇着翅膀，嘎嘎大叫。
“细雨，这三条鱼是那些孩子们捞的，你不能抢！”
细雨衣襟处，传来小纸的声音。
细雨：……
大白：……
“哼，要你说！”细雨将小纸塞了回去，“谁说我要抢那帮小孩子捞的鱼了？”
“你好好待里头，别露头，省得风把你刮跑！”
嘁，小纸瞧不起谁，她还需要抢别人捞的鱼？
她虽没捞过鱼，但瞧着也不难——把竹篓扔水里，再捞出来，里头就有鱼。
操作如此简单，她想吃鱼，自己会捞！
小纸真是小人之心，度她君子之腹！
哼！
细雨摩拳擦掌，信心满满。
大白围着她转来转去，嘎嘎大叫。
薛五只静静站在一旁，守护其周全。
正在此时，岸上传来纷乱杂声。
“坏人在哪？”
“走走走，大伙一起打坏人去！”
细雨与薛五同时回头。
就看到不远处的村庄，密密麻麻跑过来几十号人，人人手中拿着武器，或是砍刀，或是锄头。
咦，来者不善哦。
村民中有人眼尖，看到了冰面上站着两个人。
“那里，河面上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