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古学如此说,胡馆长盛怒,目光尖锐:“就算你是博物馆馆长,说话也是要讲证据的。”
古学心情也格外糟糕,面对胡馆长的怒气,第一次没有选择退让,而是迎面直上。
他指着彩马脚后跟一处极细微的地方,恼火道:“你仔细看看这处标志!这分明是我们馆仿照真品造的教学用具!”
所谓的教学用具,其实就是给志愿者或者是租借给考古专业学校,一比一仿造的赝品。
博物馆怕混淆,一般会在教学用具隐蔽处印一个极小的标志,作为区分。
这标志极其隐蔽,且一般会根据文物本身做细微调整,力求做到有标似无标,一般只有馆内工作人员才能区分出来。
这处标志便是如此。
宋知书全凭自己眼力辨别真伪,古学则完全是因为这处标志。
胡馆长看见那处标志时,原本难看的脸色骤变。
他似是恼怒到了极点,以至于整张脸微微发红:“胡兴,你给我滚过来!”
杨帆一听老师叫胡兴,反应最快,像是听到了哨声的猎狗嗖的一下冲出去,拽住要跑的胡兴:“师父,胡兴在这!”
胡兴踉跄着被拽过来,脸色煞白,小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心虚。
古学似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瞥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再看向胡馆长的眼神中带着些谴责。
他为了让博物馆顺利开业,主动避让,将馆内事务交给胡馆长打理。
胡馆长虽为人傲慢强硬,但专业素质过硬,处理馆内事务井井有条,在这方面,古学自认不如他。
但只有一点,古学厌恶至极。
那便是,胡馆长任人唯亲。
他这侄子正经学没上过几天,惹事的本领却很强。
原本是钢厂一员,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铁饭碗,他却瞧不上。
没本事,心气却高,求着胡馆长在博物馆给他找了个工作。
他没有学历,对文物知识更是一窍不通,胡馆长只把他安排在了后勤部,担任一个小组长。
但就这么一个工作,也是漏洞百出,矛盾不断。
不少员工都来反应,说胡兴瞎指挥、做事不认真、很马虎、且有对女员工耍流氓的嫌疑。
胡馆长整日给这个侄子擦屁股,古学看在眼里,有心提醒。
没想到,却被胡馆长以“多事”为由驳了回来。
古学为了博物馆顺利开业,再加上胡兴只敢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只能忍了。
万万没想到,胡兴竟然能犯这么大的错,将教学用具当作真品展了出来!
胡馆长看着自家侄子,顾忌还有外人在场,皮笑肉不笑,强忍怒气问他是不是搞混了。
胡兴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却没有如往常一样耍赖甩锅,而是一拍脑门,懊恼道:“是我搞错了,对不起,我这就换!”
说完,他掉头就往仓库方向跑去。
杨帆听明白了,对接连犯错的胡兴厌恶至极,但碍于老师在场,没有当场发作。
他怕胡兴冒冒失失碰坏文物,不放心跟了上去。
古学则对叶柔一行人致谢,语气诚恳。
他是真的感谢叶柔一行人。
博物馆开业邀请了很多专业人士前来,这些细节绝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若是被他们指出来,这笑话可就闹大了。
幸好……
显然胡馆长也想明白了,虽不情愿,却也对叶柔一行人致谢,还向刚才讥讽宋知书的话语致歉。
叶柔正在想事情,对两位馆长的话没反应。
郑致远接过话,和两位馆长客气一番。
“对不起,诸位,我来晚了!”明朗温润的声音响起。
面向展板,正在欣赏宝石的唐盼夏脊背一僵。
她没有回头,状似是在看文物,实则注意力早都分散了。
纪春明临时有会,匆匆赶来,原本怕叶柔一行人已经参观完离开,没想到众人还在。
他松了一口气,目光直勾勾落在倩影上。
许久没见,注意到唐盼夏剪了短发。
唐盼夏脸小,剪了短发后,衬得五官更加精致,反倒比长发更适合她。
纪春明一时看入了迷,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直到唐盼夏觉得不自在,匆匆挽了叶柔手,去了隔壁的书画展区,纪春明这才回神。
注意到两位馆长都在,他上前打招呼:“古馆长,抱歉,临时有会来迟了。”
古学不是力求完美之人,但博物馆开业,最重要的一天,却接连出错,情绪不好。
面对纪春明,强挤出一个笑:“纪校长,馆内事忙,有招待不足之处,请谅解。”
纪春明察觉出气氛不对,但很有眼色的没追问,转身看起了文物。
但他看的并不专心,视线频频瞥向书画展区。
他对文物并无了解,之所以来凑这个热闹,就是为了见唐盼夏。
正想着去书画展区找唐盼夏时,却见唐盼夏叶柔一起从书画展区走了出来。
纪春明一喜,刚要快步迎上去,却见两人脸色有些不对。
叶柔目光极冷,明显是生气了。
唐盼夏小心扶着叶柔,虽藏得很好,但脸上的一丝茫然还是让纪春明捕捉到了。
显然,她也不知叶柔为何突然生气。
这一点,倒是让纪春明猜对了。
唐盼夏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拉着叶柔去看书画,只是为了躲开纪春明。
一进书画展区,最醒目的便是那幅王羲之的字画。
正是叶柔阴差阳错从古董摊位收来,送给外公后,又借给古馆长的那幅字画。
画下围了不少人,唐盼夏不懂字画,但听周围人夸赞,也凑近看了看。
就在她看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叶柔忽然脸色大变,脱口而出问道:“这是什么?”
一旁赏字的人,听她这么问,无语道:“当然是东晋着名书法家“书圣”王羲之先生的真迹!”
“没想到京市博物馆竟有一幅真迹。”
“就为了这幅画,今天这一趟也算是值得了。”
……
路人接连赞叹。
唐盼夏却察觉到不对,看向叶柔。
这幅字画就是小柔暂借给博物馆的,自然不会不清楚是什么。
小柔为什么突然问那一句?
还没等她想明白,叶柔面色沉沉,拉着她挤出人群,径直出了书画馆。
众人也注意到叶柔脸色不对,刚要问,便见叶柔径直走向两位馆长。
就在这时,古学和杨帆小心翼翼将真品陶俑带了回来,以极快速度进行了更换。
古学确定是真品后,长舒一口气。
他看向胡馆长,语气格外重:“开业结束,开个内部会议。”
胡馆长知道他要说什么,但确实是侄子办错事,所以即便不情愿,还是答应了。
古学见他答应,心中怒气勉强消了一些。
忽然,叶柔声音在背后响起,极冷,像是寒风肆虐得凛冬。
“古馆长,我想要一个解释。”
古学不明所以转身。
因为古学是外公学弟,再加上保护文物的行为令人尊重,叶柔对他向来尊重。
这是古学第一次见叶柔生气的样子。
她很美,极美,一双美眸,极冷。
空气凝重的像是掺了水的湿棉花,压得人沉沉喘不过气来。
古学正觉窒息间,只听她问:“古馆长,请您解释,由我外公租借给贵馆的王羲之真迹,为何展出的是一幅赝品?”